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倾世妖仙:诱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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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旧日殇(1)

青丘风景正好,燕卓自东海回来,一路尽是南风微暖,绿盖浓郁。他慢慢浮起一个笑,思及那女子干练之外一闪而过的活泼神色,倒与青丘这海风拂过的土地相称得很。

“君上,长公主抱恙已有几日,还不见好,您是否探视?”燕卓刚在紫珠殿落脚,便有人上来报。其实在海上便已知悉此事,一身黑衣还略带些风尘的青年上神点头,玄女正要上前为他更衣,他摆摆手,直往朝荣殿去了。

虽然简狄几乎只穿红色的衣裳,但是朝荣殿却布置的极为素雅,帷帐罗幕尽是淡色,顶多也只有些金色的暗纹,毫不张扬。银熏球里燃着安息香,他走进寝殿的时候,幽婉抬眼瞧了一瞧,没说什么,行了礼便转身通报去了。

“上神,公主请您进去。”

他绕过重重的素色帷帐,走到梨木的床边。简狄只着一袭中衣,披着头发,靠坐在床上,素衣乌发,远看去显得萧索清冷。燕卓微微带了笑,“能否坐在边上?”

简狄几不可见地颔首,他便坐了下来,目光停在她苍白的脸上。“怎么这般凄清?”

“近日有些忙碌了,过去的旧病便有复发的苗头罢了。”她开口,声音倒还是很剔透的。

不过短短几日,她的下巴更为尖削,眼窝微陷,显得上挑的眼愈发凌厉。唇色淡得看不见,整张脸没有一丝红润。她手边还放着几卷公文,原本是由她口述,幽婉代笔批示的,不想今早咳嗽得厉害,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司药来了几趟,终是劝动她闭目养神。

燕卓搭上她的脉,脉象微弱却规律。按妖龄近五千岁和神寿五百岁左右来看,她的修为不应当只有如此水平,多半是从前受过极重的伤,祭出了大量的修为才幸免。

“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想不到你也会做这般目光短浅的事。还是说,你没有对我没有半分信任,故而事事亲力亲为?即便你不处理,亦有臣子按部就班,我又怎么干预得了呢?”

早上喝了药,如今才说的出完整的话来,简狄便是想争辩也不得不惜字如金,不过这并不妨碍她表达自己,两人的元神都是上神阶位,脱了肉身亦能说话出声。简狄闭上双目,捏了个口诀,元神便脱了出来,倚在了床边的榻上。

燕卓见她的元神若隐若现,泛着微弱的红光,指尖一转,向她送了些灵力,果然那元神的脸色便显得好看许多。“这副样子,怎还有人相信你是位元神来去自由的上神。”他不咸不淡地嘲讽了一句,不过没有继续下去的意思,话锋一转,“看来你有很多话要讲,应当是我出生前的事罢。”

“不让我批阅公文,本就闷得慌,你又送上门来,我自然要找个讲话的人。”简狄微一挑眉,“既然是结盟,亦要有个结盟的样子。若不相互知根知底,又怎么能言及信任?”

“原来是要套我的话,”他的眉眼舒展开,显出春水般类似于温柔的神色,“那么你便说罢,我必定洗耳恭听,而后知无不言。”

她凝视着此人的表情,他眉间英气敛起,放出难得的柔和,极其真诚,就像是对着相熟的友人言笑晏晏般。

五千年前,东海开阳三千五百七十九年,东海开阳帝君洛行得嫡长女,取名简狄,三百三十四年后得嫡子,取名隐罗。东海王族为九尾天狐,居青丘之巅,每代子嗣必有火色天狐,命格无双,将来继统大业。

母后临盆之时,简狄已是妖龄三百多岁的天狐,样貌本当与人间十岁出头的女童相仿,但她自小娇矜,显得更加天真任性些。如水的夜色慢慢铺下,秋日的凉风四起,她站在青璃殿的寝殿外间,听着母后在里面痛苦地呻吟,有些不知所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抿着唇,贴身侍女岚漪来劝了几次:“殿下,外面凉,请移驾回朝荣殿吧。”

“母后还要多久才能生下阿弟来?”她留着齐齐的刘海,双鬟中编入红色的纱,坠着铃铛,面庞生动,一双上挑大眼,眼睫在脸上投下细碎的影。

岚漪自然也不知道,她唯一所想便是把殿下送回寝殿休息,于是哄道:“大约还要很久罢,陛下正在内间陪着。天色晚了,您先行休息吧,否则若是陛下知道,怕是要责备上几句了。”

她听得母后的呻吟,觉得有些隐隐的害怕担忧,又有些好奇,不想离去,摆摆手道:“父君舍不得说我的,你先回去罢,我在这里瞧瞧。”接着也不顾岚漪怎么劝,就是呆在外间不肯走,岚漪无法,取了手炉过来,又叫了茶点。

简狄吃了些桂花糕,让岚漪陪着玩了一会儿,听得内间先是一阵细声细气的叫声,接着有人“呀”了一声,像是惊奇至极,然后又噤声,她不禁好奇,想要探进头去,却见内间的侍女全都退了出来,有些身上还有血水,个个表情古怪。

“怎么了怎么了?阿弟呢?”简狄拦住一个侍女问,那人本来就神色僵硬,见了她更是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一句:“陛下让奴婢们退下……奴婢什么都不清楚……”话毕急急行了个礼就离去了。

从内间漫出血的气味,简狄鼻子极灵,那是天狐的血,并没有什么异常。

不久洛行走了出来,眉间有些严肃,他一出来便看见了简狄,却直接向岚漪道:“这样晚了,带阿殷回去休息。”

阿殷是她的乳名。

外人知道她叫简狄,这是照正统在三朝礼上取的大名,其实还有个一出生父母便取好的小字,唤作殷缇。

“父君,阿弟生出来了?我要看!”简狄还咬着一块桂花糕,唇边沾着些白白的粉末。洛行几步过来,弯下身子,用微微粗砺的手指擦去了那些粉末,然后温声道:“阿殷先去睡觉,明日,再过来瞧瞧你母后和阿弟。”

第二****见到了阿弟,和她一样,他一身通体火红的皮毛,此时正在化为原身的母后蔺雅怀里喝着奶。简狄站在床边,看着母后闭上的细长眼睛,三百多年来第一次觉得有些怅然若失。她虽然娇蛮天真,却很聪慧,只这一眼便知道为什么众人的神色古怪。从小学习古籍经纶的她,自然清楚一代应当只有一只火色天狐,最后毫无悬念地坐上宣华殿那高高的正位。

那时候她从来不知道,后来这个名唤隐罗的阿弟,竟让她誓死保护,再苦再难也咬着牙,未曾心生半点埋怨。这些大约叫做血浓于水的东西,六百年之后的那场大火里她才瞬间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