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皇上……”
皇后和司徒夫人跪地求情,都为了各自的儿子。
司徒夫人道,“罪妇不敢替司徒仲求情,一切都是他罪有应得,罪妇是他的妻子,与其同死也无话可说。只是……只是,求皇上开恩,放过连晟吧!”
“满门抄斩,你是听不懂吗?”
“可是,那也是斩司徒满门,连晟他不是……他不是我们的孩子,还请皇上饶他不死!”
皇上此时已是心绪大乱,心情糟透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连晟遭逢变故,本来一大早都还好好的,这会儿居然说向来洁身自好的父亲和皇后有私情,且生下十皇子,这已是晴天霹雳了。经没想到,这刻又说他非真正的司徒少爷,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连晟心中已然是一团乱麻了。
他困惑的扭头看着司徒夫人,只听她说,“罪妇自幼体虚,身子从未见大好,更是无法受孕生子,却因极喜欢孩子,所以当年才让司徒仲从外抱了个孩子回来抚养,其实连晟并非我们亲生,请皇上明察,不要枉杀了无辜。”
“无辜?”大皇子连忙落井下石,“司徒仲染指皇后还生下孽种,已是诛九族的大罪,且证据面前还抵死不认,更是罪无可恕,司徒连晟乃其子,自是难逃干系。如今司徒夫人却说是抱养的,哼,要开罪也不是这个说法吧!父皇莫要听他们胡说,全都欺君大罪!”
大皇子火上加油,此番,将皇后、司徒家一网打尽。尽管相信萧玄钰,但除去他身边的司徒连晟,终究还是更让自己放心。
面对这样一场变故,所有人都傻了眼,萧玄钰也不例外。然而更让他气恼的是,太后居然都不曾通知,更别说商量了,就直接捅出司徒家,这么久了,他连香芸还活着都不曾知道。
太后到底还有多少事瞒他?!
面对大皇子与太后的咄咄相逼,司徒夫人道,“请皇上开恩,那个李太医不是能辨别骨肉嫡亲吗,让他一辨就知,连晟非我夫妻亲生。”
哪怕是大祸临头,司徒夫人还是心系连晟,今生她是没有办法当母亲了,但这个孩子尽管不是亲生,但却给了她为人母的成就感和满足感。
从那年大雪,司徒仲将他从外面抱回来时,她就将他当自己的亲生儿子般。二十余年,细心呵护,如果不是这场变故,她是致死都不会说出真相的。
“对,李太医,让李太医来验,看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大皇子叫器,太后却道,“不用宣李太医,哀家就可辨别真伪。”
说着,示意侍卫上前,拉开连晟的衣服,果然,后背也有一块红胎记。
只听太后盛气凌人道,“还有什么话可说?司徒夫人,你不会说是巧合吧!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你看十皇子,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胎记,大小、地方全部都一致,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吧!司徒夫人,你说你不能生育,孩子是抱养的。可是,这司徒连晟确实是司徒仲之子,如果你没有骗哀家、骗皇上,那你心底就该明白,到底是谁欺骗了你!”
一席话,让司徒夫人彻底闭了嘴。
太后继续质问,“司徒仲,大丈夫敢作敢为,连皇后都承认了,你还要强撑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要哀家耻笑,你竟连个女人都不如?这司徒连晟,想来也是你骗了夫人吧,真是作孽啊!传李太医,为司徒连晟和司徒仲验亲……”
太后的话还未说完,司徒仲便道,“不必了,连晟确是我亲生……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已无话可说。”
“嘭”
皇上忽地大发雷霆,一个茶杯狠狠砸到司徒仲脚边,咬牙切齿道,“司徒仲,朕待你不薄啊,你就这么回报朕?!”
司徒仲卑微道,“罪臣一时糊涂酿下今日大祸,已无颜求皇上饶命了,但犬子连晟无过,还请皇上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他不死,就算是将臣凌迟,臣也不说半句。”
皇后抱着十皇子心如刀绞,她虽是借腹生子,却也投入过真心。可是,对方竟比她还冷血无情,从未将他们的孩子当儿子,哪怕是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他的心里也竟只有司徒连晟,从来就没有十皇子。
皇上已经是怒不可遏了,“这会儿要我念情分了,你和皇后做出这等丑事时,可曾想过和朕的情分?不可能,负了朕,谁都别想活!来人,将他们全部都打入死牢!”
已经有侍卫涌上来要将殿上所有人压下了,连晟和司徒夫人处于震惊和混沌之中,表情茫然。见侍卫要带走他们,无双也顾不得身份了,赶忙跑到前面求情,“还请皇上三思,饶连晟……”
“你给朕滚下去,谁敢多嘴,全都给朕打入死牢,一同问斩!”
“皇上……”无双欲再说,被兰妃拉住。
司徒夫人一直是面如死灰,这会儿侍卫上来,她才清醒了一点,不敢置信的问司徒仲,“连晟……真是你儿子?你和谁生的儿子?”
司徒仲垂头不敢去看司徒夫人的眼,只是说了声,“对不起……”
一句话,司徒夫人便什么都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她将连晟视如己出,却不想这孩子竟是丈夫和别人偷生的。她一生为了司徒家,因不能生育一直觉得愧对司徒仲,他却老说没事没事。她一度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可是到头来,她才知道,她那里是什么最幸福的人,她是个十足的大傻瓜,所有人的笑话、天大的讽刺……
司徒夫人大笑起来,望着司徒仲,“你我夫妻二十余载,竟骗我若此,司徒仲,你好狠的心!”
说着,竟一时想不开,起身撞向殿内雕漆的石柱,顿时血溅当场,香消玉殒。
“嘭”的一声,重重的砸在人们心口,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就见司徒夫人倒在那血泊之中,连晟眼睁睁看着,大脑一片空白,双膝颓然的跪在地上。那一瞬,他失去了所有言语,世界一片苍白,唯有那血,残酷的鲜艳了他的视线。
血……血……铺天盖地的血。
“啊”
司徒仲大受刺激,发狂的吼了一声,挣脱侍卫的钳制,顺势夺过侍卫的剑。
太后大喊,“护驾、护驾”
然而,他不是刺杀皇上,却横向抹了自己的脖子。
“不”皇上大呼,与此同时,司徒仲手握着剑重重的摔在地上。
“司徒仲……”皇上本能上前,太后将他拦住,“皇上,危险。”
皇上不顾阻止,硬闯了过去,司徒仲躺在地上,身子一直再战栗发抖,那是临死最后的挣扎,他无力的喊,“皇……皇上……”
“朕在,司徒仲……”皇上早已没有最初的恨、怒、恼,当司徒仲倒下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自己是何等的孤单。
“皇上……”司徒仲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抓着皇上的手,“我愧对皇上,不敢求皇上原谅,一步错就万劫不复……”
当时皇后找到他求生子,他也曾犹豫也曾挣扎,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竟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从生子到偷情,已说不清是她寂寞,还是他空虚。
多年前,他以为自己会正直不阿,会是皇上值得信任的臣子,会爱自己的妻子一直到老。
可是,他没有做到。
他亏欠了太多太多人,包括连晟的生母,不过是为了传宗接代而刻意的接近,留下祖传的镯子定情,然而如今想想,镯子还认识记得,那人却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她是谁?她叫什么,长什么样子?
原来,他竟也是这样一个薄情的人。
现在努力回想,却都不记得了,只知道,她是一个花牌。
对不起,你只是个花牌,所以我从未用心去看过你的脸、记过你的话,因为你只是个花牌,连做妾都不够格,对不起……!
脖子处淌着血,帝王复杂的表情在眼前混乱模糊,过往的事不断在眼前回放。他傻傻的想,如果自己的妻子能生育,那么他会不会就守住了他们当初的海誓山盟,一步都不错?
可惜,没有如果……
是幻觉吗?
耳旁竟响起了战鼓声,他痴痴的笑,“皇上,你听,战鼓声……”
皇上侧耳去听,没有,什么都没有。
司徒仲却笑了,“皇……皇上,还记得那一年吗?你不是皇帝,只是三皇子,我也不是尚书大人,章霖他还是个小兵,我们跟着他混迹在队伍里,我们一起跑到前线去杀敌,呵呵……那一次,章霖还为了救你被砍了一刀,那天的战鼓也和现在一样的响,好似耳膜都要震碎了一般……我们说兄弟如手足,我们还一起唱《无衣》,皇上,你还会唱吗?”
皇上沉默不语,只是托抱着司徒仲,殿上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听司徒仲那沧桑低沉的声音响起,他唱:“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王子兴师……皇上,后面是什么,我忘了,章霖一定没忘记,他不会忘记,可惜他不在了……皇上,对不起……”他猛地抽搐了一下,“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脑袋垂下,转向一边,眼睛还不曾合上,正好可见前方已经“先走一步”的司徒夫人。
大殿内静若寒蝉,谁都不敢说话,太后不敢、大皇子不敢、皇后更是不敢。
萧玄钰坐在轮椅上,面色和连晟一样,苍白如纸。
无双还是刚刚那求情模样,跪在地上,却在那一瞬也失去了言语。顷刻间,司徒夫妻双双殒命,无双想上前安抚连晟,可是,她发现自己的身子都在发抖,她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如何去安慰别人?!
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在整个大殿上空,屋内弥漫的都是血腥味。
无双觉得周身寒冷极了,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结局,尽管他们的下场不过一个死字,可是,没想到这么快,没想到这么决绝!
十皇子在皇后怀中醒来,触目惊心的血,吓得他大哭起来。皇后抱着他,望着自己的两具尸体,看着看着,竟变成了她和十皇子。
十皇子的哭声格外响亮,然而,却没有人去说烦、去理会,只因皇上俯身在司徒仲身边,接着他唱完后面的曲词:“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