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龙虚谷（1）
林梦枕摇头，抓住他的手，勉强笑道：“我枕老三是那么容易死的吗，就这点小伤还不能将我怎样。现在老大和子英下落不明，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先找到他们。”
“可是，”魏见星道：“你的伤……”
林梦枕道：“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沈轩与乔英下落不明，魏见星心中乱成一麻，思衬良久道：“好。你先等我一下，我去取点水。”
魏见星走到河边矮身正要取水，忽听人叫道：“大哥哥……”
魏见星抬头，只见对面一名红衣少女笑颜如花。魏见星觉得这名少女甚是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红衣少女脚下微动，凌波踏在河上，河上波涛汹涌，少女仿似御风飘动，身上未沾到一滴河水。眨眼间她已到魏见星面前，笑嘻嘻的望着他道：“大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小玲啊。”
“小玲，”魏见星神色迷茫。
“对呀，”少女笑道：“你想不起来了吗，我们在鳄鱼潭见过啊。”
魏见星摇头。
少女红唇嘟起，道：“那你以后不能忘了，我叫小玲。”她望向魏剑星手中的水壶，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魏见星觉得这个少女很可信道：“我兄弟受伤了，我打点水。”
“受伤，”小玲歪头，想了很久道：“我可以帮你兄弟看看吗。”
魏见星道：“你会医术。”
小玲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笑道：“会一点点。”
魏见星匆匆灌了半壶水，将小玲带到林梦枕身边。林梦枕面色苍白，斜倚在树上，已沉沉睡去。
小玲望着她，也未搭脉，便道：“她的五脏六腑都伤了。”
魏见星颔首，小玲道：“你把她扶起来。”
魏见星将林梦枕扶坐起，小玲盘膝坐在林梦枕身后，双手平身贴到她背后，帮她运功疗伤。
天渐渐暗下来，月光濛濛映照在水流急剧的大浪河上。两岸树影重重，暗色的影子倒映在水中，随风波动。
林中一阵寂静，只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响声。
魏见星紧张的望着林梦枕两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小玲终于睁开眼，大大喘口气道：“好了。”她脸上已有细密的汗珠。
魏见星手搭在林梦枕脉上，林梦枕脉象已经平稳。魏见星大喜道：“小玲，谢谢你。”
小玲“嘻嘻”笑道：“大哥哥的兄弟就是小玲的兄弟。”她抬头望向圆月高升的夜空“呀”了一声道：“完了，我要回去了。”说着跳了起来，也来不及和魏见星打招呼，就隐没在丛林中。
落霞谷。
乔裔坐在玉阖堂金椅上，冷冷扫视着眼前站立的众人，手中玉杯“砰”的碎裂：“还没有找到。”
已经五日，乔英失踪五日，乔裔派遣谷中所有弟子前去寻找，依然毫无消息。众人垂首，他们知道乔裔现在正处于盛怒之中，谁也不敢吱声。
灵兮双手抱拳道：“大浪河下游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有长老的下落。”
乔裔冷冷道：“那就接着找，就算将大浪河的水抽尽，也要找到长老下落。”
秋痕抬起头，道：“谷主，前去寻找的弟子已经五天五夜不停不休，他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若再继续寻下去，恐怕会有弟子支撑不住。”
乔裔冷声道：“落霞谷的弟子连这点苦也吃不得。”
秋痕垂眸道：“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乔裔闭上眼，抬手制止住她要说的话，道：“让他们先回来，有司金部，司礼部的弟子去找。”落霞谷制度，谷主之下分左右护使，左护使为灵兮，右护使秋痕。护使之下分为六司，即为司天部，司祭部，司兵部，司金部，司舞部，司营部。司天部司主为杜明远，司祭部司主乔洛儿，司兵部司主李严，司金部司主上官定，司舞部司主燕姬，司营部司主蒋育林。六司之下又分十二堂，堂之下又细分为三十六坛。
秋痕福身道：“是。”
乔裔睁开眼，望向灵兮道：“灵兮，我给你七天时间，你若再找不到长老，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灵兮单膝跪下，道：“属下定当竭尽所能。”他追随乔裔十几年，从未见乔裔如此动怒过，他知道，若是在七天之内找不到乔英，他只能以死谢罪。
乔裔淡淡道：“秋痕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是。”众人纷纷跪拜行礼，躬身退下。
秋痕心知乔裔留下她定然有事，待众人离开，上前轻声问道：“谷主还有何吩咐。”
乔裔道：“灵兮罢了燕姬的职务。”
“是，”秋痕道：“燕姬无视谷规，暗引外人私闯禁地，按谷规当罢去司主之职，听从发落。”
乔裔颔首道：“好，你去趟罂粟阁，告诉燕姬让她恢复司主之职，去守禁地。”
秋痕忽的抬头，吃惊道：“谷主。”
他明明知道燕姬对纪晓寒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为何他要将燕姬放到毫无反抗能力的纪晓寒身边。
乔裔望到秋痕惊讶的神色，淡淡道：“燕姬没那个胆子，你去办吧。”
秋痕敛眸福身道：“是。”
罂粟阁。
燕姬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把玩着手中的金步摇。
她着了一件水红色的纱衣，曼妙的身姿在纱衣下若隐若现，满头乌黑的青丝也未梳洗，随意散落在身上。
这个绝媚妖艳的女子，去尽了脸上脂粉铅华，此刻也给人一种柔弱纤细的美感。即便平日里再妖艳动人，风情万种，她也不过是一个需要有人来呵护的女子。
燕姬微微叹口气，忽听侍女道：“右护使来了。”
燕姬妙眸一转，翻身下了贵妃椅，见秋痕袅袅走来，忙迎上去笑道：“呦，秋痕姐姐，你怎么有空来看妹妹了。”
秋痕见燕姬衣衫凌乱，脂粉未施，扫了一眼四周的侍女，道：“你们司主的胭脂，还不去拿来。”
燕姬已被罢去司主之职，听她仍以“司主”相称，心下了然，笑道：“秋痕姐姐莫生气，妹妹有失礼仪，还请见谅。”
秋痕摆手，示意侍女都退下道：“燕姬，谷主有令，命你恢复司主之职，前去看守禁地。”
“禁地，”燕姬冷笑一声道：“姐姐千万莫和妹妹开这种玩笑，妹妹可担待不起。”
秋痕正色道：“谷主之令，谁敢假传。”
燕姬妙眸一转道：“姐姐讲的可是实话。”她握紧手中的金步摇，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秋痕见她神色冷酷，握住她的手道：“妹妹听我一句劝，莫做傻事。”她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秋痕对燕姬再了解不过，她怎能看着她为一个不死不活的人万劫不复。
燕姬媚然笑了笑，恨声道：“姐姐就不恨。”
秋痕神色黯然，收回手望向窗外道：“我有什么好恨的。”
燕姬冷笑道：“原本谷主对姐姐宠爱有加，但从他认识了纪晓寒，他就再也不听姐姐弹琵琶。纪晓寒有什么好，论音律，美貌，她哪一样比得上我们，值得谷主这样迷恋。”
秋痕神色一变，斥道：“燕姬，不得胡说。”
燕姬冷哼一声道：“我说的都是事实。落霞谷与风烟阁几百年恩怨，就算谷主能容下她，风烟阁的人也不会放过那样一个叛徒。”
秋痕面色沉静如水，轻声道：“燕姬，就算纪姑娘百般不好，但她为救谷主身受重伤，谷主就不能坐视不理。风烟阁无情，落霞谷不能无义。妹妹你要明白，此时长老下落不明，谷主正在气头上，若你做出什么傻事……”
燕姬笑道：“姐姐放心，这点分寸妹妹还是有的。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纪成轩这次死了，我们不是省了很多麻烦。谷主念在同宗的份上对风烟阁一忍再忍，趁这次机会收复了风烟阁，岂不是更好。”
秋痕叹道：“风烟阁从落霞谷中分裂出去已有两百多年，自成一体，若贸然收复，定然会引起一场大搏杀。”
燕姬道：“谷主一向果断，为何对风烟阁如此容忍。”
秋痕道：“谷主答应过长老，不会再让落霞谷与风烟阁二十年前的悲剧重演。”乔裔想做的事这个世上没有人能阻止，唯一能让他妥协的，便是他一直敬若如母的长姐。
二十年前，乔心海与纪曲声一战过世，四大长老想借此机会掌控落霞谷大权，便扶持乔英做了傀儡谷主。那时乔裔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姐弟俩几番挣扎，脱出四大长老掌控，夺回落霞谷大权，废除长老之制。
乔裔十五岁那年，乔英传位于他，从此远走中原。直到一年前，风烟阁四大长老在千障岭袭击乔裔，乔英才被召回。
乔英离谷十几年，燕姬对她的印象并不深。但乔英那双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一切，燕姬的媚术在她眼前不过是三岁小儿的游戏。即便在乔裔身前，燕姬也从未如此狼狈过。
燕姬笑了笑道：“原来是这样。长老多年不在谷中，应该不知道风烟阁对我们是怎样盛气凌人。这一次她能杀死纪成轩，也是为谷主出了受辱多年的气。”
燕姬这话说的大逆不道，秋痕已变了脸色，她却浑然不觉。
秋痕望着她，无奈道：“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就算了，若是让谷主知道……”
燕姬冷哼道：“听见又如何，我话已出口，要责要罚，我听从发落就是。”
秋痕低声叹道：“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你私引外人闯入禁地的确不对，长老也是按谷规办事，你又何须怨她。”
燕姬冷笑道：“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司主，怎敢生长老的气。”她往贵妃椅上一躺，转过身背对着秋痕道：“我是气我自己自不量力。”
秋痕知她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道：“长老现在下落不明，谷主很着急。你若想帮他分忧，就不要在这里生闲气。”她见燕姬动也不动，顿顿又道：“我还有事要办，先回去了。”说罢，莲步款款，离了罂粟阁。
阳光明媚，绿树如茵。
乔英坐在小溪边，任一头长发在水中铺展开。
她已经十几年没穿过女装，回到落霞谷后，每日都是乔洛儿帮她挽发。现在流落到此，只能任一头长发凌乱展开。乔英几次试图将头发挽上去，却总是歪歪斜斜，又散落下来。
纪成轩赤脚站在水中，拿着一根树枝插鱼。说实话，他插鱼的技术实在不好。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插了一上午，他连一只鱼也没插到。
他和乔英离得不远，但是一上午两人却未说过一句话。其实，这几日两人说过的话，十个手指头加起来，就数的一清二楚。
一条鱼从纪成轩身前游过，他握着树枝插下去，水飞溅了他一身。纪成轩含笑举起插到的鱼，趟过河水走向乔英。
乔英满头长发已被风吹干，散落在肩上。她手中握着柄精致的玉梳，一条长长的丝带缠绕在指间。
纪成轩将手中的鱼扔到一边，失笑道：“我来帮你吧。”
乔英任他拿走手中玉梳。也只有在此时此地，他们才能忘却落霞谷与风烟阁的恩怨，做一对普通的朋友。
纪成轩梳着乔英的满头青丝，含笑道：“我以前经常帮晓寒梳头……”他忽然那顿住。
乔英知他定是想到纪晓寒命悬一线，为此伤心，劝慰道：“你放心，阿裔不会不顾纪姑娘，他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她的声音依旧冷淡，关怀之意却掩饰不住。
纪成轩眼望远处，深深自责道：“都怪我不好，将晓寒一个人丢下，去逍遥快活。”
乔英淡淡道：“纪姑娘深明大义，我想她是不会怪你的。”
纪成轩苦笑，将乔英秀发高高挽起，用丝带固定。眼神中掩饰不住萧索：“以前晓寒每天都让我帮她梳头，我有时会嫌她烦，就一个人偷偷躲起来，让她找不到我。有一次她为了找我从山坡上摔了下来，撞破了头，若不是被发现的及时，她恐怕就……”
纪成轩目光辽远，回想起幼时的往事，带着三分惆怅：“那时她不过三岁，真的很缠人。每天跟在我身后，我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纪成轩摇了摇头，垂眸望着手中的玉梳，继续道：“后来，父亲出事，我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就会跑过来，安安静静的陪在我身边，不吵也不闹。那时她不过只有五岁，真的很懂事。”
纪成轩不知自己为何要说这些事，想到纪晓寒，他心中便被愧疚占满。他将手中的玉梳还给乔英，自嘲的笑笑道：“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
乔英接过玉梳，起身捡起他丢在地上的树枝道：“我们去烤鱼吧。”她望向纪成轩插在树枝上，那条只有巴掌般长短的小鱼道：“只有这一条。”
纪成轩颔首。
乔英拿下那条插在树枝上已经僵硬的的小鱼，略有所思的喃喃道：“沈轩，你说，如果我们不是仇人多好啊。”她脱掉外面的鹤氅，赤足下水。
乔英插鱼的技术比纪成轩好得多，不一会就插到三条活蹦乱跳的大鱼。两人升起篝火，在岸边烘烤。
骄阳似火，普照着大地。
纪成轩用树枝拨弄着篝火，遥望远处青山碧水，道：“不知道现在见星和老三现在如何。”
乔英漠然望他一眼道：“你放心吧，见星和老三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