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心情不太好，甚至有些糟糕。
外面下雨了，很大。
我望着雨幕发呆，在想一个人。我在等她，撕开雨幕，出现在我面前，亦如两年前。
但她不会再来了。
我悠悠站起身，拭去了袖子上的雨水。这雨，太大了，每一滴都在敲打我的灵魂。
但我看见了雨中的人影。
我奔向她，她走向我。
我停下了脚步，不是她。
“雨好大。”我站在那，等她走到我身边。
“嗯，雨很大。”她并没有看着我，只是低着眼，双目无神。
两个人，一个朝南，一个向北。我没等到我想等的人，她也没找到她想找的人。
“您就是闲茗茶社的掌柜吗？”两个人就那么在雨中站着，仿佛感受不到雨水。
毕竟，雨水全都滴入了心里。
“我想喝茶。”
“请。”
我转过身，和她一起回到茶社中。
我取出浮生的茶篓，掀开西厢茶室的帘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想试试冥灵茶。”她没有动，还是那样子，低着眼。
我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将茶篓放回去，取出了一个帖有‘冥灵’的木盒。
“请。”我掀开东厢茶室的帘子，示意女孩进去。
我点燃了早已弃用的炭炉，烘烤着湿透的衣服。
其实是为她而点的。
我从木盒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黄纸包，将其放入茶壶中，在炭炉上煮着。
这时候我才注意看眼前的女孩。
女孩长的并不是很惊艳，却也算是清秀。湿漉漉的鬓发紧贴在脸庞上，整个脸庞因为淋了太久的雨显得惨白，就连唇瓣也是毫无血色。
这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姑娘如何称呼？”我用火叉轻轻地拨动着炉中的炭火，就好像是在问这炭炉，而不是她。
“宁宁。”
“喝每一杯茶，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她将手伸到我面前，就那么举在那。这时候我才注意到，女孩来的路上一直是攥着拳头的。
女孩张开了手掌，里面是一枚骰子，沾了血的玲珑骰子。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你能找到这里，应该知道，所谓的代价，不止这些。”我没有接下骰子，只是盯着她的双眼，语气有些冷漠，甚至是质问。
这种代价，有时候会很沉重。
“我知道，我愿意。”女孩子抬起眼，回应着我的目光，坚决，冷漠。
我很不喜欢遇到这样子的茶客，因为我觉得不值得。
但我只是一个煮茶人。
我接过女孩手中的骰子，将其埋在身侧的香炉中，放置在二人中间。
茶水开了。
女孩并没有看我沏茶，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请。”我将凉好的茶水放在她面前，不再发话。
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故事，我也不准备长话短说。
十六岁那年，我认识了一个男生，大我六岁。
他叫伏。
我很庆幸，遇到了他。也很痛苦，遇到了他。
他是一个高冷的人，这从他和其他人的对话就能看出来。但在我面前，他是不一样的。我每天都和他聊天，看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都会告诉他，他也是。
我之所以很庆幸遇到他，是因为他拯救了我。因为一些原因，我从小内心就特别阴暗，于是发生了很多不太好的事。而他出现后，便一直陪着我，带着我走出来。
我爱上了那个牵着我走向光明的人。
那一年除夕，我发了一条朋友圈，“喜欢我的人今天凌晨十二点会给我发红包吖。”
晚上，我收到了七个红包，每一个都是他发的。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这是他在每个红包上的备注，司马相如的《凤求凰》。
于是，我们在一起了。其实，在此之前，我经常会开完笑地对他说，“伏，我喜欢你呀。”而他则会回答说“我也喜欢你呀”。
我没想过幸福会来的如此突然，宛如暴雨，冲刷着我污浊的灵魂。。
但暴雨往往来的猛烈去的匆匆。
我们分手了。
分手后的那五天里，我只睡了十二个小时，泪水浸满了那段时间，淹没了我的世界。
我常常会梦见他，或者听见他喊我的名字，却看不见他的人。他抽掉了支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
有一天，我路过他所在的城市，在公交车上看见一个和他很像的人。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在下一站匆匆下了车，拼尽一切地跑，我想找到他。
那一天，雨很大，和今天一样。我在人群中穿梭着，寻找着，最后迷失在人群中。
我没有找到他。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我突然哭了起来，泪流满面。
从那开始，我每天都流浪在过去的世界里，耳边永远萦绕着他的声音，找不到出口，也不想找。
我常常会回忆起过去，回忆起我和他的点点滴滴。
一六年九月到一七年十月，他因为生病住院了，整整一年。我去看他的时候，手臂上满是针孔。
看着他憔悴的样子，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不肯让我来看他。
后来，他终于出院了，但是由于要在家休养，于是他做起了游戏主播。而我，则变成了他的专属暖场吉祥物。
有一天，他让我把昵称改成伏宠，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因为他们总问我你是谁，我不想一个一个解释了。”
那个笑声，现在还镶在我的心里。
当然，两个人相处不可能只有美好的回忆，矛盾也是常有的。
那时候我们还没有确立关系，只是互相喜欢吧。有一天我得知一个女孩子在追求他，而他却没有告诉我。当时我简直气炸了，于是接下来的很多天里，我都没有理他。
有天晚上，他突然给我发了句语音，有点大舌头。
我知道，他喝酒了。
我当时很生气，因为他的病，医生嘱咐过不能喝酒，而他居然还敢喝酒！于是我质问他为什么喝酒，他说是给他爸爸买的，自己先尝尝。我没有信他，还是不理他。
没多久，他打电话过来了，我接了。
“我知道你在生气，我不知道怎么说，所以趁着有点醉了才打电话告诉你。”他应该是喝了不少，吐字都有些困难。
我依旧没有理他，但也没有挂电话。
“那个女孩子我已经劝退了。本来想处理好了再告诉你，结果你偏要问，可是说了你又上头。”他顿了顿，“我本来以为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了，你还是了解我的。看来我高估了你的智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委屈，还有点气急败坏，让我想起了他曾经给我补习时的样子。
我笑出了声，他也在那边傻傻的笑着。
“你想要什么？让他回到你身边吗？这样子的代价，你受不起。”我静静地听完她的故事，语气有些冰冷。
很多人想喝冥灵，为了自己的某些愿望。
“不，我的愿望不是这个。”女孩的头发已经烘干了，脸上也不再是一片惨白。
这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
至少，看起来是。
“我想，替他承受所有的病痛，可以吗？”女孩的语气是那么平静，就好像这不是她说的。
“值得吗？”
“不知道，但是那又如何。”女孩笑了，笑得很勉强，也很无奈。
这是一种让人看了就很难过的笑容。
“替他承担，可以。但从今往后，你会背负着十倍本属于他的悲伤与痛苦。而他，则会爱上别人，幸福一生。你还愿意吗？”我不知道怎么劝说这个女孩，也不想劝。
“我愿意。”
女孩戴着那只玲珑骰子离开了，走之前，笑得很痛苦。
“我会为了他，努力活下去。”这是女孩走之前说的。
我不明白女孩，为什么时时刻刻都在痛苦，只是为了能让另一个人更幸福。
就好像，我不懂我自己。
人走了，茶，也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