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气一直很沉闷,直到午后,才落了一场雨。
不大,但却洗净了整个世界。
我看了看日历,快到五月了。该是荼蘼花开的季节了。
荼靡开,百花谢。
我将荼蘼花搬到前院,贪求着这珍贵的阳光。这该是贪婪的,就像是黑暗中的蛾子,舍不得一丝一毫的浪费,在阳光下呼吸着,每一个毛孔都在都在这一刻醒了过来。
沉浸其中的,不知是我,还是荼靡。
这是一个污浊的尘世,满是尘烟的空气将我的心肺侵蚀得千疮百孔,我的灵魂被俗事所沾染,厚重着,坠落着。
落到尘世,又激起一番烟尘。
所幸的是,下了一场雨,洗涤了我的心肺,净化了我的灵魂。
但雨后的阳光只是一瞬。
天暗了下来,暴雨又至。
这是一场大梦初醒般的雨,劈头盖脸地向我袭来,将我唤醒。
浴火重生。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坚强。”这是一个朋友对我说的话。
我不是坚强,也不是懂事,我只是想让自己不会显得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因为我是一个惧怕孤独的人。
我站在前院,任由风雨在我的脸上留下痕迹。狂风侵入我的袖口,触碰我的肌肤,撕裂着我所眷恋的温暖;雨珠渗透我的衣衫,沁入我的灵魂,敲击着我迷乱的回忆。这是天地的法庭,风对我以审判,雨对我以裁决。
这会是一场涅槃。
我沉浸在这场洗礼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先生也喜欢下雨吗?”他和我一样,安静地站在雨下,不论是雨打还是风吹,都面不改色。
“阮。”他对我伸出了手。
“闲茗掌柜。”我开始接受这个称谓了。
“我想要杯蜉蝣。”阮轻轻地说完这句话,不像是在索取,而是在陈述。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面带微笑。
“请。”我扬了扬手,引他进入茶室。
为他沏好茶时,他终是开了口。
“不如,到外面去喝,如何?”
其实他的每个请求都像是要求,但却没有丝毫的无礼。
“好。”和对的人说话,就像与世界交心,实属难得。
风雨中,饮风雨。
-
我有一个青梅,叫谕。
都说青梅竹马是三生修来的缘分,能够从小便在一起,省去了相遇这个最容易出意外的环节。
我也觉得。
和谕约莫是从出生开始就认识的了,算起来也有二十几年了吧。
日子真短。
我和谕初中的时候分开的,我去了杭州,她去了温州。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不影响我们做一对好朋友。
是的,只是朋友。
我在感情方面比较迟钝,如果非要用一个什么词,估计就是直男了。我有一个很另类的习惯,这个习惯注定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会有,因为这是我对她的喜欢,不是主观的、刻意的,而是那种潜意识的、不自觉的。
我会经常性地提起她的名字。
每一个人可能都会有这种习惯,下意识就会想到并且提起一个人。但是这个人,是每个人的唯一,哪怕是同一个人,过去了,也就不一样了。
这是一个很伤人的习惯,因为大部分情况下,这个人都已经不属于你了。
是很伤人,伤断肝肠。
但我却又是幸运的。
我陪谕去过很多地方,一起看过山川大河,一起走过羊肠小道。我们在很多景点都留下了足迹,它们有时候保存在相片里,有时候保存在纪念品里。
但所有的时候,都保存在我的心里。
谕是一个偏文艺的女孩,很感性。我经常会为她拍照,一来是她喜欢拍照,二来是她很上镜,我也喜欢拍。
我没想过这会是我和她之间的记录,也没想过记录下我和她之间,也许这就是我的迟钝之处吧。但我其实挺感谢自己的,至少记录下了这一切。
-
我突然走了神。
因为我甚至快忘了她的样子。
只有一个三年之约,三年之约,莫负莫忘。
我听着谕的名字一次次出现在他口中,有点失落,有点悲伤。
声声竹马唤青梅。
可是那又如何呢,已经唤不回来了。
-
其实我预料到了她的离开,因为我太了解她了。从我和她分开以后,她经常会拉着我跟我讲她们班级里好玩的事,比如谁谁谁表白了,谁谁谁上课被点名,谁谁谁出丑了,她都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每年都讲,每件事都讲,每个人都讲。
除了她自己。
她就像是在讲一个个无意间看到的故事,而我也就当成故事来听。但她讲的故事里一直没有出现过她自己。
就到她高二下学期,她开始提到一个人,和她自己。
讲真的,我见过她特别开心的样子,见过她发自内心的笑,见过她溢于言表的幸福。但我没见过到过她提到谁眼睛都闪亮闪亮的,他是第一个,也许会是最后一个。
她每每提到他都会笑得很开心,即使有些事并不好笑,但她就是很开心。
这一切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但已经晚了。
我了解她,她是一个碰见喜欢的就会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人,我知道他们一定会在一起。
我很难受,我开始意识到我是如此的喜欢她。
但是一切都晚了,一切都无济于事。
我看着她和他一起上了重点大学,看着她和他一起去了北京,看着她和他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默默地看着,无能为力。
我失去了她。
-
其实他未曾得到过她,但我并没有说出这句话。
“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我猜该是有的。
没有在一起过的两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分开。无始谈何终。
“有时候我会和她见一面,她会跳起来碰我的头,像小时候一样。”阮端起蜉蝣,又是一口。
这已经是第二杯了。
该是很苦,苦成了瘾。
“可能我真的没什么再找别人的打算了,年少时不该遇见太惊艳的人。”阮笑着喝下蜉蝣,笑着说话。如果不去看他说的话,真的会以为他是在讲自己的风流韵事。
他始终是笑着的。
“其实,只是不该爱上一个不爱的人吧。”我也抿了一口蜉蝣,感受着唇齿间的苦涩。
我感受到了其中的不舍。
“是啊,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已经爱上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了。”阮仰头饮下杯中的蜉蝣,笑着对我敬了敬杯。
“其实我该是替她高兴的,她的男朋友对她很好,也很在乎她。我挺开心的。”阮放下品茗杯,向茶室外走去。
其实,别人对她再好,都不如自己。
信不过。
我学着他,仰头饮下了杯中的蜉蝣。
他走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是天空也再一次灰了下来。
声声竹马唤青梅,却以相思赋酒杯。
淡看云烟作过往,孤身自可向残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