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服饰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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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总序(2)

服饰文化学是需要建置的一门新学科。它是从对服饰进行工艺学、美学或心理学等等部门学科的孤立研究状态,提高到文化人类学的大背景下,做重新审视与综合研究。这是对服饰文化更高层次的把握,是概括与探索服饰文化精神、物质两方面关系的钥匙。诚然,它不可能悬浮于虚空的文化概念之上,它必须也必然植根于一种相关的互为引动、互为补充的人文学科之中。这些相关学科盘根错节、枝蔓丛生而同时又错落有致、脉络清晰,从而共同构筑成人类服饰文化学的整体。

文化的概念,从广义上说,是指人类社会历史实践过程中所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总和。文化是一种社会现象,也是一种历史现象。文化具有:

1.超自然性,是人类通过劳动使自己的主观意识客体化,而适应自我要求的活动;大自然中的自在物不属文化范畴。

2.超个人性,是人类群体活动体现的,并为人类各群体所共有。

3.传承性,即世世代代自然沿袭。

4.整合性,是由多元的文化元素构成的完整体系。

5.文化的精神成果部分以符号做象征(如服饰款式)。

6.变异性,文化是发展演变的。

7.反作用力,文化既是一代人创造的成果,又反过来影响一代代人的生活与思想。一般说来,历史学家给文化下的定义是:文化是表示一个民族在某个特定时期的思想、成就、传说和特征的综合形式。英国历史学家阿诺德·丁·汤因比、美国历史学家爱德华·麦克诺尔·伯恩斯和菲利普·李·拉尔夫等,基本上都对文化定义持有这种观点。德国历史学家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则把一个伟大民族或国家处于鼎盛时期的社会的形式和用智慧的形式当作一种文化来描述;而把它历尽其鼎盛时期从而变得停滞不前、萧条不振的时候,作为一种“文明”来描述。

服饰是文化的产物,又是文化的载体,而且所有的服饰都是人类物质创造与精神创造的聚合体,即体现着文化的一切特征。

但是,对服饰文化概念的界定,却应该从服饰是历史文化的积淀、服饰是文化的表征的结论,更向前并更深入地发展一步。这不但因为服饰具有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的两重性,而且其复杂性还在于服饰作为物质文化,其中掺入了精神文化的内涵,而作为精神文化,其中又涉及物质文化的内容,它们相互依存,相互渗透。例如对于人充当社会角色时,服饰就其行为说应该属于社会学范畴,服饰发挥着物的应用性;但是它又呈示出某种人生仪礼,成为民俗事象,这无疑属于精神文化的范畴。可是,服饰虽是民俗事象,在工艺设计中却又要考虑物质材料的运用问题,因而又是物质的。

服饰美当然属于美学范畴,应该是意识形态方面的,但在营造服饰美时,自然又涉及物的组合关系(服饰材料的巧妙运用);更重要的,服饰美不是孤立的,在宏观上要放在人类社会文化大背景下体现;在微观上要反映个人性格、心理活动,这些又牵涉到社会学(包括伦理学)、心理学等学科。这是显而易见的。

人类对服饰理论的研究大体经过三个阶段:首先是认知阶段,因而带来了对服饰史、服饰考古的深入研究;其次是应用阶段,有关服饰礼制(表现在官书上最明显)、设计工艺方面的著述甚丰;再次是思考阶段,即对服饰进行文化性的考察,先是美学、心理学,后进入多元文化学的研究,必然会形成人类服饰文化学的体系或工程。当然,服饰学理论研究每一阶段的热点,都与服饰应用学方面的研究并行不悖,因为人类天天是要穿衣吃饭,而且追求更好一些的。在以往有关服饰的著作和文章中,有一种偏重于谈服饰艺术的研究倾向。这是因为只看到服饰是以艺术的形式出现,而现代人又更多地喜欢在服饰面前谈审美的缘故。如今,有关研究者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深感服饰包容性的广博。但是,服饰理论等于服饰美学的观点,仍然成为学术界一种比较定型的思维模式。

美国玛格丽特·米德著《萨摩亚人的成年》和《三个原始部落的性别与气质》、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院人类学组研究员罗伯特·路威所著《文明与野蛮》以及美国约瑟夫·布雷多克著《婚床》,都从新的视角审视人类文化,这种研究方法使我在服饰学的探讨上受到极大启发。我国的刘骁纯著《从动物快感到人的美感》、王生平著《“天人合一”与“神人合一”》以及其他大量的社会心理学、传播学、民俗学专著,也都使我坚定了服饰文化学必须走自己的路,并自立学科的信心。人类服饰文化学并不是表面庞大与虚妄的臆说,它是从隶属于文化的几个重点学科的纵横交错网络效应中去发现并获得真理的。

我认为,在组构人类服饰文化学框架时,必须选取主要的几个学科做支柱,同时为了更集中地突出其文化内涵,又对所交叉的中项学科在内容上有所取舍或增益,结果正如前述。研究服饰文化学必须注意到,它既是纵贯的,又是横通的,既有西方经典著作意到笔到、如茧抽丝的方法,也有中国史家纪、传、志、表的文本结构;凡所涉及的学科必独自成立,各学科的关系又承前启后、左右照应,既不偏离“文化学”这一中心线的走向,又对相关学说做交叉阐释。在我所提出的人类服饰文化学中,选择了服饰生理学而未包括服饰经济学。

为什么选择生理学?生理学似乎是属于自然人类学或体质人类学范畴的,恰恰与文化人类学相对应。而服饰文化学又是本着文化人类学的主旨去进行研究的,从表面上看,好像这种设置不合理;从字义上看,更显牵强。那么,我提供给大家一个最简便易行的解读方法,就是在生理学前面,加上“服饰”二字,这样就顺理成章了。因为服饰是穿戴在人的身体之上的,假如脱离了人体,服饰就改变了本身的性质,而成为名副其实的工艺品了。生理学是贯穿服饰文化学的生命线,由生物的人与服饰结合才构成着装形象,并引起人心理上的一系列活动,甚至影响了人类服饰的生成、发展过程与结果。所以,论述服饰文化学,如果不涉及服饰生理学,那无异于纸上谈兵。

经济学是研究各种经济关系和经济活动规律的科学,如政治经济学、工业经济学、农业经济学、旅游经济学等。经济是基础,文化是上层建筑。因此应该将服饰经济学看作是与服饰文化学相对独立的学科,两者之间有着鲜明的差异。可是,该丛书在论述文化学时,并未回避有关的经济问题,而是将其放在服饰社会学的章节中,作为社会中一种经济活动来研究,这就使其与文化学有了密切的联系。

在近现代的心理学研究著作中,出现了部门学科“社会心理学”。有关专家认为:“社会心理学,是从社会与个体相互作用的观点出发,研究特定社会生活条件下个体心理活动发生发展及其变化规律的学科。”社会心理学与其他部门心理学是并行的,可是其中对于社会规律的强调,实际上已经较多地涉及社会学。考虑到服饰作为客体时所体现的社会学性质和内容,而服饰对于着装者心理又引发一系列活动,心理却是属于主体(与前述客体相对)的活动,因此,在论述服饰文化学时,还不能将二者笼统地放在一起。尽管社会与心理在服饰上也不可分,但是在其形成与日常使用之中,事实上存在着差异,因此分而论之更为科学,更为明晰。况且,在学术上,社会学与心理学早就是分立的两个学科。

《服饰社会学》是本套丛书中的一册。服饰社会学的主要内容有:服饰社会性的外因——总体环境;服饰社会性的内因——潜性评判标准与有意教育;社会角色的标志——一般社会角色与特定身份标志;时装流行——社会对人的个性的制约与宽容;服饰在社会中的商品化因素;服饰对社会语言的影响等。全书将重点放在服饰的社会性问题之上。因为服饰要穿戴在人的身上,而人即使保留着不同程度的自然属性(生物属性),但绝对不可能缺少他的社会属性。这种社会文化对服饰的制约是全面而广泛的,服饰的社会性永远是服饰所具有的特性,就像文化永远是社会的文化一样。因此,服饰的社会性对于服饰的诸种特性来说,具有着更广博的涵盖性,所以在叙述服饰史之后,论述服饰与诸学科的联系之前,要将服饰的社会性放在首位。当然,有的服饰问题非常复杂。如中国明清两代官服上的补子,它既是社会身份(文武官吏)的标志,又是特定人员的等级符号(如一至九品的品级),同时也是服饰的演化现象;并且,作为纹饰来说,它的图案又有其必具的艺术性。这些在我撰写的书中,根据构架和宗旨的不同而有所侧重。

有关服饰生理学的某些问题,学者曾提出用“服装卫生学”加以概括的主张。日本弓削治、庄司光和我国欧阳骅的专著,都以此为名著书立说。由于拙作立意于人类文化,而“卫生说”似侧重于服装的医疗保健作用,所以采取了服饰生理学的提法,与服饰社会学并列。因为,对于个人,或将每个单体人看作单体着装者来说,都是统一或包容在社会之内的。每个着装者关于服饰所产生的心理活动,当然也被统括在服饰的社会性之中(尽管它又会分出若干类型)。这就牵扯到单体着装者的个体活动了。对于每一个活生生的人来说,他的心理活动,自然是负载在有血有肉的形体上。服饰与人发生关系,应该说首先是人的生理部分。有了生理的体验,才有可能撞击出心灵的火花。基于此,在《服饰生理学》中,主要论述了几点,如服饰与生理关系的机制——再创超自然;服饰形象对人躯体的人为塑造等。这册书是围绕着着装者的生理特征,即所谓“衣服架子”来展开论述的,是为服饰心理学和服饰民俗学做好铺垫,以此确立服饰文化学的科学性。

服饰心理学的内容最为人们关注,包括文化学者、设计师和所有的着装者。因为人类在服饰上反映出的心理活动非常鲜明,而且几乎每个人对此都十分敏感,因而表现得活跃又纷繁万千。在《服饰心理学》中,没有依循以往对于服饰心理现象进行罗列并做区分论述,而是力求向更纵深处开展研究,以求进一步探索出服饰心理活动的规律。除了概述和小结以外,主要内容有:服饰物质与人的意识活动构成的心理反应,服饰与人整体性决定于三大心理环流体系以及服饰心理活动的三个层面等。因为每一部分中包括的内容较多,所以将其概括起来,再层层推进。服饰心理环流体系是前人没有做过的服饰心理过程的分析。

服饰民俗学是涉及服饰文化的直接的现实。由于服饰观念与服饰形式,实际上永远是民族的,也就是永远处于某一民族的风俗境界之中。服饰是民俗的产物,也是民俗的载体。服饰必然具有惯制性,所谓“惯”也就是约定俗成,并世代传承。中国历史文献中都有《舆服志》,其内容主要反映历代的官服制度。西方贵族社会阶段,也都有不同的“节约法令”,以便遏制平民和商人的穿衣打扮。但在民间,人们自我表现的欲望又使他们在其他方面去寻找出路,他们按照民俗的惯性制作并穿用服饰。而作为着装者来说,自然绝大多数是普通人民。这就是说,不是《舆服志》决定服制,而是民俗决定服制。服饰社会学把服饰放在人的社会关系中进行研究,服饰民俗学则是把服饰放在民俗风物中观察分析。前者的目的是取得社会价值,后者仅仅是追求心理适应。前者能转换为物质利益,后者只能把满足精神需求放在第一位。在服饰社会性上,绝不会颠倒是非,因为社会标准是很现实的,可是在服饰的民俗性上,却可能“以非为是”。在祭神祀祖、祈福求祥、避邪驱魔、免灾去病、招魂厌胜时所穿用的服饰,很多就只是遵循民俗性,而不必专门去考虑社会性。在《服饰民俗学》一书中,主要内容有:服饰是一种民俗事象、服饰是民俗的载体、服饰惯制、服饰民俗禁忌、服俗的演变等。

服饰文化学,是一门有待于各界同道关注,需要一代代人付诸心血去不断完善的新兴学科。在我提出人类服饰文化学十年后,这次以近十年来的最新研究成果充实到其中,并对一些内容做了增删,从而汇集成“服饰文化学丛书”。政治术语中不是有一句话“与时俱进”吗?我觉得学术研究也应该与时俱进,在论据中不断地补充进新资料,在立论和研究方法上不断地超越别人,也不断地超越自我,这才是科学的、唯物的学术思想。20世纪末,国际社会科学界有一种预测,认为21世纪最需要的社会科学研究应该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全人类的,二是跨学科的,三是贴近民众生活的。服饰文化学恰恰具备这三点。

服饰文化学有着非常广阔的发展空间,它必然会迎来更为灿烂的前景。

2004年4月于天津师范大学国际女子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