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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身世

黄泉冥河。

寞寞幽冥路漫漫。

前方渡口暗河潺潺,而绚灿绯红的曼珠沙华——只开在冥界三途河边、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给黄泉路铺上上如血如荼的“火照之路”,给这暗黑的黄泉路上抹上了唯一的色彩。

在这片触目惊心的赤红中,隐隐可显一黑影,似魅,悠荡其间。仔细倾听,亦可闻混重钝沉的物体擦痕声,闷闷的,心沉如石的味道。

不远出,却传来阵阵激烈的铃铛串子玲玲响,割破幽冥之路的死寂。一红衣女子,同样赤红如练的长发,真急急朝那个黑影儿走去,手腕上的铃铛随着急促的步伐激烈的抗议着。

黑影闻其声,直起了半弯半掩在花海中身子,望着那张被冲冲怒气削去了原有妖媚的娇容,满脸不解。

“阿奴!”不等询问,红衣女子指着眼前罩着黑袍的人,早启了朱唇,“不,应该是尊敬的多罗祭司大人!”

“莎姬?!”

“你一直骗我!说自己是修罗殿一名侍女,因触怒王而被禁锢于黄泉旁,直到曼珠沙华!”杏眼中的怒意又深了几分,“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生生相错!王要的是囚你永生永世!但是因为你我才幻化成妖,为了报答我放弃了修行,甘愿呆着这森森阴冷的黄泉与你相伴,你却骗我,枉我陪你整整五百年!你,四大祭司之首——多罗!你这个骗子!”

红衣女子微红的双眼满是被欺骗的委屈。

对方却保持缄默,是不知如何开口,还是这就是答案。

无论如何,这一反应,让莎姬更为怒火中烧。

“怎么,无话可说了?好!多罗,我和你之间以后两清,你就一直呆在这冥河旁花守着花叶相见!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忿然拂袖,转身离去。

为什么!阿奴,五百年,是不是对妖精来说,这把光年还是短,短得让信任无所立足;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切!

眼角,是冰冷的触觉。

红色倩影正疾步踏离开时,这时却倏然停了下来。

“临走之前,我告诉你一个消息!”莎姬发话了,声音已趋于冷静,不带多少的温度。

听到这句,多罗拉直了背脊,挺挺的望着莎姬。

“听清楚了,新的祭司要完成王的命令了。”

“你是说他们杀了那个孩子!”婆罗猛的上前,双手猛的抓着背对着她的莎姬,伴着强烈的钝物拖曳声,原来婆罗的双脚戴着脚链,链的一头消失在殷红中,不知伸向何处,罩着头的黑袍也因动作过猛而落下,摄魂的脸!双手却布满条条触目的伤疤,不忍睹。

“孩子?不清楚,只不过听说那个叫安生已受重伤,他的命迟早是新祭司的囊中物。”

对于多罗的反应,莎姬深感惊讶,刚刚的委屈忿恨就如水汽般所剩无几。

多罗轻微的轻叹一声,听到安生还活着,似乎松了口气,双手也轻轻的从莎姬身上滑落,喃喃低语的转过身去,不再做声。

“阿奴……”还是习惯的脱口而出,熟悉的字眼,虽然骗了自己,但是没有她,自己也不可能从一株曼珠沙华幻化为人形,而且日日夜夜的在忘川彼岸度过五百年,相伴油生的感情不可能因算不上恶意的欺骗而消失殆尽,那落寂的背影让莎姬不忍,一如过往。

“莎姬,对不起。”那声音都如一碗冷掉的水,不带一丝的情感纠结,但是,莎姬听得出这个相依了五百年的人声音里有多少缠络,多少挣扎。

过了片刻,未听见莎姬离开的脚步声,多罗继续说了下去。她没有转过身,只是望着前方渡口,幽冥摆渡者,载着孤魂,湮灭在暗黑潺潺中。

“你曾经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我们魔族的王从未现身过?”

“是,可你的沉默让我不再坚持答案。”莎姬不知觉往前迈了几步。

旧事从提未必是件容易的事。

“残暴,冷戾,嗜血,而且强大的可怕,这就是我们的王。作为我们的魔界之尊,即使是三界中最强大的天族的君都得忍让三分。但是,莎姬,王有个习惯,就是每百年,在地狱呆得无聊的他便会去人间血祭。人间虽被天界统领,但也奈他不何。那也是冥界三途河边最热闹的时候。奈何桥挤满了魂灵,孟婆神忙着在醧忘台下给那些鬼魂灌饮孟婆汤,渡河人在腥味扑鼻的忘川河上不暇地来回摆渡。我们四大祭司则在这火照之路等待王的回来。可是五百年前的那次却是例外,忘川河就如现在这般,寥寥几个鬼魂,森冷如常。直到王从人间带回一个女子,我们才隐约可知王并未在人间开杀戒的原因。”

“女子?难不成王……”莎姬略能捕捉到里面微妙的关系。

“你猜得的不假。”

“那女子必是人间尤物?”

“不,莎姬,她其实不是人类,而跟你一样,是妖。你应该知道,人间的女子容颜最为庸,鲜有几个姿容可与妖姬圣女媲美的。想必王也见不过不少艳冠三界的美艳姬,就这点,她也只能算得上出众而已。但是,她是王看上的女人,她是特别的。”

及地的青丝,如漆的星眸,一袭如雪的纱绸。一切都普通至极,那景却仿佛又在多罗眼前呈现。

“她浑身散发一种魅,仿佛就是三界中最神圣的雪族圣山顶上雪藤莲,晶莹剔透,超俗丽质,是超脱三界之尘般的纯,鲜有几个人能逃脱那般的蛊。”

那时相见的画面不知不觉中清晰浮出水面,记忆也能微醉人。

“可惜……”

“可惜什么?”

“妃……”那个蹦出口的字眼让多罗下意识的停顿,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她依旧还是用了那个字眼。“妃就如雪藤莲般,纯莹无瑕却也冰冷如寒。未见她笑过,哭过,嗔怒过,永远就只有一个表情或许根本就没有表情。”

莎姬微微一愣。

“那岂不是个瓷娃娃?王怎会爱上如此女子?”

“妃不爱走动,从她来的那天起,就一直呆在房里,不做任何事,就那样傻傻得坐上个一整天。我们四大祭祀都很疑惑,王如何会倾心于如此女子。直到某日,我和毗沙随王从外归来,因鬼域的事并未遣开我们。从王把妃带回来的那天起,每次王回来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妃的寝殿。”

“我们都以为那样的妃就如无心无肺的木偶,但我们却忽略了,其实她每天所做的就是一个正常女子所做的事——等待。”

傻傻坐着等上一整天,等着心爱的人归来。多罗永远记住那一幕,当王出现在她的视野,那张宛若冰莲无情的容颜立刻融化,如斑斓的色彩,有少女的羞赧,有心上人归来溢满的喜悦?

那是第一次见她展颜,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只映着同样深情凝视着她的王。

多罗转过头,面向莎姬。那种容颜依旧却包含沧桑的脸此刻却充满难以言状的兴奋。兴奋?!莎姬不禁质疑那两个字如何蹦出脑海的。但是多罗嘴角的弧度不假,切切实实!

“莎姬,那是世间,不,是天地天最掠人心魂的笑靥!那张从来只冷冷示于他人的脸,竟能绽放如此比毒药还致命的展颜!莫说王,就连我身为女子,也被那笑颜彻底的虏获。若为妃展颜,即使要拿生命去换,不,就算是永生永世不能轮回,必定也心甘情愿!”

莎姬轻笑道,“想必王应该是这天地间最招妒的人,因为妃只为他展颜。”

“不假。”

“阿奴,妃没名字吗?”莎姬对多罗对妃的称呼略感不解。

“不,妃有名字,只是王不允许。妃是他的,她的名字也只能他一人呼唤。王从小就如此,心爱的东西不允许任何人所企及,连名字都不可以,我们只能称她为妃,不带她的名字。”

“那样的爱……”莎姬低声喃喃自语,“霸道有点可怕……”

声音虽然低,但是还是一字不漏的进了多罗的耳朵,没有为自己效忠的王多言,缄默。

似乎沉默来得不自然,莎姬望着略有所思的多罗发话道

“那后来呢?”

多罗的脸愈益沉重的黯淡。

“妃被掳走了,就在大婚的三日后。当时的王近乎发狂,因为没有任何线索,这茫茫三界内,要找到一个人又岂止的谈何容易。失去的妃,王又恢复的往日的血腥残暴,召集魔界全部士兵,准备蚕食般血屠三界,为了要找到妃!”

此刻多罗却弯下腰,轻柔抚弄着一株曼珠沙华,看不出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那根本不是王。以前遇到在再怎么令他狂乱的消息,也不会像那次那样失去理智。他其实完全可以猜得到三界中谁具有能力掳走妃。三界中,能从修罗殿悄无声息的掳走一个人,只有强族的统领们,再仔细的排除缩小范围,那么最有可能的就只有三个人:天族的君,雪族的帝,还有就是他自己。”

“你没禀报王?”

“没有,因为天界和魔界于万年前那次交锋,两族具伤,至今日两界还未完全从那次大战中恢复过来,所以天界的君不会蠢到自找麻烦,况且他至今也只娶一妃,三界都知其情深;而现任雪族的帝是最虚渺的人,据说他一直都在圣山顶,可就是没有人见过他,包括雪族的人。而且雪族人向以温儒善良为闻,因天生对雨,雪,汽控制灵力而跻身于强族之列,他族亦不敢来侵,所以多年来他们一直独居于苍凌界,远避他族纷扰,极尽与世隔绝。所以要说是雪族的帝所为,未免太牵强。”

“难不成真的要血屠三界?”

“就在王集齐士兵向三界进发之时,妃回来了。”

一阵风起,掀起多罗黑袍的衣角,迎着风向,多罗起身,望着五百年前同样的地点,仿佛依稀看见一个雪白身影朝着这个方向奔跑,眼眸映着深爱的人,展露绝世的笑颜?

那是妃的第二次展颜。

“你是不是想问,是谁掳走了妃?”多罗看透莎姬心中的亟待求知的答案。

“嗯。”

“没人知道,因为妃不肯吐露一个字,王舍不得逼她,所以这事一直都成为了迷,被深深的掩埋,也无人再提及。”

“一切都结束了?”

“是或许不是。”

“阿奴?”

“妃怀孕了,回来的时候就怀孕了。”多罗回眸,直视着莎姬。

听见莎姬带着惊讶的抽气,轻轻的,但是她还是捕捉到了。

“相反,没有任何流言蜚语,也没有异样的眼光,整个修罗殿的人都忙着迎接这个新储君的到来。”

“想必妃很得人心吧。”

“不,你错了,除了王,从来没人能靠近妃,所以他们都不了解自己的王妃究竟是何人。想法肯定有,只是他们不敢!王相信妃没背叛,那么任何人都不可以怀疑,否则代价就是死!”

“那你呢?”

没有直接回答。

“妃分娩那天,正值秋分,曼珠沙华花开之季。王外出,未归。所以第一个看见孩子的不是妃也不是王,而是给妃接生的身为四大祭祀之首的我。妃生产得很顺利,是个很漂亮的小王子,五官神似他的父王,随妃般乌黑的大眼,雪般的嫩肌。”

随即却是一阵冷笑,“魔界王族向来血脉单薄,王是唯一具有纯血统的王族。所以从不近的女色的王曾让我们为王族的子嗣而分外的担忧,我不否认妃是我们王族的希望。但是看到孩子的一刻我差点把他掐死!”

“阿奴!”

“我曾跟你说过,三界中,有很多秘密,不是所有人能知道的,力量越是强大知道的事就越多,所以对某些人,各个族的君王帝者的名字都可能是禁忌。但这点告诉你无妨。你应该知道,不同的王族都有自己的特征,而我们魔界的王族——紫眸就是身份的象征!”

“可你说他有和妃一样的黑眸……难不成……妃她……”莎姬半掩朱唇,娇媚的容颜因诧异微微地扭曲。

“当时应该是想看始作俑者如何面对自己的背叛,我僵硬地把孩子递给累得快虚脱的妃。”

“阿奴……”莎姬伸出手轻柔的搭在多罗的肩上。

“莎姬,她的反应却完全的出乎我的意料,”多罗看着莎姬,声音也逐渐地柔和,“起初是微微的惊讶,随即便是如蛊般的摄人心魂的展颜,那时我第三次看她笑,也是最后一次。”声音微颤,“作为女人,更加明白那个笑靥代表着什么,是每个初为人母的喜悦,还有抹不去的为心爱的人生下孩子的满足,和幸福。”

“妃没看见孩子的眼眸吗?”

“看见了,否则起先她不会惊讶,那孩子也很奇怪,看到母亲竟然安安静静滴溜着黑眸……”

“阿奴,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那又怎样……”一阵酸涩涌上喉咙,“就在那时,王回来了……”声音被抽离了,发不出声来。

尾音生生掐死在空气里。

莎姬用双臂轻搂多罗,也没让她再说下去的意思。

有什么液体滴落,打在一株曼珠沙华上,蚀骨的疼痛。

那日,正值秋分,曼珠沙华花开的季节,“火照之路”燃起烈烈火焰,夭红似雪;屋里却是苍白如雪的海洋。宛若圣山顶雪藤莲的女子,赤焱穿透了她的心,清冽如泉的液体从胸口涌出,瞳眸中映着深爱的那张脸庞,却狰狞得可怕,溺死三界的笑颜,渐染寒霜。纤弱的躯体开始化为缤纷的雪藤莲瓣,如风般消逝而去?

不恕逆鳞,天下为我独尊的男子,此刻狼狈地跪在地上,指尖残留脉脉瓣香,紫眸中是无尽的悲怆愤然,仰天怒吼:雪,为何要背叛我!为何要背叛!

忘川河上,一朵血莲里,婴孩酣睡安然,河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虫蛇满布,但没有了凄厉悚然的鬼吟魅嘶,他们似乎也不敢惊扰到莲中的婴孩。

岸边,赤得如火如荼的曼珠沙华海,伫立着一个如魅的黑影,远远观望飘远去的血莲,被白色落英漩涡,深深拥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