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剑道（2）
玉衡怔了一下，望着他的剑刺来，手中斜挑刺了出去。他的剑深深刺进魏见星右肩中。魏见星身体向后跌落，插在一根石柱上昏死过去。
玉衡似有不悦，如孩子般生气道：“不教就不教，何苦生这么大的气。”他转身坐到金座上，以手支颐望向殿外。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眼神有些深远。
纪成轩走到树下矮下身。乔英倚在树上，双目紧闭。她似乎很痛苦，眉头紧皱，风吹起她的秀发缠绕在脸上，拂乱了她的容颜。
纪成轩伸出手轻轻捻开她脸上的秀发，眼中透着深不见底的忧伤。
似乎感觉到他的碰触，乔英缓缓睁开双眼，她瞳孔有些涣散，过了许久才渐渐凝聚。
纪成轩温和笑道：“你醒了。”
乔英望着他勉强含笑双眼，眸子暗了暗，道：“拿到了吗。”
纪成轩脸上多了几分落寞道：“拿到了。”
即便拿到神门之印，他却无法为此而高兴。那几枚神门之印都是以九重阵守护者的鲜血来祭奠，他们本是无辜，是他将他们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纪成轩说他不杀人，没错，他从没有亲手杀过人，但是又曾有多少人为他而死。这个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是何其大的悲哀，又是何其重的无奈。
纪成轩无奈叹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乔英目光落到纪成轩身后，纪成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乔裔一袭黑衣猎猎飞扬。面容一如以往冷峻。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都很少能从这种能够脸上看到异样的表情。
乔裔绕过纪成轩，径自走到乔英身边单膝跪下，将她揽进怀中，轻声问道：“痛吗？”
乔英无力的摇了摇头。
乔裔望向纪成轩道：“纪阁主，我们还有四枚钥匙。”他将手中的两枚神门之印放到他手中道：“元晋说过，若要打开黑暗之渊，就必须从玉衡的金銮殿中取出玉缺箭。”
纪成轩心知乔裔有意支走他，也不说什么，双眼温柔的望着乔英轻轻颔首，转身离开。
在她身边，他永远只能做个陌生人，她从不会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也不会全心全意的依赖。
他与她，注定只是陌生人。
纪成轩转身望去，乔英含笑望着乔裔，那眼神那么温暖，即是寒冰融入其中也会化掉。但是，那样的眼神，她却不会给他。
乔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即使是对乔裔，她大多时候也是漠然的。但是这一刻她笑的却是那么深，那么温柔，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道：“你在生气吗？”
乔裔转过脸，望向远处道：“没有。”
乔英眼神渐渐辽远道：“你在怪我吗？”
乔裔望向她道：“这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关。但是你有伤在身，强行度内力给他，很可能会走火入魔、万劫不复，你不要命了吗？”他的语气中隐隐透着担忧，话到最后几乎成了低喝。
从他与纪成轩联手同战雪渊，他就感觉到纪成轩突然强大的内力。直到见到乔英，他才知道纪成轩突然强大的内力来自哪里。
对与乔英的决定，他从不干涉，但他却不能再容许她受到伤害。他可以答应她不杀风烟阁的人，可以任由她几十年不回家，可以允许她与纪成轩长久相伴，但是他不能再容忍她伤害自己。
对于他而言，她是姐姐，也是母亲，他可以容忍她的一切，但却不能容忍她再次受到伤害。
乔英低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如果我不那么做他就会死，我不能……”
乔裔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忧伤，淡淡笑道：“好了，你的五脏和经脉都已受损，我先给你疗伤。”他的手贴在乔英背后，一点清光在他手中渐渐凝聚，直透乔英体内。
乔英此时内功全无，乔裔不敢运功过猛，渐渐打通她的任督二脉，抚慰她受伤的经脉。乔英内力却无法恢复，即便是乔裔也不知如何是好。
乔英烟波浩渺功只练到第四层，凝立而发，没有内力她也无法使用。失去内力，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这几十年功力得来不易，乍一失去，乔英心中也不由惆怅。
乔裔看出她心思，笑道：“心疼啦。”
乔英淡淡瞥他一眼，笑道：“是啊，二十多年苦心的修炼，一朝尽失……”但她的眼神却是坚定，虽然心疼，却不后悔。
乔裔撤回手掌，目光淡淡：“你当真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乔英避开他的目光，她的神色复杂，有痛苦，有忧伤，有无奈，有疲惫，还有丝若有若无的讥讽，那几抹讥讽不是给别人，而是给自己。
乔裔见她神色，口气暖了几分道：“我说过你的决定我不过问。但是，姐姐，不要再伤害自己，你和洛儿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如果你愿意，我会尽力满足你。”
乔裔不是轻易许诺的人，更何况是如此重的承诺。他此刻像是个可为亲情舍弃一切的孩子，没有冷漠，没有骄傲。在这个世上，也只有在这个女子面前，他才会如此温柔。
乔英苍白的笑了笑，道：“阿裔，我什么都不需要，这样就够了，够了，已经够了。我现在只想救醒纪姑娘，玄冰洞那么冷，不要让她在那里沉睡下去了。”
乔裔道：“会的，她会醒。只要我们拿到天命神水纪姑娘就有救了。来……”他扶她站起。太阳已开始西落，这一天很快又要结束。
乔裔望向四方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和纪成轩取回天命神水就来找你。”
他转身欲走，却被乔英拉住，听她道：“带我一起去。”
乔裔眼神微变道：“可是……”他话未说完，却见乔英摇头，坚定道：“我要一起去。”
乔裔望着她双眼，许久无奈一笑道：“好。”
乔英踮起脚，伸手摸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乔裔站在那里任她开心的抚弄，道：“姐姐，我已经是大人了。”
是啊，乔英突然间发现，她这个姐姐缺席的太久，她走时他才十七岁，而如今，他却已是而立之年。
岁月如风，苍老了万物。
他们都是大人了。
乔英望向他背后的长弓，道：“这是？”
“神天弓。”乔裔目光的淡淡，道：“元晋说只有神天弓和玉缺箭才能打开黑暗之渊。我们想要拿到天命神水就必须先要拿到玉缺箭。”
“元晋，”乔英眉头微皱，忽想起那日在龙虚谷上瀑布上神色慵懒的男子，道：“他？”
乔裔知她心中疑惑，笑道：“元晋就是当年携带天一琴离开风烟阁的纪云，细算起来，纪成轩还要叫他一声曾爷爷。当年纪家发生内乱，元晋不想做傀儡城主，便带着天一琴离开风烟阁，遇到了龙虚谷守阵人。”他望向远处，目光淡淡：“当年我在练武室练就烟波浩渺功，也是受他指点才悟透。”
这事乔裔从未讲过，乔英不免惊讶，笑笑道：“原来是这样。”
乔裔一笑，眼带温暖道：“好了，不说了，走吧，我们要去玉衡的金銮殿去取玉缺箭。”
乔英颔首，两人匆匆离去。
玉衡端坐在金銮殿的金座上，金銮殿大门洞开，一袭白衣走了进来。他手上抱着一张琴，但是秦上的弦皆断。玉衡望着他走来，英俊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讶异。
九重阵九已破六，就是他吗？和另一个人联手，连雪渊也死在他们手上。
玉衡站了起来，他脸上依旧带着笑，高贵灿烂，但是他望着纪成轩的眼神却是那么深远。
纪成轩抬头望望玉衡，目光转到魏见星身上。纪成轩从来不懂得去隐藏自己的情绪，担忧、焦急此刻全显现在他的脸上。纪成轩一个箭步冲到魏见星身边，他的手有些颤抖，握住钉在魏见星身上的剑道：“见星……”
魏见星身上的蓝袍已被割的褴褛不堪，殷红的血在伤口处凝结，形成一个个可怖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腥刺鼻。他勉强抬起头，望到纪成轩，对他无力一笑道：“我没事。”
这句话仿佛用了他很大的力气，他的头又垂了下去。
纪成轩心中苦涩无比，抬手封住他身上周身大穴，一手按在他肩上，一手握紧他身上的剑道：“忍住。”然后他用力拔出魏见星身上的长剑。
魏见星吃痛的惊呼，失去剑的支撑，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身体滑落下去，在石柱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纪成轩撕烂身上的的白袍，缠在他身上，却不停的被浸染成鲜红色。
所幸，魏见星身上伤口虽多，却都是皮外伤，这洞穿身体的一剑只钉在了肩处。血渐渐止住，魏见星大口喘着气，望向他。
纪成轩舒口气道：“没事了。”握紧天一琴转向玉衡。玉衡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剑，那把剑雪白晶亮，九条金龙在剑壁上飞腾缠绕，剑刃清亮，握在玉衡手中，那九条金龙似要腾飞而出。
这把剑名为“九龙佩剑。”相传乃是用深海龙骨，以天子龙气打造，天下万物在它之下皆如泥屑。
玉衡望着纪成轩，笑道：“我不杀无剑之人。”他脚下用力，一柄长剑从地上窜出落入他手中，玉衡将剑抛向纪成轩：“接住。”
纪成轩凌空抓去，剑在他身前以寸处忽然定住，如陀螺般旋转。纪成轩眉头一皱，手上用力，剑握在他手中。纪成轩淡淡扫过长剑将它插到地上，直没入柄道：“我不用利器。”
“好。”玉衡左手微抬，一柄漆黑长剑落入他手中。这柄剑剑长三尺，宽两寸，剑刃未开锋，剑柄处刻着“黑齿”两个字。道：“这柄剑如何。”他将剑抛向纪成轩。
纪成轩未答，却听身后有人淡淡道：“好一柄‘黑齿’，纪阁主这把剑可否让给乔某。”说话间，乔裔已立到纪成轩身旁。而那把射向纪成轩那把“黑齿”却在半空陡然慢了下来。
烟波浩渺功可以万物为利器，刚刚乔裔说话间，借住无形气流阻住黑齿剑去势，剑到他身前突然竖起。乔裔含笑握住黑齿剑道：“相传黑齿剑以千年蛇尸铸熔，不利刃，却可斩天下万物，不知是这把剑厉害，还是足下手中的九龙佩剑更胜一筹。”
一点清光在乔裔手中爆出，黑齿剑如离弦之箭，直逼玉衡面容。九龙佩剑银光一闪，发出一声龙吟，只听“叮”的一声，黑齿剑从中断裂，掉落到地上发出清凌的声响。
乔裔赞道：“好一柄九龙佩剑。”
玉衡笑道：“足下既是懂剑之人，在下这里还有些许，可否容君一观。”他袖袍挥起，数十柄利剑从上落下，那些剑样式，大小各不相同，却无一不是难得的绝世好剑。
数十把剑悬空而置，相互辉映，凝结成恢弘的剑气阵，将玉衡笼罩其中。
纪成轩也不禁赞道：“果然都是好剑。”
玉衡颇为得意道：“足下可否接我这一剑。”他持剑在剑阵中舞动而起，随着他舞动，那些剑也似有灵性般上下舞动，凝结成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剑气笼罩圈。
“玉面金颜为谁展，只为萧君千杯醉。“玉衡凯歌长吟，长剑灵动，一柄金色短剑率先袭出。此剑名为“金颜”，剑长一尺，以赤金打造，剑柄处镶嵌一枚紫色的宝石，华丽异常。
“将军西征誓不归，抛头洒血是为谁？”一柄蓝色长剑紧随而至。此剑名为“将军剑”，相传是一名望夫无归的女子以鲜血祭祀，熔铸而成，此剑出鞘必饮血，曾在江湖上引起一番风雨，因而也被江湖中人称之为“饮血魔剑”。
“白云尽头清溪流，悠远落花随君走”玉衡喝道：“惜君剑。”
一柄青色长剑破空而出，玉衡大喝，数十柄剑以前后不同的剑势形成一把巨大的长剑。这柄剑如同盘古手中的巨斧那般浩大，足以劈天开地。
金颜为锋，饮血为刃，君子为身，玉衡紧紧握着这并巨剑向两人斩去。整个金銮殿瞬间被剑气所笼罩，魏见星只觉千万劲气割面而来，身体忽然被人向上一托，转头望去，却见乔英支撑起他的身体，踉踉跄跄向外走去。魏见星心下吃惊，但此时也来不及细想，任由她扶着走出金銮殿。
纪成轩、乔裔巍然不动，三凌绞音运至最高境界，“心乐”发出，宏而无刃。烟波浩渺功始翻流转，剑为无心，是为至强。
心乐无刃，剑道无情。
极光暴涨，将三人都笼罩其中。金銮殿瞬间陷入狂风暴雨中，石雕的大柱承受不住强大的劲气，一道道崩裂，向四周散开。房上的屋瓦被大力冲击，向上飞起，如同薄弱的纸张般在空中翻动。
这一势像是挥动了千万年，又仿佛是一瞬间，一声极细极小的破裂声从极光中传出，随即极光四射而去。
玉衡的巨剑在半空中静止不动，纪成轩与乔裔飞身落到金銮殿前比肩而立。
“咔……”
一道细纹从金颜剑剑尖向剑柄处裂去，一点一点如此清晰。当裂纹到达剑柄处时，整个巨剑忽然四分五裂，数十把剑腾飞向四周，散落到地上，发出冷冽的响声。
玉衡手握九龙佩剑，望着金銮殿前的两人，面带微笑，道：“好，好一柄无情之剑，好一柄无刃之剑。”
这一柄以金颜为锋，饮血为刃，君子为身的九龙巨剑居然败在两人一击之下。
心，何为无刃，何是无情。
乔裔面容冷峻，眼神深远道：“玉缺箭在哪里？”
玉衡笑道：“‘剑’在手中，‘剑’在心中。”
乔裔淡淡道：“你不说，我也一样拿得到。”
玉衡笑容不改，剑在手中一转，望向乔裔道：“在下奉陪到底。”
乔裔凌空一抓，将军剑颤了颤飞入他手中。乔裔细细打量剑身道：“听说此剑出鞘必饮血。”他长剑一划，剑尖指地道：“我便用你的血来祭奠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