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香赶到仓房前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热浪袭来,浓烟呛鼻,她差点因为没有做好准备而喘不上气来。
火光浮游,人影惶惶,奔跑声和喊叫声响彻一片,就在这一团的混乱中,芙香定神而望,却轻而易举的找到了白聿熙的身影。
火与暗的冲撞,交织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此刻的白聿熙,仿佛一个披荆斩棘的将领一般,正站在河西的桥上,大声的指挥着自发前来帮助扑火的百姓。
好在仓房依河堤而建,就地取水,又快又方便,省去了大伙儿很多的时间。但即便是这样,微薄的人力,究竟还是很难抗衡冲天的火势。
看来,今晚这是一场持久的硬仗!
所以,芙香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扯下了肩头的薄衾束在了腰间,顺带也挽起了衣袖,这才慢慢的走到了白聿熙的面前。
“三哥。”她仰着头看着面前站的高高的白聿熙,突然有一阵莫名的难受滑过心尖。
“你怎么来了!”看到芙香,白聿熙连忙跳下了垫脚的大石,然后一把将她带到了相对安静的河边,沉着嗓子说道,“你来不是胡闹嘛!”
“三哥,是谁?”芙香睁着一双明晃晃的眼眸,将白聿熙的疲惫清清楚楚的看入了眼中。
白聿熙一愣,随即黑眸阴鸷,摇摇头道,“现在不是查这个的时候,但是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里头装的是什么?”芙香转了身去看已经快烧成骨架的仓房不解的问道。
“芙儿,你听话,现在我也没时间和你解释这些,等这事儿过去了我们再好好谈。你先回去休息,不要让我担心。”白聿熙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说,却是将她一直往外推。
可是芙香却猛的站住了脚跟,抬高了下颚坚定的说道,“三哥,我想来帮忙,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求你了……”
熊熊烈火肆无忌惮的吞噬着一切,纵使帮忙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手脚也越来越麻利,可是等到火光完全被扑灭的时候,天空也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仓房前的空地上一片狼藉,累了大半夜的人们都瘫坐在地上,忙着喘气,忙着休息。
白聿熙的眼中已经充满了细红的血丝,到后来他也是亲自上阵的,而且也是他带头冲入了仓房中去找火点的。
可是当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他却顾不上休息,直接对着那些来帮忙的人扯着嗓子喊道,“在下白聿熙,多谢众位舍身相助,白某无以回报,这份恩情一定铭记于心!”说罢,他深深的作了一个揖。
随后,他连忙唤来了将离,让他唤来白府的家丁务必一一记录下前来帮助扑火的每一个人的姓名,届时方便他为报恩情,聊表心意。
而在白聿熙身后静静站着的芙香一直到他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之后,才轻轻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三哥,你休息一下吧。”芙香主动的上前,牵住了白聿熙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掌中是一片粘稠。“三哥,你受伤了!”芙香摊开了他的手掌惊呼。
“无妨。”白聿熙淡淡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直到现在他才感觉到了疼。想必应该是之前冲进仓房去搬砸压下来的横梁伤到的吧。
芙香也不强迫他看大夫,直接扯了自己腰间的薄衾,然后用嘴用力一咬,径直撕了一长条下来替白聿熙简单的包扎了一下,又问道,“三哥现在要做什么?”
“你回去梳洗一番,晚一点我们在悠然不问碰头如何?”知道芙香的执拗,白聿熙已经不指望她可以乖乖听话的置身事外了。那么既然这样,他便决定不再隐瞒。
“好。”芙香点了点头,然后出人意料的踮起了脚尖在白聿熙的下颚轻轻的吻了一下。
正当白聿熙错愕万分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一句柔柔的话语,“三哥,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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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和白聿熙各自回府梳洗一番再在悠然不问碰头的时候,苏伯年和云璟早已经在水榭方亭等他们了。
看到云璟,芙香的心里就又凝重了一分。看来这事儿,不单单是冲着白聿熙去的。
“全烧光了?”云璟的面容看上去还算波澜不惊,可是他隐隐紧张的声音却出卖了他不安的心。
“是。”白聿熙叹了口气点点头,“其实也怪我疏忽,没有让人在仓房看守一下。”
“不,有人存心为之,就算是日防夜防,也难免会出纰漏的。”云璟摇摇头,“可有什么眉目?”
芙香静静的立在一边仔细的听着,看来在场的都知道,白家仓房走水,是有人故意为之的。
“目前还没什么头绪,不过肯定和朝廷里的人有关系。”白聿熙下颚紧绷,神情严肃,“但是,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什么人会猜到我大量购入粮草的用途呢?”
“朝中重臣。”许久未开口的苏伯年说了话,“西潘战事吃紧,周督缺粮缺兵器这在朝廷里也不是什么秘事。现在皇上重病在床,已是无暇去管西潘的事儿了。可是国库吃紧,也拿不出多余的银子去支援。这么显而易见的结论,在朝为官的只要随便想一想便能想明白的。”只可惜现在储君未定,党派繁多,要彻查恐怕是要花一点时间了。
“既然这样,就是说我和聿熙还有苏大人的关系已经被人发现了?”云璟眯着眼睛。虽然三人的关系迟早会被人有所察觉的,可是他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恐怕是。”白聿熙点点头,“在来的路上我就想过了,只有我们的关系被人发现了,那些人才会知道我大量储备粮草是作何用途,那么烧了粮草,势必会让七爷你的计划落空。”
“可惜西潘战事实在吃的太紧,当务之急你还是再屯一些粮草比较重要。”事有轻重缓急,周督率兵去西潘已经快半年了,若是再拖下去,再勇猛的将士也只怕是有去无回了。所以,现在彻查是谁放火烧了白府的仓房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是的,好在那些兵器已经先一步运出了城,这会儿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快马加鞭估计十日左右也能到周将军的手中了。”白聿熙是有些内疚的,仓房走水的事他自己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的。正因为本来今日就要运粮出城的,所以他才疏于了防范,以至于被人有机可趁。
“那么粮草的事情你继续负责,剩下的事情我来办。”云璟看了一眼苏伯年,然后同白聿熙说道。
“七爷可有想法了?”
“无外乎是查查尔还有冯庭广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在作怪。”云璟已恢复了镇定,“再说我们三个的关系被人知道了也好,反正接下要对付的,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我也已经无需再藏着掖着的了。”
“如此说来,粮草一事还有转圜。可是老夫今日倒是知道了一件更棘手的事儿。”就在云璟和白聿熙沉默的时候,苏伯年又开了口,“今儿个我刚进宫,就被程太医抓了个正着。”
“太医院的程先安?”云璟问道,“我记得他是太医院的右院判,他找大人做什么?”
“他细心,在圣上每日用的药渣子里发现一味毒药。”
“毒药!”云璟眯起了眼,声音听上去刹那间冷了三分。
“对,一味并不常见的毒药——岁骨。”
“岁骨?”白聿熙对这个名字有一些印象,“我记得这味药好像是一味极慢性的毒药。”
苏伯年点点头,“程院判也是这么和我说的。他说岁骨如今在市面上已经并不多见了,因为它的药性实在太慢,少则几个月,多则要数年之久才会见效果。但是他却在圣上的药渣中发现了岁骨的成分,而且他也私下替圣上诊了脉,说圣上服岁骨起码超过三年以上了。”
“父皇的药都是太医院的院首大人亲自监督熬制的,应该不会是……”
“肯定和太医院的人没什么关系,谁也不会笨的自掘坟墓的。”苏伯年果断的摇了摇头,“所以我已经让程院判暗地去查了,希望会有什么结果。”
云璟冷冷一笑,“也不知是谁的性子这么好呢,可是父皇已经是灯油枯尽了,现下又没人知道玉玺的下落,就算要逼宫,只怕也是徒劳的。”
苏伯年捋了捋胡子高深莫测的点点头道,“这后头的事儿老夫是帮不上忙了,前朝里,老夫还能坐镇一二。”
芙香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难怪这几个月她几乎是没有遇到过苏伯年的。而且当日苏伯年也只是匆匆的在花扶柳的葬礼上出现了一面。原来他最近一直守在宫中,就怕允帝突然驾崩让大家措手不及。
但是,芙香却隐隐的有一些不安,而且这不安正肆意的在心中慢慢的溃散。“三哥不觉得奇怪吗?”
正当三个男人低语商讨的时候,芙香清亮的女声突然横空跃入三人的耳中。
“奇怪什么?”白聿熙愣了一愣。
“有人放火烧了三哥的仓房,是因为知道仓房里堆放着三哥和七爷要运去西潘救兵的粮草。那么那人肯定也是知道三哥家大业大,即便粮草被烧,也是能再花钱重新布置的……难不成,那个出谋划策的人会笨到如此大费周章的只为了放火烧了对三哥来说无关痛痒的一屋子粮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