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龙成凤祥
53849600000005

第5章

孟婆子还是那句话,只要老祥家把凤丫头娶过去,什么土匪不土匪的,她管不了这许多,她保媒拉纤的孟婆子,可不是会伏羲八卦的周文王,算不出来她是本性纯良,还是杀人不眨眼。

老祥家拿着成凤的八字请先生算过,说就没见过八字这么合的,真真是龙凤呈祥的卦象,必定是否极泰来,再没有这么好的姻缘。

什么是否极泰来成凤不懂,她就懂等到嫁给了会识字的祥龙,日子久了,她定能学会写这四个字,还会弄明白词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成婚当天,成凤爹特意请来两位喜娘服侍指导成凤,成凤娘只顾着抹泪,什么事也帮不上忙。

成凤坐在支起的铜镜前,看着喜娘为她打扮,听着喜娘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为成凤梳头的是嫁过来的南粤人,口音含混娇轻,念起来抑扬顿挫,像是秀才在念诗,听起来好听得很,她当初也曾这样梳过头,所以把这套词记得更牢,念得也更有韵味,像是新娘子怀揣向往的低声吟唱,又像是舍不得父母双亲地哽咽轻啜。

成凤听了心下难过,女人嫁人就像赌博,若是一路输下去,这辈子可就全完了,偏偏喜娘还要把这‘梳’字一唱再唱,莫不是好话反着说?

等到喜娘为成凤梳过头,拿过胭脂水粉为她装扮上。

粉白面皮,巴掌大的脸,黛烟秋水,一颗樱桃两片浮云,被铜镜映出黄澄澄的美,美得不近情理,不似凡间物。

两位喜娘为成凤穿戴上凤冠霞帔,乐得围着成凤转,“今天,我们可算是见到凤凰了。”

成凤娘还是哭,就算是鸡窝里飞出去凤凰,也是在剜她的心头肉。

成凤爹里外屋地张罗忙活着,耳听得乌里哇啦的唢呐声响,有小子跑着跳着报告,“接亲的来啦,接亲的来啦!”稚嫩的嗓音喊到哑,被成凤爹塞了一把糖才闭上嘴。

成凤的三个哥哥做起门神来,抱臂杵在门口,金黄脸的祥龙瞧见三位大舅哥,下马问好。

“若想接我妹子走,你得先说说,有什么让我妹子跟着你不受屈地本事,否则,我们哥仨宁可养她一辈子。”

“真是浑话。”围观的人中有人嘀咕,哥仨全当没听见。

大病初愈,祥龙没力气久站,他向三位门神拱拱手,“我让铁头亲自来送成凤,算不算本事?”

三位门神听了齐齐嗤鼻,“吹牛!”

接亲的队伍后面连发枪响,接着更有炮声隆隆,白绷带吊着右手臂的铁头催马上前,“我铁头来送凤儿,鸣枪庆贺,礼炮三声,若他祥龙敢对凤儿不好,我第一个送他去上断头台。”

“乖乖,这可真是本事。”大舅哥点头。

“那不行,拿枪杆子逼婚,我可不服,你有本事不让成凤受屈,可也得说说你会不会疼我妹子。”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大笑,铁头更是左手摸着光头可着嗓门地吼。

“三位舅哥怎么疼媳妇,祥龙再加上一百倍地疼。”祥龙蔫蔫地回话,腿开始打起哆嗦来,说话太费气力,他可挺不了多久。

二舅哥不语,侧身让路,三舅哥依旧做门神,“我妹子可不懂你们大宅子里的那套,若是我妹子受了你家里人的气,你又不能喊打喊杀,要怎么办?”

自古婆媳是难题,三舅哥问得隐晦,可谁都能听得出,人人支着耳朵听,连气儿都不敢大声喘。

“我接成凤过去是单过,后院里面三间房,早晚问过母亲大人安,她回来角门一锁,自有后门可出入;若是成凤愿意过去同住,前院大宅子里,自然也有我们的窝。”

“好!”三舅哥再不拦着,亲自给祥龙开门。

身披红花,头插花翎,祥龙阔步进到门里,身后四架抬盒,人挑箩筐跟着。

成凤嫁得风光!

喜娘为成凤开脸,成凤咬牙忍着,红盖头蒙下来,成凤为娘家撒金豆子,成凤娘哭瘫在成凤爹怀里,心一声,肝一声地叫。

“娘……”成凤浓重的鼻音喊着娘。

喜娘扶着成凤,等着舅哥入内来背,祥龙身边的仆人不住地撒喜糖,发红包,央求着将新娘的门哄开。

祥龙咬咬牙,不许舅哥去背,自己进到床前背过身来背成凤,肉乎乎的身子覆在背上,暖和和捂得人心直发烫。

成凤的金豆子撒得更欢,顺着祥龙的脖颈向下流,同祥龙的冷汗混在一处,直淌到祥龙的心窝子里去。

喜娘替成凤娘一刀切下二斤猪肉来,用红纸包上,交给祥龙随行的人,从此娘身上的肉被切下来,贴到了人家身上。

成凤哭哭啼啼上了花轿,轿子帘一撂下,成凤顿时止住哭声,用崭新的凤袍揩鼻子抹泪,两家离得这么近,想娘就跑回来看,有什么好哭的。

祥龙骑上高头大马,喜气攻上来,浑身都来了劲,刚才新娘子偷偷用红袖头给他擦汗,还没等过门就知道疼他,他心里偷着乐,幸亏表姐收拾妥铁头,让他得了这么好的媳妇。

瞧见风吹起来红盖头下的小脸蛋,铁头只觉心疼得受不了,抬手捶了捶胸口,闷声叫苦,蔫头耷拉脑,成了迎亲队伍的尾巴。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回走。

“成凤,你没事吧?”

祥龙凑到花轿旁侧耳听了听,里面静得出奇,敲敲花轿雕花的框,等着成凤答应。

“我没事。”

成凤悄悄将轿帘欠条缝,祥龙立即塞过一把糖给她。

成凤接在手里,剥开花花绿绿地糖纸,先给祥龙喂上一颗,再剥一颗给自己,瞧得追上来的铁头唉呀一声,差点栽下马去。

“家里我还给你备着糕点,你到了只管吃,不够再同婆子要。”祥龙美滋滋含着糖嘱咐。

果然他是懂得疼媳妇的,成凤抿着嘴笑,低低答应一声,“好。”

撂下轿帘,成凤数着手里的糖,还剩下三颗,三世修来的福,许下三生石上一笔一划的甜,这才是好寓意,甜在嘴里,美在心里,终究成就自己酿成的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