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大太太萧氏并不是昌平侯叶德盛的原配夫人。叶德盛的原配嫡妻是肃亲王王妃的亲妹妹章慧之,而萧氏只是他的继室。
话说章慧之早年也是名动晁新的才女,一手草书写的堪比大家之风,诗词歌赋更是信手拈来,提笔成句。
她十七岁那年嫁给了当时已经继承了侯位的叶德盛,小夫妻两也度过了一段似神仙美眷般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章慧之二十岁那年怀了头胎,胎足三个月的时候却是因为不慎而动了胎气,勉强又保了几个月,最终还是滑了胎。而章慧之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久卧在床,没出两年就消香玉损了。
如今的大太太萧氏闺名箫琴素,父亲只是小小的一个罗州通判知事。可是因为早年有恩于老侯爷,这才有幸嫁入侯府成了贵妾。在章慧之死后,箫琴素凭着自己娇媚的容貌和一颗八面玲珑的心,处心积虑的讨着叶德盛欢心,后来因为生了叶书怀而理成章的成为了侯府夫人。
其实早些年的时候,昌平侯府确实风光无限过。因为昌平侯嫡母赵穆华于当今荣庄太后有救命之恩,后被封了诰命夫人。因此缘故昌平侯一门也得允帝圣谕子承父爵而不降级。
在荣庄太后还在世的那些年,允帝常听闻太后提及当年赵穆华就是安阳夫人救命一事,允帝本就慈孝,便是对昌平侯宽待有加。再加上肃亲王深受允帝信任,他也总是在允帝面前提及昌平侯为人处事谨慎细微,乃栋梁之才,而叶德盛也不负肃亲王一番苦心之荐,每每面见允帝总是能很好的揣测圣意,让允帝很是高兴,所以允帝一直以来都非常眷顾昌平侯一门。
可现如今,荣庄太后已仙逝多年,肃亲王也年老迟暮,朝政之事已是涉略的少之甚少了。而允帝的身子也大不如前,对于昌平侯一门的眷顾也渐渐显得力不从心了。
风光不复,昌平侯自然将希望寄予在儿女身上。可侯府子嗣单薄,昌平侯膝下总共也只有嫡子嫡女一双和一个庶出的女儿。
而含情春宵的那一晚,大太太萧氏口中的那个比盈儿更适合嫁去霍家的人,指的就是侯府庶出的长女——叶湘兰。
“姑娘,青梅姐姐来了。”初夏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这会儿竟隐隐的密起了乌云,眼看着似要下一场大雨。便是这般闷热潮湿的时候,叶湘兰的贴身大丫鬟银铃掀帘而入。
“快请。”叶湘兰本在打络子,一听银铃的话连连站起了身。
“姐姐这般大老远的跑一趟,快喝些冰镇酸梅汤解解暑气。”银铃自然也是会看眼色的,还未等青梅进屋站稳,便从抱夏端来了刚刚制好的酸梅汤递到青梅的手上。
青梅是大太太萧氏身边的人,走到那里自然都是受了旁人三分敬意的。
“姑娘太客气了。”青梅笑着接过瓷碗,浅浅的尝了一口后舒心道,“姑娘这里的酸梅汤酸爽解渴,口感极好。”
“姐姐这是逗我呢,母亲那里的冰镇酸梅汤味道才是一绝。要姐姐尝我这里的,无非是解一下暑气罢了,哪里有什么味道可言。”叶湘兰柔柔一笑,真正仪态大方。
叶湘兰的生母四姨娘是先夫人的陪嫁大丫鬟,可是在生叶湘兰的时候因难产而死,所以叶湘兰从小是过继在二姨娘许氏的名下的。
同是侯府的小姐,她和叶宝盈的生活却是有着天壤之别。
大太太溺宠叶宝盈,对叶湘兰虽说不上刻薄之待,却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虽然吃穿用度的样样不少,可却比寻常丫鬟好不了多少,甚至远远还比不上像青梅这般体面有脸的大丫鬟。
可即便是如此不公,叶湘兰却从未抱怨过一句不是。因为是庶出,生母又早逝,她从小便学会了隐忍待人,韬光养晦。在人前,她总是一派温婉大方,仪态得体,贤良淑德的端庄模样。
她长的并没有叶宝盈那般娇艳水灵,却也是美的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恰似一朵迎风而生的雏菊。
“姑娘哪里的话。”青梅笑了笑,将手中的瓷碗放在了一边,“我来是替大太太传句话,太太说明日午时三刻劳烦姑娘去一趟善慈轩。”
“是,我记下了,有劳姐姐跑这一趟。”
“那姑娘忙着,我这就回了。”青梅传完了话,转身便要走。
“姐姐辛苦了,若不嫌弃,我这刚打好的络子,姐姐拿去随便玩玩吧。”叶湘兰从身边的木盒中抽出一幅鹅黄色的络子放入青梅的手中。
“姑娘太客气了,那青梅就厚着脸收下了。”
“银铃,送青梅姐姐出去。”
“姐姐这边走,仔细前头帘子下的流苏。”
银铃笑着走在了青梅的前头,帮她撩起了门帘送她出了院子。
回来的时候银铃见叶湘兰静静的坐在窗下,便是拿起了桌上的团扇一边替她扇风一边问道,“姑娘猜大太太这般郑重的喊你去是为了何事?”
叶湘兰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是叹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吧,有事儿我喊你。”
看着银铃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叶湘兰此刻心头如同堵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
青梅是大太太萧氏身边最贴心得力的大丫鬟,平日里若无缘无故的她想和青梅说句话怕都是难上加难的。可今儿个大太太竟然差了青梅亲自来她这里,只是为了传一句话……
忽然,天际一个闷雷乍响,打破了漫天的乌云和闷气,紧接着豆大的雨点顷刻落下,一发不可收拾。
叶湘兰将手伸出了窗外,夏雨打在她如玉般娇嫩的肌肤上,微微的疼,透骨的凉。
明日午后那是一场鸿门宴,叶湘兰知道,自己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雨下的令人措手不及,芙香刚刚准备去锦绣庄取上回定做的衣裳,便是这般差点淋了个浑身透湿。
好在她眼看着天色不对,急忙躲进了临街的一间米铺,她前脚刚跨过门槛,紧接着雨点就落了下来。
“六月天孩儿脸。”掌柜的是个憨态可掬的老者,见着芙香避雨也不赶她,笑眯眯的递上一方干净的布帕道,“这天气出门,时不时的会遇到这样的雷雨的,姑娘擦擦身上的雨水吧。”
“谢谢大爷。”芙香冲老者甜甜一笑,接过帕子一边擦拭身上的雨水一边懊恼的说道,“方才出门的时候妹妹还提醒我是否要带把伞呢,是我自个儿嫌麻烦,现在倒是吃个了闷亏了。”
“无妨,这雷雨来的猛来的快,可去的也快,姑娘且在我这儿耐心等一下吧。”老者笑笑也不再于她搭话,自顾自的低头算起了账目。
大雨顷刻打湿了地面,水汽泛起,四处烟波如雾,散了闷气,倒显得微微有些凉意了。芙香站在廊下,看着满天断了线的雨珠成片成片的落下,不禁起了童心伸手去接,不一会便是又弄湿了自己的双手和衣袖。
可能是因为下雨路上少见行人,也可能是因为水汽迷蒙遮了视线,总之芙香一个人在廊下接着雨水玩的有些肆意妄为了。
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骏马奔腾,马蹄触地,溅起水花朵朵。远远望去,那骏马仿佛以狂奔之姿踏浪而来,宛若神兽。
那马本是顺势同芙香擦身而过的,却不知为何明明已跑出了一丈之远,又嘶鸣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芙香真纳闷,却见那骑马之人身披毡衣,手握缰绳,一使劲调转了马头向她走来。
这马……
芙香仰头看着面前通体墨黑的高头骏马,心一沉,还未等她回过神开口说话,马上的男子就将毡衣往下拉了拉,露出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来。
“白公子。”芙香收回了放在雨水中的手,突然不知为何有些意兴阑珊的不想同白聿熙多周旋。
“怎么在这里?”白聿熙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一番,视线依旧清冷无波。
“躲雨。”
“就你一人?”
雨越下越大,天际大片大片的乌云压下来,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烟雾蒙蒙昏昏沉沉的。
“是。”
“这雨一时半刻怕是停不了了,去哪儿,我送你。”白聿熙说着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宽大,指节修长,有那么一瞬间,芙香很想试着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心感受一下属于他的温度。
可是……她却笑着开口,“不劳白公子费神,你往南去,我却要往北。”她往白聿熙来的方向指了指,“分处两地,不方便。再者我也不赶时间,等雨停了便是。”
“雨若不停你就不走了?”白聿熙的声音在大雨磅礴中听起来更沉了几分,隐隐带着一丝醉人的沙哑。
“若是久久见我未回去,言歌会来寻我的。”芙香齿咬红唇,言语间仿佛多了一股无端的恼意。
可她恼的不是白聿熙,恰恰正是她自己。她恨自己为何每次遇到白聿熙就会变的手足无措。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好的学会了如何控制情绪,可这种骄傲一旦放在白聿熙的面前,就会完全的不堪一击。
这个男人,终究毫无疑问的成了她的梦魇,挥之不去却也该死的令她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