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苏烨依旧在兖州,自他得知慕容德谋反后,便再没向前走过一步,只是驻扎在兖州,并给皇上写信,说在此镇守,防止慕容德进京。
他给慕容枫数封信笺,慕容枫一封也没有看过,甚至不曾拆开,便将那些信烧的干干净净,她不知她对苏烨这情绪会持续多久,总之如今她还不能原谅了苏烨。
慕容德如今兵马都在汴京,他此时也正在汴京休养生息,兵败之后,他损失极重,怕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恢复的。
清晨,苏泓将马车停在了端豫王府前。
慕容枫看着苏泓那马车,忽然觉得有几分对不起他,他一心对待自己,而自己不过是又利用了他而已。
况且自己说过,成亲之后,便再不和他有过多交流。
此番终究是对不住他了。
苏泓穿的并不是戎甲,而不过只是件白色的袍子,他对慕容枫爽朗一笑:“枫儿,车马都已经备好,这便上车吧。”
慕容枫看着苏泓,嘴唇蠕动,低声问道:“你不怕我利用你?”
“你不会。”苏泓的话波澜不惊。
“可我告诉你,我就是在利用你。”慕容枫看着她眼睛不眨的说。
“若是你,利用便利用吧。”苏泓轻轻一笑,再不说话。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漫天枫叶霜红,天色正好,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捻起一片枫叶,然后慢慢碾碎。
慕容枫和浅雪坐在马车中,慕容枫拉开车帘朝着外面看了看,时已入深秋,秋风萧瑟,万物凋敝,天地一片肃杀。
浅雪不由得也朝着外面看了看,然后说了句:“汴京距此不远,往来车辆一日足矣,如今大军缓缓开拔,想必三日也到了,见了你爹,你可想出了什么法子吗?”
慕容枫将车帘缓缓合上,然后对着浅雪摇摇头。
“没法子么?那为何前来?”
“因为我带了护身符。”
“护身符?”
慕容枫看着浅雪说:“那便是你了,我想就算我没有法子,你也总会有办法收服我爹,所以我虽没有法子,却有的是信心。”
慕容枫说这话,并没有一丝笑意。浅雪想,倘若慕容枫没有调侃她,那慕容枫说的就是真的,慕容枫竟将整个筹码都压在她的身上,这让她始料未及。
她说:“既然如此,你该早些日子告诉我,我好帮你想想。”
“以浅雪姑姑的本事,就算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你也有法子破解,何况咱们还是主攻的,办法你更是想的出。”
慕容枫说的话,浅雪听不出她的意思,浅雪难得的露出几分笑意:“娘娘何必取笑我。”
慕容枫微微别过头看着浅雪,面容中眼神之中透出几分的严肃:“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浅雪被她的表情一堵,竟不知该说什么,她摇摇头:“若有一****死了,想必也是被你逼死的,也罢,既然你说我兵临城下的时候,也能找到破解之法,那咱们索性就到城楼再说吧。”
慕容枫今番离京,心情总有些不好,而不好的源头,便是苏泓的那句“若是你,利用便利用吧”。
苏泓待她越好,她亏欠的越多,如此下去,只能让她背负更多的罪……
汴州,城楼。
汴州自古便是交通要塞,所到之处,处处繁华。
可因为慕容德的到来,汴京的商贸便暂时关闭,城楼闭合,来往之人都得仔细盘查。
慕容德在汴京城外十里扎营,和汴京对峙,汴京城兵马多日未曾补给,如今苏泓的到来,无疑给汴州守将吃了一剂定心丸。
苏泓的车马并未入城,而是先在城外安顿下来,和城楼形成了掎角之势,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夕阳残红,露出了金色的光芒,天色渐冷,浅雪为慕容枫多披了一件袄子。
慕容枫站在苍野上看着东方,他的父亲就在那里驻军,只是如今,他们却已经成了敌对之人。
偶有风来,吹动着城外的花木,引得树叶簌簌落下,慕容枫紧了紧衣服,对着浅雪说:“浅雪,我想见我爹一面。”
浅雪并没有过多的犹豫,只是点头说:“好。”
“你觉得我该去?”
“若是想去,那便去了,如今虽然形势如此,可他终究是你爹,你若能和他说得通道理,那是最好,也省得生灵涂炭,便说不通,你们父女许久未曾见面,叙叙旧情也好。”
慕容枫看着浅雪,浅雪虽依旧面无表情,可她却觉得浅雪有了几分变化,现在的浅雪,更像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而不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慕容枫到了苏泓的营帐。
此时苏泓正在房中看着地图,他褪去了戎甲,穿着白色的袍子,看去很是俊逸,慕容枫走进去,摇曳的烛火映衬这苏泓忽明忽暗的面容,他看到慕容枫前来,便笑了笑说:“枫儿,你来了。”
慕容枫点点头,看着苏泓说:“二哥,我想去见我爹。”
苏泓听着慕容枫的话,不禁一怔,他合上地图,慢慢起身,看着慕容枫,皱了皱眉。
慕容枫接着说:“两军对峙,但说到底都是我朝子民,若是此时能和平解决,让我爹缴械投降,这岂不是一大美事,我是他的女儿,我愿意做说客去见我爹,就算不能让他投降,我也总要让他知道,他的对手,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苏泓站起身,在营帐中踱了几步,表情越发的阴沉,他似乎是在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想劝阻慕容枫别去,可如慕容枫那般有主见之人,他一时还真想不出该怎样劝阻。
想了一会儿,苏泓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吧,明日我亲自送你前去。”
慕容枫嘴角一扬,轻声一笑:“我爹知道你来了,明日怎还会按耐得住按兵不动,就算他能按耐,你呢?好就算你也不想出兵,那汴京的太守、将军、百姓呢?他们会答应吗?只怕到了明日,战事就打起来了,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苏泓见慕容枫并不能听他的话,他就慢吞吞的说:“那好,我今夜清点兵马,带兵两千,亲自护送你去你爹那里。”
“那倒不必,你帮我准备两匹快马就是。”
苏泓眉头一皱,听着慕容枫这样说,顿时有些着急:“那怎么行,若是你出了一点岔子,我怎么和子言交代,又,又怎么和自己交代。”
有些风从营帐外面灌了进来,慕容枫扯了扯衣服,看着外面说:“他是我爹,便是再坏,也不至杀了我,若是我能活着,你还怕你没什么交代的吗?”
苏泓低头思索了片刻说:“枫儿,我知道你若是决定了什么事情,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我也相信你会平安,只是今日过后,凡事都要听我的。”
慕容枫听着苏泓答应,顿时有些高兴的说:“好,我知道。”
苏泓叹了口气,看着外面的月光悄然爬上苍穹,他微微摇头。
寒风凛冽。
慕容枫端坐在马上,她自小学六艺,骑马总是必不可少的,她夹着马肚子,两边寒风飕飕,树木不断变幻,想必马车,马上更为颠簸,可慕容枫却习惯于马上行路,浅雪此刻和她并排而行,两个人行的飞快,行了不到一个时辰,两个人已经到了慕容德的营帐。
两个人刚到宅子门口,便早有一队人将两个人团团围住。
此时已是子时,天际全部黑了,天空中唯有星罗棋布,如幕布一般的盖在苍穹,人马个个拿着火把,将两个人的面容照得亮如白昼。
为首的将军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此处不可进入,速速离去,否则便用你二人的鲜血祭旗。”
慕容枫不理会那人,只是喊道:“我要进去,我是慕容枫,我要见我爹。”
那守将并未见过慕容枫,自然也认不得她,他嗤笑了几声说:“小姐的名字岂是你可以唤的,来人,将她们绑了。”
“是。”
立刻有人走了上来,便过来绑她们,慕容枫骑在马上,左闪右闪的,却逃不过他们,此刻两个人被粗鲁的从马上拽了下来,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声音:“出了什么事?”
慕容枫抬头看去,只见黑暗处,有人骑马走了过来,火把顷刻间将他的面容照亮,慕容枫惊了惊,那人瘦瘦高高,穿着黑布袍子,左手执剑,竟是唐逸。
为首的将军见了唐逸,急忙翻身下马,对着唐逸拜了拜说:“惊扰了唐大人,罪过罪过,都是小事。”
慕容枫见了唐逸,宛如沙漠中见了绿洲,她此刻被两个人扯着,只觉得肩膀一阵生疼,她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她索性对着唐逸大声喊道:“唐大哥,我是慕容枫,他们要绑我,你快救救我。”
唐逸听着慕容枫的声音惊了一惊,两个人身在暗处,他看不清,他骑马又行了几步,借着火光,正看到慕容枫和浅雪被三五个人按着,此刻正在用藤条绑着。
唐逸惊了惊,急忙下马对着那几个汉子说:“赶快住手,这是端豫王府,丞相的嫡女,王妃娘娘岂是你们这等粗鄙之人可以沾染的。”
几个人惊了惊,这才明白此人确实是慕容枫,他们全都跪在地上说:“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唐逸将慕容枫身上的藤条扯下,便去帮浅雪,唐逸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浅雪的手,浅雪抗拒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自己去解藤条,唐逸尴尬的将手拿了回去,他看了一眼慕容枫,然后对着那些跪在地上的汉子说:“每个人去领五十板子,少一板子,明日便等着人头落地吧。”
那些人怔了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唐逸瞥眼看着慕容枫,五十板子不是个小数字,若是慕容枫愿意为他们说情,他自然便会顺水推舟,少罚他们一些,只是慕容枫此刻如同看热闹一般的,没有说话,这让唐逸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逸见他们还跪在地上,就说了声:“还不快滚。”
那些人这才如梦初醒,一个个的朝着营帐中连滚带爬的回了去。
唐逸对着慕容枫一拜,然后说:“属下见过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