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
他是一位平庸的皇子,但却幸运地成为了清朝的第七位皇帝,他是清朝惟一一位由禅让而继位的皇帝,他的一生勤政、勤学、勤俭,是一位仁慈的皇帝,也是一位平庸的皇帝,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平庸的皇帝却做出了惊人之举,惩办富可敌国的大贪官和珅,至今仍为后人传颂,究竟平庸的嘉庆皇帝有着怎样的性格?大贪官和珅为何深得乾隆的宠信?乾隆、嘉庆、和珅,他们之间有着怎样微妙的关系?
北京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北京满学会会长阎崇年,引领我们一同走近这位平庸的嘉庆皇帝,揭开嘉庆皇帝诛杀贪官和珅的重重迷雾!
公元1796年正月,在皇帝宝座上坐满了六十年的乾隆,将帝位禅让给了他的第15子嘉庆。嘉庆成为了清王朝惟一的一位由禅让继位的皇帝。84岁的乾隆虽然当上了太上皇,但依旧以训政的名义继续大权在握,掌控朝政。
公元1799年正月,太上皇乾隆病逝,此时的清王朝已经面临严重的统治危机,民生困顿,阶级矛盾愈加尖锐。乾隆留给嘉庆的已不再是什么盛世,而是一个矛盾丛集、问题成堆的正急剧走向没落的衰败之世。
这些难题无疑使嘉庆面临严峻的考验。而嘉庆也因此成为了清朝历史上一位起到转折作用的帝王。如果嘉庆能够兴利除弊解决危机,那么大清王朝将继续康雍乾盛世的繁荣,如果他无力解决这些社会危机,那么大清王朝也就从他开始走向衰败。此时的嘉庆皇帝成为了决定大清王朝发展进程中至关重要的一位皇帝。
阎崇年:
乾隆退位之后,嘉庆继位。嘉庆从乾隆手里头接下的是盛世下的危机。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乾隆在圆明园的勤政殿宣布,明年正月初一他禅位,由皇十五子颙琰就是嘉庆继位。嘉庆元年正月初一,在太和殿乾隆亲自御殿举行乾隆退位,嘉庆登极大典。但是乾隆还是做太上皇,太上皇训政。本来应该乾隆搬到宁寿宫,但是乾隆没搬,还住在养心殿,嘉庆就住在毓庆宫,乾隆给它起个名字叫继德堂。这个时候乾隆还御殿,接受百官朝贺。当时的年号有两个,在宫廷里面皇帝的年号是“乾隆”,外面各省年号用的是“嘉庆”。
本来在嘉庆之前,乾隆先后立过三个皇太子。第一个皇太子叫永琏,是皇后富察氏生的,乾隆很喜欢,就册立永琏为皇太子。书写了立储的密旨,就收藏在乾清宫的正大光明匾的后面。但是永琏活了9岁就死了。于是乾隆又立第二个皇太子叫永琮,永琮福分也不够,立了两年就得病夭亡。后来乾隆才立了第三个皇太子,就是皇十五子嘉庆。
乾隆立嘉庆,就是立颙琰做皇太子,一个是他年龄稍微大一点,接受两个原来两个皇太子死得过早的教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嘉庆为人比较仁厚,性格比较宽厚,所以后来嘉庆死了之后,他叫清仁宗,突出一个“仁”字。嘉庆朝在清朝的历史上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朝代。嘉庆是清朝第七个皇帝,入关以后第五个皇帝,他怎么承上启下呢?嘉庆上承,励精图治,开拓疆宇,四征不庭,揆文奋武的“康乾盛世”,下面是鸦片战争,签订条约,联军入京,帝后出逃的“道咸衰世”。
在这样一个时代,嘉庆是个什么性格的?一方面他仁厚,另一方面他平庸。我说嘉庆性格的特点两个字:平庸。可以说嘉庆是一个平庸的皇帝。这个平庸皇帝继位之后,面临着许多社会危机,对于嘉庆来说,最紧迫、最严重的危机就是和珅问题。因为电视剧《宰相刘罗锅》还有其他影视作品,和珅可以说是家喻户晓,所以我讲嘉庆危机的时候,先从和珅说起。
画外音:
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和珅其人,历史上有明确记载,和珅,字致斋,满洲正红旗人,初为“少贫无籍”的普通官生,乾隆三十七年被挑选入銮仪卫,充当皇帝轿旁的小侍卫,在其后的20年间,和珅逐渐由一个小侍卫一跃成为集军、政、财、文,大权于一身,“宠任冠朝列”的朝廷重臣,在太上皇乾隆训政期间,和珅更成为出纳帝命,统帅百僚,综理朝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皇帝”,和珅当政期间明目张胆地买渎营私,巧取豪夺,成为乾隆中后期官场贪污之风盛行的源头。
阎崇年:
这个和珅,影视作品、报刊文章对他的炒作是沸沸扬扬,和珅有没有这个人?历史上是确有其人。但是和珅的真实形象和影视作品形象有很大的差别,影视作品描绘和珅油头滑脑,阿谀奉迎,不学无术,耍尽阴谋,可以说是一个奸佞小人,奸臣。《清史稿》说和珅八个字,叫“少贫无籍,为文生员”。小时候家里穷,“少贫无籍”。“为文生员”,他是一个学生,和珅既不是出生于名门贵族,又没有进士的学历,这么一个人,怎么能爬到朝廷里面皇帝之下重臣之上一个最高的位置?这个谜怎么解释?所以下面我就要说一下和珅受宠之谜。
和珅受宠的原因主要的有三点。
第一,出身满洲,聪明机敏。和珅他属于满洲正红旗,原来家里住在西直门里驴肉胡同,他父亲曾经做过福建副都统。他小时候念书,就在皇宫的咸安宫官学念书,受到了比较好的儒家的教育。他出生那年是乾隆11年,他比乾隆小31岁。和珅参加顺天府乡试考试,考举人没考中,所以和珅没有学历,连个举人都不是,考进士根本没有资格了。他是满洲出身,满洲正红旗,所以就到了宫廷当个侍卫,这个出身很重要,没有这个出身,你不可能到宫廷当侍卫,乾隆的侍卫数以千计,为什么和珅能够爬到权力的顶峰?和珅聪明机敏,我讲三个例子,也是三个故事。
第一个,薛福成《庸庵笔记》,记载了一个故事。有一次乾隆出巡,仪仗(用的)黄的伞盖临时找不到,乾隆既着急又生气,问这怎么回事?手下这些人吓得不得了,因为这有杀头之罪。谁也不敢回答,正在这个时候,和珅说:“管此事者负此责任”。乾隆一看这个小青年很明快回答问题,就注意了他。
第二,《清朝野史大观》里头记载,有一次乾隆出去坐着轿子,一面轿子行进,乾隆一面就在轿子上背《论语》,依依呀呀在那里背,背着,背着,忘了,接不下去了,和珅就在轿子旁边跑,因为他是侍卫,他一看乾隆背不下去了,他马上就接着往下背。乾隆一看这个小侍卫,因为他二十几岁嘛,这个小侍卫挺聪明的,就对和珅加以注意。
第三个例子,《归云室见闻杂记》记载:说乾隆出巡,他喜欢坐一种骡子拉的小轿车,既轻便又迅速,每十里地换一个骡子,因为它快,和珅是侍卫,就跟着这小骡车跑。这路上,乾隆就看着小侍卫跟着跑很热情,就问他,说你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叫和珅。念过书没有?和珅说我念过。下过场没有?考试过没有?参加过顺天府的乡试。考得怎么样?没考中。那你那场考题是什么?他说是什么考题?你还记得不?他说我记得。那你背我听听?从头到尾就背下来了。乾隆说你这个考题,做的文章应该是考中了。夸奖了几句,乾隆对和珅就格外地加以注意。
我上面讲那三个小的故事,我们没有必要考证是不是确有其事?什么时候有这事?不需要考证。但是说明一个问题,这是和珅发迹的一个起点,也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这是第一,出身满洲,聪明机敏。但这只是起点,还有后来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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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点点滴滴的小事中使得聪明伶俐,干练潇洒的和珅,越来越受到乾隆皇帝的器重,野史和笔记中的这些记载是他进入仕途的一个重要的机缘,从此,和珅得到乾隆的常识,官运亨通,青云直上。
阎崇年:
第二,做事干练,精于权术。和珅这个人聪明能干,我看了朝鲜人的记载,英国人的记载,都说和珅办事很得体,很谦和,处理问题又很果断。我举几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就是乾隆的时候在西藏那儿有个战争,就是反击廓尔喀侵略的战争,廓尔喀就是现在的尼泊尔。军报往来频繁,乾隆的谕旨也一次一次地下达,乾隆自己会满文、汉文、蒙古文、藏文、维吾尔文等等。所以乾隆发的这个谕旨对达赖喇嘛就用藏文,对蒙古族的大员用蒙古文,对藏族的大员用藏文,对汉族的大员用汉文等等。军令下去之后,有些人懂藏文的不懂蒙古文,懂蒙古文的不懂藏文。但是和珅汉文、满文、蒙文、藏文都懂,起草谕旨的时候,和珅文字都行,需要把谕旨用不同语言下达的时候和珅都能翻译。乾隆说,说大臣当中几种语言都能够通达的就是和珅,这样就得到了乾隆的赏识。这是第一个例子。
第二个例子,就是当时的大学士云贵总督叫李侍尧,有别人告发的贪污,乾隆就派和珅到云南去查这个案子,李侍尧啊,大学士兼云贵总督,听说和珅要来查案子,事先做了周密准备,也准备隆重地接待他,和珅到了云南之后,没有见李侍尧,先把李侍尧的管家抓了,抓完了以后就从这儿找口供,一下就把李侍尧贪污的底子,罪状就摸(清)了,李侍尧在铁证面前不得不认罪,这件事情从开始到最后仅仅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把大学士云贵总督给扳倒。事情做得很干练也很漂亮,得到乾隆的赏识,案子完了,乾隆就让他做户部尚书,这是一面。
还有一面,对和珅不利的事情,他也有办法,有一个官员就告发,说这个和珅他家里有个人叫刘全,这个人是贪赃枉法,准备正式向朝廷来告发,和珅有耳目,他知道这个事情之后,提前先从乾隆那儿做了底,最后查的结果没有查实,告发这个官员反倒受到处分,还有一个官员告发山东的一个大员有问题,和珅事先也得到了消息,事先通知这个山东的大员,不是府库亏空嘛,借的银子都给你摆好了,一查银子一两不少,弹劾的那个官员反倒受了处分。
和珅呢,用了很多的手段,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电视剧和小说里面经常提到,就是刘墉和纪晓岚,这两个人都是确有其人,但是不完全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和珅的位置,我刚才讲了,官做到极品,同列的大学士,譬如说阿桂,譬如说王杰,对和珅虽然内心不满,但是都客气三分,和珅做《四库全书》的正总裁,纪晓岚是里面很负责的一个人,这些人是不是敢当面顶撞和珅,我想当时不可能。
我讲一个事情,和珅做官三十年,从来没有正式有一个弹劾的奏章上到皇帝那儿,有一部分是有,但是和珅给拦了,因为有一个录副,军机处有录副,凡是奏章,他是留个底子,他知道以后事先就处理了,所以刘墉也好,纪晓岚也好,公开的跟和珅对立,去反对,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当时的官场情况下,大概是不容易的。
这有一个小的故事了,就是和珅有一次在军机处,在军机处里头,就是他拿着一个水墨的画轴,王杰是大学士,状元,王杰是状元宰相,资历也很老,他见了和珅拿着水墨画画轴,就说了一句话,“如此贪墨”,水墨画不是贪墨嘛,就是暗着讽刺一下和珅,做到王杰这样的大学士都不敢直面顶撞和珅。
和珅就跟王杰说,说你这个手是状元宰相的手,王杰说什么呢?说我这个手只能做状元宰相,不能找钱,不能搂钱,这也还都是比较隐讳地半开玩笑地这么说,一般的人公开顶撞是实现不了,早就给你处理掉了。
画外音:
和珅依靠乾隆掌握着朝中的大权,又利用手中的大权拉帮结派,扩大自己的势力,对于那些正直大臣总是加以排挤和打击,领班军机大臣阿桂出将入相,德高望重,和珅一直心存妒忌,总想将他扳倒。
《清史稿》记载:“和珅执政大权愈久,对皇上的心思揣摩得愈透,他就借此来作威作福,凡是不顺从他的人,他就找机会挑拨激怒皇帝,借皇帝的手去整那个人,而向他行贿的,他却尽量帮忙打马虎眼,或者故意把事情拖住不办,等皇帝慢慢地消了火气,再大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乾隆做了六十年的皇帝,到了晚年,愈发得意骄傲,把自己称之为“十全老人”,他越来越喜欢听颂扬的话,于是,和珅展现了自己逢迎拍马的本领,哄得乾隆皇帝,龙心大悦,自然对和珅宠爱有加。
阎崇年:
第三,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联姻皇上,联姻皇室,投上所好。这应该是乾隆发迹一个关键因素,乾隆65岁得了一个小千金,皇十公主就是第十个公主,爱如掌上明珠,65岁得的宝贝闺女。而且这个闺女长得特别像乾隆,乾隆说:你呀,就是个女儿,你要是个男孩子,我一定立你做皇太子,将来让你继位,乾隆把这个掌上明珠,皇十公主指配给和珅的儿子,和珅的儿子呢,乾隆给起的名字叫丰绅殷德,这个事情不得了,和珅原来和乾隆是主奴关系,君臣关系,这一下子就变成了儿女亲家关系,乾隆就变成了和珅的保护伞。仅有这点也还不够,和珅善于投上所好,乾隆皇十公主14岁正式下嫁给和珅的儿子丰绅殷德,送贺礼的,送彩礼的,长队不止千人。领班军机大臣阿桂德高望重,历来不送礼,也给新婚的公主去送去贵重的礼品,其他人巴结那就不在话下了,和珅和乾隆结成儿女亲家,又投乾隆之所好。
第一,大家知道好作诗,一生作了四万多首诗,乾隆说他每天吃了晚饭之后,他就琢磨这诗作诗。和珅知道乾隆喜欢诗,他自己也学诗,写诗。和珅的诗写得还可以,否则你不能和乾隆交流啊,不能和乾隆对话。他和乾隆和诗,乾隆作一句,他和一句,和乾隆论诗品画。这是一。
第二,就是乾隆喜欢书法,这个大家都知道,到处题字。乾隆的字写得不错,和珅就练字、练书法,而且学了乾隆字来练,他写那字酷似乾隆的字,可以乱真,乾隆有一些题的匾额就由和珅代笔。现在咱们第一历史档案馆,还留下了和珅的笔记,和乾隆那个字几乎是难分难辨。
第三,乾隆崇奉佛教、喇嘛教。乾隆自己的画像,还有佛装的相,乾隆对佛教经典很有研究,乾隆下命令把藏文的大藏经,汉文的大藏经翻译成满文大藏经,正式刻印出版。和珅也研究佛家经典,有一本书记载,说和珅和乾隆修持密宗,这点也是很重要的。
第四,和珅满足乾隆的奢望,乾隆岁数大之后,好享受,讲排场,大兴土木。八十岁的生日时候过万寿节,六下江南。六下江南修的行宫三十座,过大寿的时候从西直门到清漪园,就是现在颐和园沿街两头张灯结彩。要花钱,这钱哪来啊?和珅兼户部尚书得找钱,通过各种手段敛钱,两淮的盐商要贡献,各省总督、巡抚等大员要进献,京官三品以上的要进献。还发明一个办法叫“议罪银”,官得罪了,罚钱,以钱来代刑。少则几千两银子,多则几十万两银子,通过各种渠道把黄金白银源源不断地到北京,不通过户部的库,到了内务府,直接为乾隆支配,满足乾隆豪奢浮华的生活,乾隆是很喜欢和珅的,用得上,信得过,离不开。
画外音:
有人说,和珅的一部发家史是中国古代官场贪污的一个缩影,乾隆皇帝应当算是一个明君,对于和珅的所作所为也并非一无所知,可是还对他充满了信任,真是令后人费解,有着乾隆皇帝这把保护伞,和珅的官也越来越大,他的地位与权势无与伦比。
阎崇年:
和珅这官是年年高升,步步高升,尚书、户部尚书、吏部尚书,还兼着里藩院尚书,他自己连个举人都没考中,殿试读卷官,殿试,考状元考进士阅卷,日讲起居注官,国子监祭酒,太学的校长。他还是《四库全书》的正总裁,石经馆的正总裁,大家看过孔庙,不是有十三经的刻碑吗?当时是个很重要的事情,那个事情经营的正总裁是和珅。他还是国史馆的正总裁,还兼管太医院,御药房他也管,这还不算最重要,最重要的是我说他有个九个“大”,内务府大臣,御前大臣,议政大臣,镶蓝旗领侍卫内大臣,正白旗领侍卫内大臣,军机大臣,领班军机大臣,文华殿大学士,首辅大学士。大家想想看,一个官就不得了,做到军机大臣,一个官就不得了,内务府大臣是内务府总管,九个官,那三个尚书都不在话下了。还兼着九门提督,步军统领,九门提督,还兼着崇文门的税务监督,崇文门是收税的,和珅的官我看从清太祖努尔哈赤以来,到宣统之前,空前绝后。
和珅他的官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他有爵位,他有公爵,公侯伯子男“公爵”,《左转》上有一句话,“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和珅依靠乾隆官阶扶摇直上,那么乾隆一死呢,君以此终,那你倒霉这天就到了。所以和珅在步步扶摇直上的时候,也是在一锹一锹地挖他的坟墓,他权利到了顶峰的时候,也是他要进坟墓的时候。和珅权力登峰造极之日,就是他行将入土之时。所以乾隆一死呢,嘉庆就要收拾和珅了。下一讲,我讲一下嘉庆是怎么收拾和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