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你在宫中本不如意,太子被贬黜后想必你的日子过得更不比从前,如今慕容家也垮台了,枫儿在宫中便没了依靠,这些年来,难为你了。”于氏摸了摸慕容枫的发丝,声音很有几分柔和。
慕容枫咬咬嘴唇,随即面色淡然,她笑笑:“这些都已过去,如今子言很好,我也很好,都是毫发无损。”
“听玲珑说,你爹做了叛徒?”
于氏不可避免的谈到了这个问题。
“是。我爹反叛了朝廷,如今慕容家已是颓败之气,几位兄长也都被皇上关押起来。倒是娘,您在此清修,皇上便给您一处安稳之地。”慕容枫坚定的说了句。
“如此多谢皇上了。”于氏转眸低低的问了句,“听说是你出兵剿灭你爹的兵马?”
“是。”
“为何是你去?”
慕容枫低低的说:“因为爹此一番气数已尽,已是倾颓之势,他是权倾朝野的右相,天下敬怕,我不能让他毫无尊严的死去,起码我要留给他一个全尸。”
“那你……”于氏蠕动了一下嘴唇,然后似是无心的问了句,“留了吗?”
慕容枫点头:“留了,他的尸首如今正押解回京。”
于氏的身子不可避免的颤抖了一下,她极力的勉强维持平静,可声音却有些颤抖:“枫儿你从前不是这般暴戾的人。”
慕容枫点头:“娘你说的对,我从前的确不是这样的,可怎能要求所有人都和娘您一样?您在府中寺中清修,十年如一日,可我在宫中已有四年,这四年已是沧海巨变,我在宫中的每一天都在改变,您怎知今天的我还是从前的我?我想娘也是一样,出嫁爹时的您和如今的您想必也不是一个人了。”
于氏微微闭眼,仰天微微喘息:“你说的对,沧海巨变,谁也不能如从前的初心了。”
慕容枫紧紧盯着于氏,随即说:“娘,我记得您是恨爹的,今日我替您手刃了爹,也算偿了您平生之愿吧。”
“对,对啊。”于氏忽然激动起来,“他死了,你为何不将他的尸骨带来给我,我定要生食其肉,生饮其血,他死了,他死的有些早了,我该亲手杀了他的……哈哈哈……”
于氏忽然笑了出来,她不知压抑了多久,此刻笑的很是失礼,在没有一点僧尼的礼数,如今看去就像一个久癫成疯的人。
只是慕容枫看的分明,她的眼中,分明有泪花闪烁。
慕容枫咬咬嘴唇,轻说了句:“娘,你哭了。”
于氏一怔,随即收住了笑容,就在这一霎,眼中的晶莹再也藏不住,两行泪水就这么从她那干枯的面容上流了下来。
于氏忽然有几分呆滞,她就这么看着痴痴的看着慕容枫,在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枫看着于氏的那番样子,也不禁有几分动容,她实在不知该怎样和于氏说话,也实在不忍去骗她娘,她叹了口气,然后对着于氏长长一拜,才低声道:“娘,佛门清静之地,我等俗人实不该叨扰,今日一拜,不知何时能与您再相见,您若想见我,随时传唤便是,我定然前来。”
拜过之后,他直起身子,慢慢的说:“娘,君臣父子,伦理有序,我若对爹行僭越,必定会天怒人怨,我便是再心狠,也实不敢弑杀亲爹,爹如今很好,至少性命无虞。”
于氏听得此话,眼眸顿时放大,身子颤抖,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容枫说完这话,便对着桌上的佛珠又拜了三拜,这才朝着房间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低低的说了句:“娘,慕容氏满门荼毒,娘毫发无损,您认为只是天意么?”
说完这话,她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只留下于氏一人,站在房中呆立失神。
离开寺庙后,慕容枫便对身旁的浅雪说了句:“浅雪,看来我说对了,我娘果真是没忘了我爹的。”
浅雪微微点头:“如此倒也是造化一件。”
慕容枫转眸看着车外,外面依旧是苍松翠绿,云雾弥漫,慕容枫看着外面变幻的风光,慢慢的说:“不过知道又能怎样……”
浅雪一怔,随即微微摇头。
是啊,知道又能怎样,终究无法改变她在这佛堂的命运,于氏修行的心意已决,想必不会更改,她有丈夫,有女儿,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会毫无顾虑的修行,如今下去,只能让她心绪更加痛苦,如此反复,再无终了之日。
慕容枫转眸看着浅雪,似是在询问浅雪,又似是在自语:“浅雪,我该如何让娘过得好一些?我娘这一生活的太苦,她被我爹羁绊了一生一世……”
浅雪眉头深蹙,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容枫。
京城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朝中的禁卫军比起从前更胜,换岗更勤,整个宫中凝结在一片紧张的氛围当中。
皇上和慕容榛都不曾召见慕容枫,慕容枫便在府中打点府中之事。
过了十日,便就到了冬月,天色渐寒,慕容枫在房中早早的生了火盆,这样的天气也不愿出门。
此时浅雪告诉慕容枫,说皇上派了暗卫去兖州暗杀苏烨,苏烨已经提前撤离了兖州,如今在什么地方,浅雪也并不知道。
慕容枫微微点头,若是不到万不得已,皇上不会用暗卫这样的法子解决苏烨。
因为苏烨毕竟是先太子,如今又有王位在身,也算是天下尽知,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想来皇上也脱不了干系,最好的法子便是等他回京的时候,用谋反的借口将他抓住,然后严刑拷打,让他招认谋反之罪,等那个时候查抄端豫王府,如此,苏烨的势力才能被根除。
皇上如今太心急了,定是一定要了苏烨的性命,才会派了暗卫前去。
浅雪满目愁容:“如今王爷逃了,那皇上便可为王爷随意安插罪名,王爷便是叛臣了,那个时候,端豫王府将岌岌可危。”
“看来,我的劫难真是要到了。”慕容枫无奈的笑了笑。
“刚刚孟小五传来消息,说过些日子,等王爷有了稳定的地方,便就来京城接娘娘。”
慕容枫摇摇头“可我想,皇上不会轻易放过端豫王府的任何人。”
“娘娘不好了。”青儿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了进来,她对着慕容枫行了个礼,然后结结巴巴的说,“王府被兵围了起来。”
慕容枫眉头一皱,随即竟然安定了几分,她看着浅雪一笑:“浅雪,你瞧,还说让我走呢,咱们都被看管起来了,便是逃,能逃得出这个王府么?”
长乐宫。
慕容珍得到苏湛的许可后,便走进了宫中。
慕容珍看去面色并不好,她匆匆的走进了长乐宫的福宁殿,苏湛此刻正半卧在龙椅上闭目安神。
慕容珍走到房中,对苏湛行了个礼,也不等苏湛让她起身,她就自己先起来了,她对着苏湛问道:“听闻皇上用计,将苏烨逼得谋反了?”
苏湛看去心情不错,他用手敲了敲龙椅,然后说:“是啊,爱妃,来到朕的身边坐。”
慕容珍没心情和苏湛胡闹,她说:“皇上做事前,为何不和臣妾商量一下?”
“爱妃每日执掌六宫,已经辛苦万分,若是前朝的事情,事事都经过爱妃的手,那爱妃岂不是太操劳了么?”
“臣妾不累,六宫的事情,臣妾也懒得去管,你那结发妻子母仪天下,将六宫管理的井井有条,那是她的功劳,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想邀功。可前朝这么大的事情,皇上不该草率决定。”
“朕一点也不草率,朕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到的。”苏湛半睁着眼睛,面上十分得意,“爱妃觉得不好吗?如今朕逼得苏烨只能做叛军,他和你爹一样,都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他只能谋反,谋反就是死。”
“她和慕容德不一样。”慕容珍扯了扯衣服,面色有些怒意:“慕容德把他的军权都押在那场战役上,他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可皇上知道苏烨有多少兵权吗?况且苏烨没有败,是被你逼走的,临走前,连你给他的三万兵马也给带走了。如今朝外叛军还没有平定,若是苏烨再造反,您现在还嫌不够乱吗?苏泓的心思你不知道,倘若苏烨和苏泓联手,我看皇上您这个位子,还能做到几时?”
苏湛笑了笑,慢慢起身说:“爱妃放心,朕那个二弟,再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和苏烨一般同流合污,如今朕已经将端豫王府围了起来,慕容枫是你的妹妹,朕将她交给你,是生是死,都是爱妃说的算。”
“皇上您万万别这么说,您做了这么多事,也没见听臣妾一句。也罢,事已如此,那就先将慕容枫带入掖庭关几天吧,慕容枫若是再走了,那这京城可就真的乱了套。”
说道此处,她便拂袖朝着外面走去。
苏湛问道:“爱妃何去?”
慕容枫冷声说:“自然是去问问慕容枫,她和苏烨谋反的事情,有无关系。”
“爱妃,苏烨当日本该回京的,就是因为被慕容枫打了一顿,便逃过了这劫,这个罪责,难道慕容枫不该承担吗?”苏湛幽幽的说。
“皇上既然如此说了,那臣妾将她关起来就是,她虽是我的妹子,可若是做的太过分了,我也帮不了她。”说罢,她朝着福宁殿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皇上这里,脂粉气好像更浓了……”
回首,她离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