冷邺霖昏迷了三天两夜才醒来,从重症监护病房转到了高级病房。
出乎众人的意料,他醒来后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病情导致手脚不灵活而情绪激动,而是安安静静的配合治疗。
“别说是我逼你,这次是你自己选择的,怪不得我。”
即使是在病中,冷邺霖说话的语气仍透着一贯的强势。
冷锡云对父亲的申明报以苦笑:“我知道,我也没想过要怪您。”
他的反应让冷邺霖有些错愕,想了想又像是有些不甘心的补充一句:“如果你早点听我的安排,又何必弄到今天这种地步?”
冷锡云别开眼,微弯身托住父亲的上半身给他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坐姿。
“或许我不该回国,如果我不回来,您也不至于接连被我气得住院。”
冷邺霖冷笑:“如果我早知道我变成这样就能让你进公司,我真该早一点瘫痪或者干脆一病不再醒来。”
“…”
父子俩的谈话一向剑拔弩张,没有一次和气收场,冷锡云早已见怪不怪。
“我还有一件事,你要尽快去办。”
冷锡云望着父亲,静听下文。
“赶紧把她送去英国,越快越好。”
父亲口中那个她,冷锡云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你不用问我为什么,只需按我说的去做。”
习惯了在公司发号施令,冷邺霖在儿子面前也改不了这种口吻。
冷锡云揉着额说:“妈因为您的事也病倒了,是思虞在照顾她,如果把她送去英国,那谁来照顾妈?”
“找个保姆不就行了?”
“可我记得是您说您不习惯自己家有陌生人出入,所以妈才凡事亲力亲为不找保姆的,难道您忘了?”
“…”
冷邺霖被反驳得语窒,怒气涌上来:“你是希望我病快点好还是希望现在就气死我,为什么我每说一句你都要反驳!”
冷邺霖怒急攻心,话一落,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冷锡云面色一变,立即按了急救铃。
很快庄维升和其他几个医护人员赶来,冷锡云被推出病房外,看着里头混乱一片,整个人僵住。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病房门才打开,庄维升走到他面前,语气少有的夹杂一丝责备:“锡云,你爸好不容易醒来你又这样气他,是存心不想让他活了是不是?”
冷锡云拧着眉没吭声。
等冷邺霖再次醒来,却没了第一次醒来时那么好运,庄维升说他大脑受了刺激导致语言中枢紊乱,会出现一段时间的失语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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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沈碧如感觉身体好一点就让女儿陪她去医院,思虞站在父亲病房门口踌躇着不敢进去,她怕父亲看到自己会受刺激。
沈碧如看出女儿的心思,却也无可奈何。
她知道女儿很无辜,可丈夫每次看到女儿就像看到仇人一样却是不争的事实。
“小虞,怎么站在外面不进去?”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冷邺霖病房看看的庄维升远远看到楞在病房门口的思虞,关切的询问,语气满满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思虞敛去心头的委屈,故做轻松:“我爸不喜欢看到我,我还是不进去刺激他了。”
“你这孩子,”庄医生无奈的口吻,下巴点了点长廊另一端,示意她过去。
“小虞,你别想太多,他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不懂表达,哪有做父母的不疼爱自己儿女的?上次他还问我健岳在伦敦的联系方式,说是等你过去英国那边让健岳多多照顾你。”
庄健岳是庄维升的独子,在伦敦一家私立医院工作。
听他这么说,思虞心情稍稍好转一些。
“庄叔,您要是我爸就好了。”思虞玩笑般的向庄维升撒娇,后者却骇笑。
“傻丫头,你说这样的话让你爸听到他可要伤心死了。那次你背着他偷偷去做DNA鉴定我都没敢告诉他,他要是知道你居然怀疑你们不是亲生父女,还不早就气瘫痪了。”
“呸呸呸!庄叔您别乱说,我爸才不会瘫痪,他会好起来的。”
庄维升笑起来:“是是是,我乱说,你别当真。”
思虞娇哼了声,却冷不防介入一个嘲讽的女音:“庄医生这话说得真是对极了,有这样的女儿,早晚都会被气得瘫痪。”
思虞脸色一变,循声望向朝这边走来的闻珊,她身后跟着寒微,在她看过去时露出一枚苦笑。
“思虞,我妈听说冷叔病了,所以过来看看。”寒微小心翼翼措词,却被母亲打断:“我当然是来看看,不过我是来看看冷邺霖包庇自家女儿得到了什么好报应,是不是以后真的瘫痪下不了床了。”
思虞俏颜一寒,压抑着怒气道:“闻姨,请注意您自己的言辞,别给自己难堪。”
闻珊自从儿子出事后一直就没断过对思虞的恨意,没见着的时候百般诅咒,现在见着了更是恨不能吃她的肉喝她的血,见她因为自己诅咒她父亲而生气,心里便觉得痛快!
“你要我注意什么言辞?你就是个灾星,你们冷家就是因为多了你这个祸害才这么多年不得安宁,你还怨我说?”
“寒太太,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庄维升对这个既没气质也没素质的女人毫无半点好感,尤其是她竟然出口那么刻薄,心下更是讨厌。
寒微也因母亲的撒泼而觉得难堪,忙劝道:“妈,冷叔身体不好思虞已经很难过了,求您别再说了。”
“你给我住口!”闻珊厌恶的喝断女儿,目光却凶狠盯着思虞,仿佛要用目光将她一点点凌迟至死。
“闻珊,你不好好在家照顾你儿子,跑到这里来发什么疯。”
沈碧如不知什么时候从病房出来,显然是听到了争吵声。
闻珊转身望着走到面前的沈碧如,嘴角鄙夷的弯起:“怎么说我们两家也是几十年世交,我听说邺霖病了,想也知道是被你这个宝贝女儿气的,谁让她从小到大都那么不讨邺霖喜欢?而我作为长辈过来劝她几句为人子女要如何做才算孝顺,你怎么不领情?”
“我的儿女,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多嘴管教!再说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得那么失败,不是不学无术成天顶着花花公子的头衔到处拈花惹草做败家子,就是偷鸡摸狗做尽善尽天良的勾当,请问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女儿?”
闻珊偷鸡不着反被倒打一耙,一时面容扭曲,有气却出不得,那感觉像被硬逼着吃了只苍蝇。
“你有时间到处生事还不如多陪你儿子做做术后复健,别真断了寒家的后。”
“沈碧如!你不要太恶毒!”
“是谁恶毒?”沈碧如反问她,又说:“若是我教出那样的儿子,我早没脸出来见人了,还真是难为你居然还敢来找茬,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闻珊彻底被气得脸色阵阵青白,指着沈碧如的手剧烈的颤着,气得开不了口。
寒微怕母亲再呆下去不知道会演变成什么状况,连忙揽着母亲的肩匆匆离开。
“气死我了,这冷家的都是些什么人…”
闻珊气急败坏的声音隐隐传来,沈碧如哼了声,走过来捉住女儿的手安抚性的拍了拍。“维升,邺霖这种失语的现象还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不过我保证只是暂时性的,你别太担心。”
沈碧如点头。
思虞见母亲脸色还是不太好,正想劝她回家休息,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掏出手机见是寒微打来的电话,猜想她应该还在医院,打电话来的目的或许是因为刚才她母亲来闹事的事情向她道歉。
果然,她一接通电话,寒微便连声说对不起。
思虞再三向她解释自己没怪她,她才挂了电话。
“微微有个那样的母亲也可怜。”沈碧如想起刚才寒微被闻珊吼得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叹息。
思虞跳过这个话题:“妈,您身体还没全好,我送您回去休息。”反正父亲这边有特护护理。
“没事,我感觉好多了,倒是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快回去好好睡一觉。”
“是啊,我看小虞黑眼圈都冒出来了。”庄维升指了指思虞眼周那圈青色的影子,又说:“你回去吧,这儿还有我在呢。”
思虞闻言没再说什么。
的确她这些天都没休息好,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而且这两天她都没看到冷锡云回家,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从医院出来去停车场取了车,发动引擎时,冷锡云的电话也拨通,只是响过许多次后都是无人接听。
以为他在忙,思虞打消重拨的念头,开车回家。
而这边冷锡云其实就在她距离不到十米的车上,思虞打电话来时他不是没听到手机铃声,但他却无瑕顾及。
兀自沉浸在手头那几份DNA鉴定报告显示出的结果所带给他的巨大震撼中。
虽然早在几天前就隐隐有过这种预感,但当预感变成现实,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他才长舒口气,打开车门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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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叔。”
庄维升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
回头看到朝自己走来的冷锡云,刚笑了下,还没开口就听冷锡云又说:“庄叔,我想问您一些事,您现在方便吗?”
庄维升点头,推开办公室的门边往里走边问:“你要问我什么事?”
冷锡云跟进去关上门才说:“当年思虞瞒着我爸偷偷做父女亲子鉴定,是您经的手?”
“你也知道这件事?”
冷锡云点头,然后才听他说:“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爸没和他说,免得他知道小虞怀疑他们的父女关系而生气。”
冷锡云似笑非笑的望着庄维升,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庄叔,您别瞒我了,我已经知道了。”
庄维升愕然,习惯性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问:“你在说什么?我瞒你什么?”
冷锡云也懒得和他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当年思虞要您帮忙做她和我爸的父女亲子鉴定,您在鉴定报告上动了手脚,改了最终鉴定结果。”
冷锡云语气十分笃定,就好像他亲眼所见般。
庄维升脸色僵了僵,也不知道被说中了还是觉得太不可思议。
“我一直不懂我爸为什么不喜欢思虞,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他停下来,盯着面容渐露惊慌的庄维升,说出思虞被父亲漠视了十几年的理由:“因为她不是我爸的女儿。”
庄维升神色一震,下意识张口想反驳,却被冷锡云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