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高阁,屋宇飞檐,红墙青瓦,被一片素白覆盖,遮掩了它原有的颜色。
向煦台的水榭中,慕容离一袭灼灼红衣,盘腿坐在长条几案旁,案上堆着卷轴、奏折。
慕容离手执狼毫,眉头紧锁的埋头批阅,身后端正的跽坐着一名内侍。
这天权,大事没有,琐事倒是繁多。
“阿离、阿离”
执明跨进水榭看到慕容离又在看奏折,不禁有些委屈。
阿离怎么老看奏折,是本王不好看吗?
“阿离~”
“阿离~”
听着耳边越发委屈的声音,慕容离终于抬头看了执明一眼,却撞进了执明因他抬头刹那间就变的亮晶晶的双眸,令慕容离一时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本王可比那些奏折好看多了,所以阿离能不能多看看本王??”
见到慕容离终于肯抬头看自己了,执明立刻煞有介事的说到,就差拍着胸膛保证了。
慕容离闻言微微的弯起了嘴角,无奈的摇了摇头。
虽然只是清淡至极的一个笑,但他的眼神已不是先前那般冷漠了。
“王上又在胡闹了。”
其实执明在说出那话时,立即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对着慕容离嬉皮笑脸。
“本王……没有”
执明说这话时莫名有些底气不足,可他确实没有在胡闹。
本王只是想阿离能多看看本王,随便也……喜欢喜欢本王。
但当慕容离看向自己时,执明便是连呼吸都忘记了,楞楞的看着慕容离生怕他就此恼了。
谁知道,慕容离竟对自己笑了笑,于是他瞬间就欢喜起来。
但也就只欢喜了一下,就又不开心了,他竖起两根指头,戳着自己的脸拉出一个笑来,得寸进尺道
“阿离有心事,笑得一点都不认真。”
慕容离收起了那淡淡的笑容,垂眸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王上这样活着。”
“那……阿离觉得本王这样不好吗?”
执明挠了挠头,有些没琢磨明白慕容离话里的意思。
“很好。”
慕容离缓缓地点了点头,很认真的说,神色莫名有些怀念。
不一会就又下起了雪,慕容离看了一会便起身,伸出手,任那鹅毛般的雪落在手上又慢慢融化。
“王上尝过雪的味道么?”
凉凉的,一下子就能透到心里。
慕容离的骨指纤细皓腕凝霜,可执明却无端的皱起了眉。
气哄哄地将手给拉回雪接触不到的位置,却感觉到手中的温度也如那雪一般冰凉,执明的眉头皱得如老太傅一般。
将自己身上的玄黑色大氅解下,披到慕容离身上,也不顾慕容离手上刚融的雪水,就将其捂进了自己的怀里,细细的温着。
看着慕容离被自己的大氅捂的严严实实,明明身形与自己不相上下,此时却被大氅衬的越发的单薄,精致。
执明不知道心里的那一股莫名其妙的火气哪来的,却又记着刚刚慕容离的问题,只好歪着头问了一句。
“阿离是想吃冰品了吗?”
慕容离被突如其来的温度弄的微微失神,等回过神来,手已经被执明细细捂在怀里了。
“……”
慕容离微微蹙了蹙眉,抿了抿嘴,隐隐觉得执明的举动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刚想把手抽回来,却看到了执明异常认真的神色。
只好作罢,默许了执明的举动。
少年不识愁滋味,也同样不识情爱,他们都不知道这种尚未察觉的朦胧情愫代表着什么。
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对慕容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只知道他要对他好,毫无保留的好。只要他有,只要慕容离想要,通通可以奉上。
————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每一朵梅花都如飞舞在月色下的白蝶,红蕊点点,如执明心底骤然的狂喜。
慕容离站在梅树下,及腰滑顺的墨发并没有冠起,仅仅只是用一根红绸轻轻束了半边,微风清拂,发丝飘飞,宛如谪仙临世。
月光下执明看见他微微扬起的清冷的脸以及那眼里淡淡的欢愉。
“王上为何突然有了夜里赏梅的兴致?”
执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本王只是想约阿离出来罢了,奈何被耽误了时候哪来的什么兴致。”
慕容离不解,视线从梅枝上移开,看向执明。
“何故?”
执明有些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
“本王若是说了,阿离可不许嘲笑本王,也不许生气。”
“王上说便是。”
见执明这般不好意思,倒也让慕容离有些好奇了。
“今日阿离问过本王可曾尝过雪,本王没尝过,以为阿离想吃冰品了”
见执明走来拉起他的手腕朝亭子走去,慕容离更是疑惑了,便等着执明的下文。
“所以便......便去御厨那......试了试...”
执明的话越来越小声,生怕别人听见,但慕容离还是听见了。
“!!!”
“王上刚才说什么?!”
慕容离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看着执明那心虚的表情,慕容离第一次切身体谅到了太傅的不易。
常言道君子远包厨,民间的男子也没几个会洗手做汤羹,更妄论一国之君!
一个连长命锁都没有带过的君王,居然,居然......
简直胡闹!
“本王把里面的人都撤下了,没人会知道本王在里面都干了什么,只是做了一碗冰品,不会损伤国体颜面的,阿离~阿离,你看看嘛。”
步入亭子,见慕容离的脸色有所缓和,执明立刻把东西从石桌上端到慕容离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慕容离“......”
还真像萌萌。
看了眼执明手中不成样子的冰品,将其接过,慕容离纤长的眼睫如羽落下,挡住了一片似锦的眸光。
“王上不必如此。”
“本王乐意,阿离要不要尝尝?可好吃了。”
不等慕容离同意,执明便就着慕容离的手将冰品勺起,喂进了前者的嘴里。
绵碎的冰渣在舌尖化开,如雪一样,凉凉的,一下子就透到了心里。
不一样的是,雪清淡无味,这一份冰品虽甜的腻人,搭上乱七八糟的水果,却也不舍吐掉。
“阿离怎么样?好不好吃?”
看着执明手上细微的伤口,慕容离淡淡点头。
“尚可。”
没去看执明瞬间焉了的表情,慢慢思索者向煦台里有什么药。
————
执明一下朝就听说慕容离病了,便步履匆匆的往向煦台赶,若不是身后跟着一众随从,要注意一国之主的仪态怕是早就拎起衣摆就跑起来了。
进入向煦台,医丞还没有走,慕容离半躺在床榻上喝药。
昨夜着了凉,吹了风,又吃了冰品,现下有些受不住了。
“阿离,阿离你怎么了?”
“王上,无事,只是伤寒。”
执明坐到床边,满脸心疼
“什么无事,阿离你都伤寒了。”
看着还在一旁侯着的侍从,执明怒了
“都给本王滚开,本王的阿离,本王自己照顾!”
一群人都没事干吗?天天围着阿离干嘛!?
————
之后执明就以照顾慕容离为借口,用什么一国之君岂能失信于人?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等等歪理说服了太傅和慕容离。
如愿在向煦台住了一段时间,开始作起了妖。
最开始糟蹋的就是慕容离的发冠、发饰还有衣服。
他们全部都被执明换下了。
结果慕容离的发冠发饰和红衣都换成了与执明同属一批的物件,做工和形制都极其相似。
————
夜间
执明一袭寝衣,在床边定定的看着慕容离,脸上满是害怕和复杂。
抬起脚步,刚想离开,慕容离却醒了。
“王上怎的来了?”
慕容离的眼里满是清明,却独独没有倦意。
“......”
执明没有回答,只是上前把慕容离拥入怀里,紧紧抱住,哽咽的说道
“...本王刚才做了个梦,梦里阿离走了,不回来了...然后本王就醒了。可是在后面的梦里,却找不到阿离了...本王也不敢再睡了,阿离...别走。”
“......”
慕容离没有回答,颈肩处的凉意让他要些心疼,便伸出手回抱执明,拍了拍他的后背。
那一晚执明温香软玉在怀,后来却有一段时间见都不敢见慕容离,也不敢再留宿向煦台。
每每想起,执明都悔不当初,浪费啊浪费...
————
一日
湖心亭里,一明一暗的蓝影仿佛在商讨着什么大事。
“莫澜你说,这块寒玉给阿离做些什么好呢?”
执明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放在面前的寒玉,一脸苦恼。
“王上不妨想想,平日里阿离可又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莫澜这么一说,执明也想起了还真有一样东西是慕容离从不离身的,都这一想就不得了了。
阿离都没这么喜欢我!
执明扁了扁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阿离喜欢他那管竹箫。”
莫澜一听就更觉得不行了,以为执明要另送慕容离一管箫,连忙一股脑的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了。
“王上,那箫是慕容的一位故人送的,慕容很是喜欢,咱可不能再送箫了。”
“!!!”
知道真相的执明瞬间炸毛了,想到那管箫慕容离连睡觉都不舍得离身,又觉得十分委屈。
本王送你的血玉簪都没有见你戴过...
哼╯^╰,不就是一管竹箫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执明大手一挥,好好的一块上好寒玉就被糟蹋成一管玲珑剔透的玉箫了。
磨了好久,慕容离才同意换的。
那次之后,慕容离也见识过了执明的不要脸,明明出身高贵,身为一国之君,怎的跟市民间的......无赖一般。
那一段时间,慕容离看着执明的眼神里都带着怪异和不解。
但在并不影响执明不要脸的凑上去!
注:这是慕容离天权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