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榕心中一惊。
——他那怨恨之人,竟是柔妃。
莫非他是觉得那柔妃便是害死欧阳素问之人吗?
可转念一想,靖榕却又仿佛知道是为什么了。靖榕雪虫之毒解后,二皇子曾来过一次,留下一句让人摸不透头脑的话后,便离开了。
记得那时候他说的是:你让我母亲狠狠地赢了一次。
赢?这又从何说起?
三妃不睦,此事人尽皆知,只是面上还是一副和睦样子,可暗地里,却是谁都想把其他两人踩在脚底下。
事情缘由便是靖榕差遣千缕曾对秦萧说过一句话:天快凉了,这人要加衣服,狗也要换毛了,狗一换毛,就容易燥,最好将那狗关起来,免得又咬到了谁,就不好了。这欧阳贵人最害怕犬类,还是莫要让她看到。
便是在言语之间告诉秦萧,这欧阳素文许是知道了此时,要他多加防备。三皇子是个男人,而且是被寄予厚望,可能为储君的男人,要他去对付一个弱女子,自然是不可能,可三皇子的母亲,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靖榕也不过是想透过三皇子的口,将此事情告诉柔妃而已。
柔妃是何等的聪明人,一听此事便明白了十分。一个妃子与一个贵人斗,便是只要花上三分力气,便可让那贵人招架不住了。又何况那贵人比妃子更美,更年轻呢……
所以这欧阳素文被柔妃对付的何等惨烈,也就可想而知了。只是柔妃虽伤及欧阳素问皮肉,却也未必没想过杀害欧阳素问性命,只是碍于左右都在看,便是忍住了。
这柔妃与欧阳素问不睦,而欧阳素问又是丽妃的人,丽妃不能保欧阳素问——若是一保,便是得罪了柔妃,可这柔妃对付了欧阳素问,自然是不能再拉下脸来成为丽妃一派,这宫中势力,除却皇后便只有宸妃独大。
这才有了二皇子的谢词,所谓宸妃狠狠的赢了一次,便是此种说法。
某非欧阳仁所狠柔妃一事,便是这个吗?因那柔妃曾几次三番折磨欧阳素问,欧阳仁知道,却是碍于对方地位,是敢怒不敢言,如今自己女儿一死,便是怒从心起,想起过往柔妃所作所为,所以产生了恨意吗?
靖榕皱了皱眉,想了一想,若自己是欧阳仁,决计不会觉得柔妃是那杀害欧阳素问凶手,无他,只是因为柔妃不是这样愚蠢之人。做的这样明显,再将人杀死,岂不是将罪名引向自己吗?
可如今的欧阳仁,却是悲伤太过,便是有十分聪明,如今却是半分也没剩下,只是他终究是个老臣,知道为臣子本分,虽是觉得柔妃可能杀了自己孩儿,却依旧未敢做什么动作。
待到那驱魂仪式结束,众人散去后,御花园处空空荡荡的,却仿佛更适合鬼魅丛生了。
靖榕兀自来到御花园荷花池畔,摸索着那块青苔,指尖所触之地,却是郁郁葱葱所在,夏天本该是这青苔枯萎的时节,可这池塘边却是湿润阴冷,恰好让它长的茂盛,且只是几日不见,这原本踩踏的痕迹,便半分也没有了。
“咦,原是陆贵人,且小心些。”一个黑影从远处走来,今日里无风无月,饶是靖榕眼神再好,也看不清对方面目,加之那人一身白袍,倒仿佛更像个鬼魂一般,只是那鬼,却不是女鬼,而是男妖。
待到对方走近的时候,却发现竟是三皇子秦萧。
秦萧生的高大纤细,又长得俊美无双,且文武双全,乃是诸多臣子心中为帝的不二人选,只是生在帝王家,虽是人生一帆风顺,却又有诸多不顺遂,今夜看那欧阳素问为这匠人驱魂,他看的心中淤塞,好不容易等那仪式结束,也是睡不着,便来御花园里走走,却没想到看的陆靖榕站在池边。
仿佛被鬼魅缠身一般,一动不动,他便出声提醒。夜色之下少女乃是自己父亲的妻子之一,只是生的比自己还小,初时觉得这样的女子并不是绝美的,比之欧阳素问,她只是平凡了一些,可今夜无风无月,站在池塘旁边那素衣少女,却不知为何,却是别样的美丽。
看惯了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偶尔现出的那寂寥神色,却是别样的风情。
“原是三皇子。”靖榕向三皇子行了礼后,便是退后一步。这御花园虽有守卫把守,可这池塘边却是只有他们两个,为避嫌疑,当是离的远一些为好。
秦萧微微一笑,他本就生的俊美,這一笑倒越发显得他俊美无双了,秦萧说道:“陆贵人,我可有这般吓人?”
靖榕愣了一下,回答道:“自然不是。”
秦萧本欲和她开个玩笑,却没想到对方是这般回答,心中顿时有了一点笑意。
“陆贵人为何在此?”秦萧问道。
“只是觉得欧阳贵人与我同时进宫,如今我天人永别,心中有了些兔死狐悲之感,故在此次站里一会儿。” 靖榕回答道,她也并未说谎,却没想到秦萧也会到来。
“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陆贵人且节哀顺变莫要伤心了。”秦萧安慰说道,他在这宫中这么久了,对于生死之事早已看淡。加之这欧阳素问之死,对于柔妃来说反而是件好事,这宫中不过是弱肉强食所在,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如何可有心软……
靖榕点点头,不做二语。
两人之间沉默,却是不怎么尴尬,秦萧看着眼前女子——比之自己,她矮了不少,可脊背却依旧挺得这样的直。加之这样柔弱的女子,却可将刺客赶跑……帝君虽不喜欢柔弱书生,每一位皇子都有习武,只是他天分不够,学武强身健体,却终究到不了强的地步。
“我听闻陆贵人会武?”这靖榕会武功,却是半分也不让人觉得意外,她是陆廉贞的女儿,如何没有自保的手段呢?
靖榕也不觉得意外,便是点了点头。
秦萧笑问道:“可否请陆贵人舞剑一曲,以慰亡魂?”
也不等靖榕拒绝,他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短笛,那短笛乃是竹制,全身黝黑,也无什么特别,他看了靖榕一眼,便是唇边带笑,轻轻吹出一首动人曲调。
见秦萧如此靖榕自也不好拒绝,便是掐下河边池塘柳上一根柳条,以之代剑,舞了起来。
池中流水潺潺,池边飞影绕绕,池上笛音袅袅,才是不负这无边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