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彭祖（1）
乔洛儿的身形忽的缓下来。
有人。
乔洛儿缓缓向前，这里像是经过一场激战，到处一片狼藉，玉石在脚下撞击，发出清零细碎的响声。
这里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只有一块高大的玉石横阻于中。绕过玉石假山，隐约可见一个荷花池模样的池塘，池塘中没有水，只有碎了一地的碧绿粉红。不远处，一人跪坐在地上，她怀中抱着一个人，只留下一片紫色衣角。
乔洛儿认得那个背影，她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奇怪，又是担忧，向前唤道：“枕姑娘。”
林梦枕恍若未闻，她仿佛被人定住了身形，动也不动。
乔洛儿奔向前去，只见林梦枕目光呆滞，双眼通红，像是刚刚哭过。乔洛儿这些日子见的林梦枕都是坚强、勇敢、意气风发，看到她这般模样，不禁慌了心神，握住她的手臂叫道：“林姑娘。”
听到她的呼喊，过了许久，林梦枕的眼神才缓缓聚集，她茫然的望向乔洛儿，又低头望向怀中的人。
韦月身上的血已被止住，他的身体很冷，冷的几乎让林梦枕感觉不到他的温度。乔洛儿摇着林梦枕，又望向她怀中的人道：“林姑娘，你怎么了？”
林梦枕望向乔洛儿，面色苍白如纸，她仿佛傻了，愣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乔洛儿焦急道：“林姑娘，我哥哥和姐姐呢？”
林梦枕机械般的望向远处，乔洛儿不知所以，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月光普照，灰蒙蒙的一片，林梦枕的目光投射到地上，凌空一抓，一枚晶片落入她手中，她摊开手掌，举到乔洛儿面前道：“老大他们在九重阵深处，去将这个交给他们。”声音嘶哑虚弱。
乔洛儿目光投向林梦枕，奇怪道：“这是什么？”
林梦枕道：“这是打开黑暗之渊的钥匙，只有聚集九枚钥匙才可以拿到天命神水。”
乔洛儿犹豫道：“可是你……”
林梦枕道：“我没事，你走吧，晚了，老大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乔洛儿望着那枚晶片，坚定的点头道：“林姑娘，你小心。”她起身奔入茫茫夜色中。
林梦枕低头望向怀中人，韦月像是睡熟的孩子，望着着这张熟悉的容颜，无尽的苦涩漫延在她心头，林梦枕伸手轻抚他的脸。
这是他的心愿，他生前没有找到他，却让她找到了，她会向当年他照顾她一样好好照顾他。
“秦大哥，你看到了吗？我找到他了。”
在这里没有云，没有月，没有风，没有夏虫的鸣叫，没有任何花草树木。在这里只有无尽的漆黑漫延，仿佛地狱般幽深长远。
乔裔与纪成轩比肩而立向里行去。空中死一般沉寂，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从最深处向四周散开。最深处，沈天阵的守护者就等在那里。
等待着妄然闯入九重阵的众人。
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过，闯入者必须死。
最深处，一袭黑衣紧束在身上，如若大石雕成的石像。双眼如若地狱的炼火，无尽的幽深带着淡淡赤红，仿佛可以毁灭掉一切。他身后，一颗夜明珠散发着幽绿的光泽，投射出他的身影，在地上显得极长。
远处，乔裔冷峻如神，他身后背着一张巨大的黑色神弓，手握一支残缺的玉箭，与他比肩，一袭白衣如超凡脱俗，如若傲游天外的仙人。他抱着一张古琴，琴上的漆有的已经脱落，七弦用发丝续成。，有一根弦已断，几根发丝无风自动。
空中一片肃杀。
没有人出手，也没有开口，三人只是遥遥相望，炽烈的眼神如若利剑，即便平日温文尔雅的纪成轩此时双眼也即是清冽。
寂静，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冥夜嘴角轻扬，勾勒出一个讥讽的笑，他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道：“你们居然闯到了这里。”在冥夜开口的瞬间，空中所弥漫的杀气忽然消弭。
乔裔眼若深潭，幽黑深远，纪成轩用神色温柔，如若明月。
乔裔举起手中的箭，一字一字道：“第七枚钥匙。”他的声音如若青石在撞击，没有怀疑，坚定平静的叙述出来，仿佛那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冥夜眼中讥讽更深，冷冷道：“好大的口气。”
乔裔恍若未闻，目光转向纪成轩道：“纪阁主，不知是你的三凌绞音速度更快，还是我的烟波浩渺功杀伤力更强。”
纪成轩淡然道：“乔谷主若想比，纪某奉陪。”
“好。”玉缺箭在手中飞快旋转，乔裔身若狂龙，掌抵在箭羽，箭如闪电，袭向冥夜。
纪成轩神色一动，清光在他手中凝聚，身若疾风，掌在半途飞身自上斩下。
空中清光闪现，如同千万把利剑同袭向冥夜。冥夜毅立不动，他没有出手，也没有闪躲，如利剑般的劲气割面袭来。在他身前三尺出被一道无形的气墙阻住，就连他头上的一根发丝也不曾被风吹起。
乔裔和纪成轩合力击出的一式竟被他无形阻住。
纪成轩不觉诧异，在他心思闪动的一瞬间，他只觉一股炽热的劲气沿着他的经脉冲向心脏。纪成轩急忙撤招，身体一折再折落到地上，连退数步，才止住去势。
乔裔神色微动，玉缺箭在空中随他手掌飞舞，只听“哧”的一声，玉缺箭竟从气墙间隙中穿插而过。冥夜身体一动，他身上仿若烈火般炽热的劲气割面而来，玉缺箭被他热力所炽，几欲变形。乔裔神色一动，急忙收招。
乔裔与纪成轩合力一击竟未伤到冥夜一分，两人对视一眼，纪成轩奇道：“这是什么武功。”
乔裔淡淡扫向冥夜，冷声道：“焚天神掌。”
纪成轩眉头微皱，相传焚天神掌乃是炎帝所创，其掌法练到极致可焚尽天下万物。八百年前徐落霞与九重阵守护者大战时，就曾伤在此掌下。
冥夜双眼如若地狱，冷冷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
乔裔漠然，紧握手中玉缺箭，箭尖向上，道：“焚天神掌，毁天灭地，到我眼前却什么都一样。”
冥夜冰冷道：“好狂的口气。”烈焰自他身上向四周散开，两人只觉强劲的热浪袭卷而来。
纪成轩指按琴弦，一道无形之刃自弦上划开，向冥夜斩去。乔裔体内烟波浩渺功轮番流转，焚天神掌侵入体内瞬间被化为寒冰之气回袭而去。
霎时间，烈焰、寒冰、琴声交汇在一起，空中如若卷起浩大的龙卷风。
冥夜身体舞动，焚天神掌连连拍出，纪成轩琴若利刃，铮然之声相接，玉缺箭在乔裔手中若冰斩重重浪浪。三人身影如若闪电，夹杂在劲气之中，根本让人无法分清是谁。
九天魔琴声声摄魂，配上绝无仅有的天一琴，威力大增。但是纪成轩一向心慈，这刚硬无情的杀势自他手中使出，却是破绽百出。冥夜了然于心，一掌劈向乔裔，错开他袭来的力道，身子一转，直攻纪成轩。
纪成轩连连后退，手中天一琴在烈焰之下，几欲爆裂。纪成轩运功护住天一琴，但他体内真气一分，身体随即一滞，在这一滞的瞬间冥夜一掌已拍在他左肩。
乔裔惊道：“纪阁主。”玉缺箭袭向冥夜心脏。
冥夜察觉身后劲气袭来，身体凌空一翻，焚天神掌击向乔裔。两人被对方劲气所阻，相隔三尺，再近不得一分。
纪成轩被两人劲气所逼，不由后退。他只觉被冥夜击中的地方如火烧般灼热疼痛，一股炽热的气息在体内横冲直撞。纪成轩强自运功压下乱窜的真气，身若蛟龙。“心乐”如诗如歌击向冥夜。
冥夜神色一转，陡然撤招，劲气爆炸开来，飞射向四周，就连三人武功高强至斯，也不得避身后退。
乔裔垂眸，一缕鲜血自臂上流下。纪成轩目光淡然，转向乔裔道：“乔谷主。”
乔裔神色冷峻，望了一眼纪成轩，又望向冥夜，淡淡道：“果然是难得一遇的对手。”
冥夜如地狱般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神也有了些许变化。他扫向乔裔，冷冷道：“落霞谷百年不遇的奇才，我只当元晋夸大其词，看来你还真有三分能耐。”他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但你闯到九重阵中就注定要死。”
乔裔神色淡漠，冷冷道：“乔某的命，恐怕这个世上还无人能拿得走。”
话说到这里，三人神色同时一变，一袭粉衣如若蝴蝶翩翩飘来。望向来人，纪成轩大是吃惊，乔裔眉头微皱，冥夜眼中地狱般的烈火更加炽热。
看见乔裔，乔洛儿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悦，高声叫道：“哥哥。”她的声音刚发出，冥夜身体一动，已向她抓来。在冥夜动的一瞬间，纪成轩与乔裔也同时袭向冥夜。
乔英与魏见星躲在暗处，见乔洛儿奔来大是吃惊。乔洛儿眼见冥夜向她抓来，吓得呆住，皓腕一紧，有人拉她避到一旁。乔洛儿醒过神来，抬眼见是魏见星与乔英，瞬间红了双眼道：“姐姐。”
魏见星身有重伤，这一拉看似随意，却用尽他所有力道，身上的伤口复又裂开，疼痛难忍。乔英眉头微皱道：“洛儿，你怎么来了这里？”
“我，”乔洛儿轻咬下唇道：“我担心。”
乔英抬手一抚她的秀发道：“傻丫头，我们怎么会有事。”
“姐姐，”乔洛儿抑制不住悲喜之情，抱住乔英嘤嘤哭泣。乔英轻抚她的秀发，低声劝慰：“好洛儿，现在不是流泪的时候，你如何找到这里？”
乔洛儿渐渐止住泪水，低垂着头，咬唇不语。乔英望她许久，轻叹口气，擦干她脸上泪水，再不多问。
纪成轩等人已成生死搏斗的局面。
四十七招之后三人身影陡然分开。天一琴上的弦皆断，玉缺箭尾翼已经折断，冥夜神色冷酷，他身上的黑袍裂开一条长线，一片玉石掉落到地上，赫然正是玉缺箭的尾翼。
鲜血荡开，衣裳破烂处，露出里面狰狞的刺青。那刺青甚是奇怪，一把利剑自一只猛虎身上穿过，剑柄处盘旋着一条青色的三眼毒蛇。刺青被乔裔从中划开，图案被鲜血印染，更显诡异。
纪成轩大是诧异，这枚刺青乃是两百多年前灭亡的赤蟒教圣教图，赤蟒教以刺青象征身份，拥有这个刺青的只有教主。传言，当年赤蟒教灭亡时，其教主也坠崖身亡，纪成轩不料，在冥夜身上居然可以看见这枚刺青，他和赤蟒教到底什么关系？
冥夜不想这两人居然能伤了自己，眼中烈焰更加狂野。
乔裔眼望手中玉缺箭，眼神深邃。纪成轩望着琴柱上断裂的琴弦，眼中尽是怜惜。
三人看起来都似漫不经心，但在这漫不经心中又隐藏了多少杀机。就连躲在暗处的魏见星三人也感觉到了，屏住呼吸。
冥夜垂眸望向胸前的刺青，他的神色有些奇怪，再举眸时，眼中已是一片肃杀。焚天神掌雷霆万钧，热浪一层层荡开，如若火焰透体。
乔洛儿被打斗声惊动，举目望去，见乔裔三人已斗作一团，她紧紧咬着下唇，抓着乔英衣襟的手因为紧张已冒冷汗。
天一琴七弦已断，“三凌绞音”声乐相变，招招气势迫人。烟波浩渺功聚集天地之力，化为无所不能的利刃。
冥夜是几人闯入九重阵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就如乔裔也使出全力，烟波浩渺功如风如雨，如日如月，如花草树木，如落英流溪，如刀如剑……
焚天神掌恢宏无极，仿佛要燃烧尽一切生命。
这是生死的决战，终有人因胜而生，因败而亡。
纪成轩与乔裔联手，武功已达到极致，而眼前那袭黑衣却比钢还要顽强，比铁还要生硬，比天还要强大，仿似天地间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没有人可以活着从他手中逃出，就如两百多年前，他还是一名年幼无知的孩子被当做替死鬼，推上魔教的最高地位。重伤之下落下悬崖，在坠落中他拼命抓住可以抓握的东西，即便手骨碎裂，他也死死不放手。
他活着爬上来。努力变成世间最强大的人，杀尽一切背弃他的人，无论是他的亲人，他的朋友还是敌人。
他不爱任何人，不信任任何人，他只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而不被背弃。
再没有人可以伤到他，不管是灵魂还是肉体，所以乔裔和纪成轩必须死。
焚天神掌一盛再盛，将乔裔与纪成轩夹裹其间。魏见星强撑起身体，却不敢妄动一分。在高手过招时，输赢往往只是一霎那，若他贸然加入战局，结局只有两个，要么一方因他而败，要么他死在双方手中。
乔英眉头紧皱，眼神深远，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线，乔洛儿紧紧握着她，臂上的疼痛让她心中一清。她忽然想起五年前武林大会，她和纪成轩被困在璞玉山庄的石室中。在石室墙壁上被人刻下的《般若经》和那一招一式古怪的掌法，此刻却如此清晰地徘徊在她脑中。
乔英的眼中竟忽然亮的骇人，她甩开乔洛儿的双手，向大战中奔去。魏见星与乔洛儿反应过来，乔英已奔出一丈有余。
“般涅掌，璞玉山庄石室中的《般若经》……”乔英挥舞着鹤氅，嘶声大喊。
猝不及防，冥夜的掌风陡然飘转，从乔裔纪成轩身侧击向乔英。
时间仿佛静止，乔英目光淡淡，立在那里，望着那袭黑衣袭来，既不闪躲，也无惊恐。
乔裔一向幽若深潭的双眼，竟有惊恐一闪而逝，烟波浩渺功若如狂风卷向冥夜。
纪成轩双眼惊愕，但他心中如若明镜，他仿佛化为五年前石壁上那倒形古怪的招式，意念与身体合二为一，身体倒转，击向冥夜。
他心怀慈悲，从不妄杀一人一兽，他是君子，从不背后袭人、不图名利，他是信人，从不忘言妄语，背信弃义。然而，在使出般涅掌的那一霎那，他心中再无善恶，再无道德信义，再无罪孽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