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相处至今,芙香是第一次真的对言歌动了气。只见她面色凝重,眉眼微怒,言歌心里就重重的“咯噔”一下,大气也不敢多喘。
“夫人……”半晌,她才惴惴不安的垂首说道,“我在前面忙,伊水说世子爷来了,正在雅室候着,我也没太在意,想着让伊水煮一壶热茶送去。谁知道、谁知道伊水去的时候,世子爷就已经不见了。”
叶书怀对她茶舍后面的小院是熟门熟路的,他一定是见自己这么多天闭门不见客所以才擅自进来找他的。
芙香紧张的握着双手,才一眨眼的功夫手心就满满的都是湿黏的薄汗了。
叶书怀是什么时候到的门口,又听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她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却无论如何也要马上想出个应对的万全之策来!
“芙儿,就算知道了……”看着芙香眉宇紧锁,在一边的白聿熙终于忍不住出口相劝,可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才好。
“三哥,今日你先回吧。”芙香扯开了一个无力的笑容。这种情况下,她实在没有心思再对付白聿熙了。
“你……”
“我有分寸,你就先回去吧。”
见芙香坚持,白聿熙这才点了点头,“有事的话就来找我。”
“好。”第一次她是看着白聿熙自己走而没有起身送他出门。
等白聿熙出了后院的门,言歌才紧张的抬起了头,焦急的问道,“夫人,现在怎么办?”
“看叶书怀那惊慌失措的模样,我想八成应该是听全了我和白少的对话。”芙香闭着眼睛回忆着方才的一幕,“不然他不会失手打碎了东西的,看样子他是来给我送礼的。”所谓礼物,就是门口那套已经成了碎瓷片的茶具。
“那现在我们是……”
“与其被动的听天由命,不如我们主动些。”芙香猛的睁开眼睛,“我去找义父,你马上找几个平时同侯府走动密切的人去探探消息。”
她很早就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所以选了手下一些眼生的茶娘去刻意接近侯府的内院丫鬟,为的就是能大致了解侯府里的一些动向。
“好。”言歌听了后一刻也不敢再耽搁,连忙福身退了出去。
可芙香却犯难了,方才苏伯年走的时候明着说要和张大人去切磋棋艺去的,这张大人应该就是协办大学士张举安。也不知道到底是张举安去了悠然不问还是苏伯年去了张府,思来想去,芙香还是决定去悠然不问试试运气。
而就在此时,派了人去探查的李真得到了一点点消息,一经核实,他便匆匆去了大太太的院子。
“什么?人在晁新!”大太太手执佛珠为的就是静心,可在听到李真的话以后她却心惊胆战的差点扯断了珠线。
“是。”李真点点头,靠近了一步低语道,“按着您的吩咐我先派人去了丹乐县,如您说的一下子就找到了宛家。可是宛家早已经落败了,偌大一个院子就剩下大房老爷和太太了。听了我们的来意,那大房太太却一脸厌恶的说宛姨娘是宛家的耻辱,是生是死已经和宛家没有关系了。”这么说,宛碧罗是不可能回老家的了。
大太太听着听着眉宇凝重,眼眸中的戾气重的仿佛能滴出血水来,“那么你是怎么查到她人在晁新的!”
“我派去的人留了个心眼儿,打听了一圈以后找到了一个以前一直服侍宛姨娘的老嬷嬷。老嬷嬷说早些年宛姨娘是回过丹乐老家的,但是却被大房太太赶出了家门。后来还是这位老嬷嬷好心给了宛姨娘一些零碎盘缠,问了姨娘下一步的打算,姨娘才说准备回来晁新的。”李真不敢有半点隐瞒,把知道的全说了。
回了晁新,她竟然回了晁新!
大太太如利刀般的眼神突然浑浊暗淡了下来,她努力想从炕上起身,却发现双腿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太太!”李真见状,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犹豫了一下以后又道,“听派去的人这样一说,我便又找人去全城打探了一下。现在能大概确定的是,宛姨娘人应该是在……东市。”
“轰”一下,大太太的脑子仿佛瞬间炸开了锅,冰凉的汗水顺着她的颈脖往下滑,接近三伏的大热天,她竟忽然感到冷的颤抖,不能抑制。
东市,仅和侯府隔了三条街,宛碧罗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活在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那那个婴孩呢?那个孩子呢……
大太太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刚深深的顺了一口气准备再问李真的时候,房门突然被叶书怀猛的推开了。
“母亲!”
“大太太……”守门的小丫鬟一脸惊恐,“我拦不住、拦不住大少爷……”大太太同李管家是屏退了所有人在屋子里谈话的,大太太还吩咐了她任何人不得出声打扰。
“母亲,我有事问您!”叶书怀此刻正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一看就是一路跑来的。
“是什么事儿让你这么着急。”大太太敛了神,冲一边的李真使了一个眼色以后迎上了叶书怀。一边拿了帕子替他擦汗,一边吩咐小丫鬟去端冰镇好的酸梅汁来给叶书怀祛暑解渴。
李真见状,连忙聪明的作揖,开口道,“那小的回头再来找夫人商量,小的先回去了。”说完,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说吧,什么事儿?”屋子里没了旁人,大太太将叶书怀迎进了里屋。
“母亲……”话到嘴边,叶书怀却欲言又止了。
之前他命了父亲之言去给芙香送一套崭新的蓝底留白千鸟展翅茶具,谁知到了茶舍却听言歌说芙香依然闭门不见客。
他在雅室等了一会,颇为不耐烦,想着后院的路他也熟悉,如果上了门芙香就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所以这才拎着东西径直去了后院。
谁知当到门口,就听见芙香同白聿熙两个人的对话,而说的内容竟然是……
想到这里,叶书怀一眯眼,愣愣的问大太太道,“母亲,您可还有生过女儿?”
大太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失笑的说道,“你这孩子今天是热昏头了不成,盈儿不就是你嫡亲的胞妹么。”
“除了盈儿之外。”叶书怀眼眸微聚,竟有着不容敷衍的口吻。
“当然没有!”大太太斩钉截铁的说道,“母亲难道还会背着你父亲生个女儿不成!你这孩子今天到底说的是哪门子的胡话!”可大太太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惴惴不安的打起了鼓。
叶书怀的问题太奇怪了,无缘无故的竟然跑来问她生了几个女儿。可当年的事,知道实情的大多数人都已经被她打发了,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她的心腹,不会到叶书怀面前乱嚼舌根的。那他这么问,到底是什么原因?
大太太狐疑的打量着气息还有些不平的叶书怀,忽然问道,“你父亲今日不是让你给昌平侯的义女去送一套茶具吗,东西送了没?”
“母亲……”叶书怀猛的上前抓住了大太太的手,可是如鲠在喉,只堪堪的喊了她一声,就再也没有后话了。
“怀哥儿,你到底怎么了?”大太太看着他如此,不禁焦虑起来,这孩子莫不是大热天的中了邪了,怎么尽说些没边没际颠三倒四的话。
看着面前疼爱自己的母亲,叶书怀晃了晃身子松开了抓着大太太的手,后退一步虚气道,“没,儿子昨日做了一个噩梦,梦境真实,令儿子有些恍惚。”
这样拙劣的借口,也不知道大太太到底信不信,可叶书怀实在没了心思再应付大太太的咄咄逼问,便是谎称暑热急急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等匆忙的回到屋子中坐定,叶书怀才再次慌张起来。
他不请自入确实不合礼数,可是想着芙香平日待人随和,脾气甚好,他也就没太在意这些虚礼。谁知当他拎着茶具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见了那些不该听不能听的话。芙香说什么?说她出生侯门,父亲是她的生父,母亲是她的生母,自己是她嫡亲的哥哥……
想到这里,叶书怀已是汗如雨下。他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芙香在撒谎,还是母亲在撒谎,亦或者是整个侯府的人都在撒谎。
而如果芙香说的是真的,那为何侯门嫡女的她会被母亲遗弃在棚户市井?为何他们好几次已经兄妹相见她却不和自己相认?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如凌冽的刀风吹入他的脑海,一片一片吞噬他的思绪和情感。这一刻,叶书怀突然觉得这偌大的侯府宅院深深,这原本是自己最熟悉的家,竟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在悠然不问的芙香直到申时过半才等来了微醺的苏伯年。和张举安畅饮甚欢的苏伯年听完了芙香的来意以后,眯着眼睛沉思了一会,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儿,然后笑着说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就无须再隐瞒,你便同侯府直接摊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