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掬起水,洗着肩头,洗着发,懒洋洋地靠在木桶边,看着水冒着热气。
隔着屏风,就是他,可是我不怕,他不会冒犯我的。
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外面下着冰冷的雪,里面是氤氲的热气,烧得熊熊的炭火,还有热水燥,这的确是让人够舒服的。
肚子圆润起来了,隆起的小腹,让我笑,轻轻地洗着,抚着。
站起来,全身冒着热气,拿起一边放着干净软暖的衣服穿起来。
在这里很暖,不用穿很多,他听着我洗好的声音,拿了布进来,丢在我的头上,双手擦起来:“头发长了许多了。”
“是啊,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扎起来了。”镜中的我,可是孕味十足,红润的脸,黑亮有神的眼,一身长长的棉裙,洁净得像是天使一样。
这和我最狼狈的时候,有着天差地别。似乎我从某些东西中,更彻底地解脱了出来,更是轻松得不得了。
他坐在我后面:“穿多些吧,不然的话一出去就会着凉。”
“孟情,我们是不是要假扮夫妻。”我转过头看他:“这样不好的。”
他沉默地擦着我的发,不吭一声。
总是这样,对的事,他就不说话。
真无奈,我要是再在这个话题打转下去,他还会生气,他的性格,我都捉摸得清楚了。也许就是这份清楚,他就越发的嚣张,总让我没有办法。
“别让太多人知道了。”这样总好了吧,别的随便他。
他才站起来:“穿多件,小二要送东西到房里来吃了,要是累,你就睡一会,不睡,就去买些吃用的回孟府。”
“不困。”精神好着呢。
小二送东西进来的时候,好奇地看了我一眼。
还认识我吧,我曾经是名人呢?不过是不好的一种。
原来秦淮的东西,都有秦淮的味道,包括食物,吃着就是熟悉,吃了足足二碗,喝了暖汤,心回来了,魂回来了。
他看着我吃东西,我手在他脸上招了招:“回去了,表弟。”
“真好看。”他低哑地说。
真好看,我摸摸脸,讪然地一笑着摇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叫你禽兽吗?你总是不按着人的思想来找的,什么叫好看,什么叫不好看。
也是一般般,他就是非喜欢这种一般般不可。
下去结帐的时候,掌柜的弯腰恭敬地说:“孟少爷,你们的帐,已经有人结过了。”
他不管,面无表情地掏出银子:“结帐。”
“那个,已经结过了。”掌柜的看起来,有点怕他无形的气焰。
“米米。”他控制着怒火,牵着我的手到门口的侧边:“你在这里等我。”
气冲冲地回去,还是压低了些声音叫:“老子叫你们结帐就结帐,谁叫姓冷的那臭钱,叫他收回去,老子不稀罕。”
又老子老子了,怪不得把我支使走先。
摇头失笑,外面的雪下得真大,好吧,他要使暴力,是他的事,毕竟一个人的性格偶尔爆发一下是好的。
“收不收?”他愤怒了,像是困兽一样。啪的一声,将银子丢在台上:“老子的事,老子从不要别人来理会。”
我靠在墙上,仰着头看那雪花,无垠又干净。
“回来了。”低哑的声音在旁边。
淡淡的香气,是他的。
这种香气,即使我不低头,也知道是谁。
“回来了。”我笑,很淡很淡。
曾经也想过,我会再见到他,然后又会怎么样。
现在直接面对,还是这样,淡淡的,无语的,悲寂的,我们已经是只能做陌生人的人了。
我回来了,又如何呢?他问,他上前来,他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在想什么,如今,我一点也不关心。
“还好吗?”他又问。
还好,为什么还好,这句话,为什么现在才问,如果在我受伤的时候,他来问我,还好吗?我会原谅他的。
但是现在,我没有什么感觉了。
点点头:“好极了。”
真的好极了,听着孟情的声音,又看到他,从秋天到冬天,我经历了一个季节,终历了冰火二重天。
孟情终于怒火冲冲地出来了,看到我与冷夜非面对面地站着。口气越发的不悦:“秦米米。”
我娇笑,软哝地说:“别那么大声,会吓着宝贝的。”转头看他:“别发那么大的脾气,说过对胎教不好。”
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手:“好了,我们去买东西了。”
“他。”他看着冷夜非。
我笑笑:“他问我过得好不好,其实我在你的身边,怎么会不好呢?是不是?”
他放松了下来,抱着我的腰:“小心点。”
“嗯。”我仰头笑。
没有带伞了,他就扬起他的大衣,给我挡着头上雪花。
“你把我包起来吧,连雪景也不让我看。”
为什么来看我,为什么来问我。
我回来了,但是,我拒绝再与他有什么联系。
这孩子,只有我和孟情知道是他的。
但是谁也不会说的。
回来,是一件好事吗?不过我很高兴。我可以站在他的面前,面对他了。
眸光流转中,转到他的脸上。
每一次看,都让我叹息,他拥着让人发疯的容貌,太漂亮了,简直是让女人想要染指。
“孟情,你真漂亮。”我突然冒出一句话。
让他皱着嘴皮子不悦地想说些什么,漂亮不好吗?我要是有这么漂亮,那才好呢。
秦语爱留给我最幸运的事,就是孟情这么真实的一个人。
买些女人的衣服,还有别的,他就坐在一边等我,也不着急。
他总是绷着一张脸,谢绝别人参观。
即是去到他家,我终是觉得不能空手去好,无论别人对我如何,别人不是我在乎的事,我知道孟情这人很不错,就好了。
真是可惜别了,那无心城的知府小姐对他很有意思,他就一点心思也不上。而且李小姐每次来,都不允许我出避开。
还有很多人会再来的,不过很多人不是我所担心的,冷夜非我都敢面对了,证明我真的从那伤痛中走出来了。
孩子是力量,现在还是谢谢他,不然的话,我一定会后悔的。
“米米,我们走。”他忽然坐了起来,拉了我就往外面走。
在那店铺边,站着一头是雪花的冷夜非,怔怔地看着我的肚子。
“孟情,别太快,我们的宝贝不希望我们走得过急。”
他知道我想表达的是什么了,的确,这孩子,我是不会给冷夜非知道的,这是我一个人的。
孟情抚抚我的肚子,柔声地问:“不知饿了没有。”
“才吃完没多久呢?一颗梅子。”我伸出手心。
他也很不介意在冷夜非的面前扮亲热,从腰音取出玉壶倒了粒蜜酿梅子给我:“一会再去买点。”
“谢谢。”甜甜地笑,抱着他的手臂:“我们走了。”
“遇上到熟人,不多说几句吗?”
是吗?我冷哼,要是多说几句,他还气得脸都黑了。
想归想,还是要顾及他的感觉,抱着他的手,头靠在他的肩上:“不用了,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去买小衣服,宝宝以后可以穿。”
“好。”他答得可得意了。
梅子明明是甜的,心里有些酸酸的。
他现在来是什么意思,是想再挽回,还是跟我说对不起。
其实,都过去了,都完了。
虽然现在心情不太好,我想,比起所有失恋过的人,我这样算是很好的了。
“孟情。”我轻轻地叫。
他侧头看我,我冲他一笑。
摇了摇头:“没有什么的。”
他眉眼中含着笑,没有说话,小心地抚着我的腰走。
“孟少爷回来了。”一个人看到,惊异地叫了出声。
他很酷,拽拽地不理不睬。
“孟少爷,孟少爷。”妇人追了上来,看到了我,又惊讶地捂着口,眼睛滑下了肚子。
“滚。”他不爽地叫着。
又是以前那个拽得不得了的男人了,我摇头:“胎教。”说得真是不奈烦了。
他瞪了那女人一眼,牵着我的手往孟家走去。
“这样的事,还会多呢?但是你得注意着点,胎教很重要的。”
“是了是了。”他没啥诚意地答着。
每次还不是说一些脏话出来,慢慢来吧,他现在比以前收敛了许多了。
我相信,我们还会遇上很多人的,要是他总是开骂,那真无聊。
我没有问过孟情,为什么冷夜非要那么恨我,我觉得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说,也没有用,我正在努力地遗忘他。
没有多理会冷夜非了,亲密地靠在一起,远远地离去。
我离开他,宁愿流浪也不要在他的身边安逸下去,拾起了我的尊严,现在,我更应该高兴才是。是的啊,幸好也有孟情在身边。
往孟府里走,走得很慢,一路上很多人不是认识他就是认识我,都一片惊讶。有些误会,有些人是自欺欺人,反正我是他的表姐,跟他一起走,没有什么?
秦淮的女子,原来如此的多情,居然有些看得哭了起来。
孟府不大,却有着一种陌生的感觉,如果不是不想给他带来更不好的名声,我宁愿在外边住,只待来年开春后再走。我来这里,不会受到欢迎的。
我已经想好了,以后带着孩子,还是能活的。
以前我家里种了很多的花,我可以种花去卖的,花不在乎好坏,只要培养得奇特就好。
只是依赖惯了,就会有很多事不想做一样,终日就懒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