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倾世妖仙:诱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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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追魂香(1)

此后便是在外长达八十五年的隐匿行踪。虽然暂时躲开了丛烈,但是火狐天生带着的气息还是会引来无数追杀。

东北荒的深山里,有着幽都的入口之一,魔性浓重,天色混浊,是躲避的绝佳地点。因为那夜就寝前脱下了几乎所有饰品,从小娇惯的长公主身无分文,不仅头发油污,身上的衣物也被火焰里的浓烟熏得极黑;隐罗亦没有带任何可以换来吃喝的东西,只有脖子上的一块玉,那是蔺雅为他戴上的,六百岁的礼物。

百姓必是不能倚靠的,他们亦不能给无辜之人惹上杀身之祸。

朝中确是有些忠心耿耿的大臣,她却不知道相信谁,也不敢主动找上谁暴露行踪。

“想必是极苦的,那又是如何熬过来的呢?”燕卓缓声问道,虽然语气有些轻描淡写,但并未显得他事不关己只是在客套,倒像是关照到简狄的情绪般。

她微微笑道:“那又有什么办法,想要活命,便什么都做得出来。况且还有大仇须报,两人相互支持,总是过的去的。”

她自小学过几乎所有术法的口诀结印,倒背如流,却从未去试过那些厉害招式。便是这一次次追杀,她才开始学着用,起初总是控制不好,误伤了自己,后来渐渐能瞬间捏诀祭出大招。那时隐罗还小,修为不深,她便循序渐进地教他这样那样的术法,严厉得每日绷着脸,根本不像一个芳华正放的少女。

不仅如此,她还要学着去觅食,悄悄拿打来的动物换些现钱,给两人做衣裳。最开始的两三年,她的十指尽是红肿,衣裳的针脚也歪歪扭扭,甚至完全不合身穿不了,浪费了不少麻布。

天气寒冷的时候,没有衣服穿,他们便化作原身缩在狐狸洞里,简狄张个结界御寒,用灵力取暖;天气热了,随便寻一处水塘,两人轮流去洗个澡,没有皂角就用污泥,然后用水冲洗干净。

丛烈派来的追兵越来越多,他们几乎每隔一月便要换一个地方。简狄是姐姐,面对剑光之时总是想着要护着隐罗,不论打不打得过,咬着牙硬扛,扛不住就跑,因而前胸后背不知受过多少道极深的伤。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血浓于水是这样好的。便是她死去了,只要她的阿弘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那也没什么后悔的。

她终于记起来蔺雅那时候的眼神,惊疑而坚定,只有那样浓烈的感情,才能教人最后决绝地撞向宣华殿沉默的大柱。

有一次来的是丛烈手下一员名唤钟律的将军,下手极狠,她为挡住隐罗肩胛被剑生生斩断,伤口深及心脉,喷出的血溅了一丈高,剧痛让她瞬间眼前一黑,恍恍惚惚只听见隐罗在声嘶力竭地喊她。

再醒来已在安全的地方,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把钟律甩掉了。

简狄虚弱得维持不了人形,化为原身之后便昏睡了过去,沉入悠长的梦里。

“阿殷,怎么睡在地上?”温和的声音带着笑,然后一双手臂将她抱了起来,然后抚了抚她的皮毛,“为何要化成原身,是不是冷了?”

她怎样拼命也睁不开眼睛,像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彻骨的冰冷里,爬不出来。但是父君的声音那样宠溺纵容,她忍不住往他怀里钻了钻,想要寻一些温暖,娇声道:“阿殷好痛……痛得快死掉了……没力气……”

“又说胡话了,快些起床来,今日是你母后的生辰,怎还懒着不动?”洛行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扬声道,“岚漪,给公主更衣。”

岚漪正走过来,脚步声听着越来越清晰,她却如同突然被浇了一盆冰水般僵住了。浑身剧烈的疼痛才是真实的,从梦里抽身,她慢慢张开眼睛。

视线模糊。

今日不是什么母后的生辰,今日是正月十六,母后的忌日。

隐罗坐在她的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醒过来,便深深抿着唇,欲言又止。

此后他更加勤勉,只求能够站在她之前一人抵挡所有追兵。

丛烈五十五年的初春,简狄迎来了一千岁的生辰。天狐不论性别均是千岁成年,大户人家要摆宴庆祝。姐弟两人自然是不打算庆祝的,入了夜简狄便准备睡下,但是隐罗自中午出去便没了音讯,她也不禁有些着急,站在洞口等着他。

更深露重,初春的东北荒又湿又冷,她手脚冰凉,便捏了诀将火狐的气息放些出来维持体温。刚刚暖和些,就觉得有寒凉的杀气逼近,黑暗不能妨碍她雪亮的眼睛,果然不远处的树林有一群杀手,与以往的绝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她握紧了拳头,干脆将气息全部释放出来,祭出一个杀招便向着劈去。对方本打算突袭却被她先发制人,不禁吃惊,愣了一愣才纷纷冲了上来。

她数了数,九个人,看这个人数,隐罗应当还没有被发现。

灵巧地跃起,一个翻身的瞬间,带着凌厉杀意的一圈红光从她手间迅速张开,有人来不及闪躲,皮肉立马焦黑。简狄指尖燃起三味真火,双手交叉起伏,那幽微的火焰顺势飞出,碎成星星点点,流萤一般,却专追着人的七窍。那些人身体功夫再好,近不了她的身,也没什么好法子,最终九人站作一个阵势,举剑捏诀,九把剑嗡嗡作响,“唰”地一声飞向她,剑剑狠戾,简狄一个躲避不及,腿上被划去,血汩汩冒了出来。

这时远处飞来一道极亮的光,她眼睛一亮,也不管用了多少修为,张开一个牢固的结界,再不去管剑对结界的冲击。

那些人讶异不已,回头去看那道光,光芒大盛,竟是无数光箭疾速袭来,九人双眼被晃花,才想跃开,光箭却发散开来,终是道道穿心,全数将他们结果了。

“阿姊,我这招是否用的不错?”语气隐隐的有些骄傲,隐罗停落在她跟前,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简狄没说什么,生硬地点点头,然后俯身去止血,皮肉伤还算不打紧。

“阿姊?”他见她脸色不善,又问道。

“你这半日上哪里去了?”她冷道,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这样晚还不知回来,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向父君母后交代?要不是为了等你,也不至被这些东西发现。好在没有出事,否则大仇未报,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么!”

他听着她的话,本来带笑脸上竟有些格外的怔忪和委屈,平日她教他术法武功,也未曾这样严厉,更何况……

“阿姊,我们先换个地方吧。”末了,他才艰涩道。

简狄也不回话,径直回到洞里收拾东西,隐罗跟了进来,轻声试探:“阿姊……不要再生气——”

“六百多岁了还贪玩,你以后怎样担起家国重任?”她打断他的话,停下动作,直起身子,“我若不教训你,你怎么知晓这不是儿戏!”

他苦苦地笑,“你说我是贪玩?阿姊,我在你眼里这般不成器吗?今日是你的生辰,我用打猎换的钱币给自己买了一把剑……以后你再也不必受苦,我会保护阿姊,这便是我要送的礼物……”说到后面,声音愈来愈低,像是说不下去般。

轮到她怔怔地望着他,良久,眼底的睫湿了。

在外面度过的六十来年,他一直,乖乖听着自己的话,努力让自己变强,从来未曾耍过过去那样的少爷脾气。

她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已经比自己高的阿弟,埋首在他的肩膀,“阿姊受些苦,没什么,以后隐罗继统了,我便享福了……”这些年,已经不是一个苦字能道得完的,她平时无法倾吐便死死撑着,从未有过软弱的模样,然而眼泪一旦流出,却觉得有那样说不尽的委屈,连泪水里都是从未有过的浓稠的咸涩。

隐罗的身体僵了僵,“为何是我继统?阿姊这样出色,定然是阿姊坐那个位子。”

简狄抬起头,目光灼灼而明丽,语气坚定,“我是你阿姊,你须得听我的,我说是你便是你。”

她一直这样清醒,既然这世上每代都只有一只火狐,那么他们之间,飞升之时必定会死一个。她会陪他收复东海,陪他富国强兵,然后先死在飞升的雷劫里,将两只火狐谁死谁生的悬念彻底打破。因此,她受再重的伤,吃再多的苦,都无所谓,因为自己终究要化作天地间的一道尘埃,那么,何不在此时好好护着他,免他苦,免他伤痛,免他彷徨犹疑?

谁又料到,千百年后,她竟从雷劫里幸存,而他却至今死生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