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我，”龙德施泰特说“那些人绝对不愿意看到我私自把你带出来。”
“管他们干什么？我们又不看他们脸色过活。”荷莉兴奋地冲上山头“大块头！你快过来看看，这里的雪景好美！”
“是……”龙德施泰特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几天你就只能在真正的大山顶上看这些雪了。”
“为什么噢？”
“春天已经到了，”龙德施泰特往地上抓了一把雪“马上这些小山坡上的雪都要融化。不过这样也好，有一些小动物们就会出来了。我听说，阿尔卑斯山上每年都有成群的打猎者，想要在刚刚入春的时候在这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极富盛名的阿尔卑斯雪狐。不过我想，在现在的世界局势下——尤其是在日内瓦这种地方——不会有几个人来到这里了。”
“怎么啦？你想打猎啦？”荷莉用脚往雪上跺了跺，雪则在她的脚下融化“我跟你讲，大块头，和我出门，最重要的就是不要胡乱地杀生。包括那些小动物们，还有那个什么……你刚刚讲的那个阿尔卑斯雪狐，听着名字就知道一定很可爱。”
“你之前在大学里面是读什么的？”龙德施泰特忽然想到了一个话题，问道。
“经济学，”荷莉说“但其实我真正想学的是诗歌，可惜我文科不好。”
“文科不好学什么诗？”
“我不擅长，不代表我不能喜欢呀。”荷莉双手叉腰，眺望远方“不过经济学嘛……虽然挺讨厌的，但是别人都说我很擅长……这样吧，你想不想听一点经济学的东西？”
“算了吧，我回去的时候还想留着脑子呢。”龙德施泰特坐在雪上“怎么样？等看完了这里的景色，我带你去城内转一转。”
“你之前还不是跟我讲那里面很危险的吗？”荷莉哼了一声。
“我只是把你心中所想说出来罢了。”龙德施泰特扭过头“我了解你，就算我不同意，你也会硬拉着我过去的。与其跟你在那时候犟劲，还不如现在就接受这个必然会发生的事实。”
“切，就你还了解我。”荷莉从自己的大衣中猛的掏出一把手枪，对准龙德施泰特的脑袋，刚想扣动扳机，就被龙德施泰特轻松夺了过去。
“第405次，”龙德施泰特把枪丢给她“你又失去了一次杀了我的机会。”
“别太骄傲，”荷莉挺了挺胸“我就不信你还能撑到世界毁灭。”
“说不定呢？”
“我呸！”荷莉吐了口口水，朝山脚下跑去“走吧，大块头，我们去城内转一转！”
龙德施泰特摇了摇头，接着又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口气。自从获得了王者之戮，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获得过这样的幸福感了。在日内瓦的雪山上，龙德施泰特仿佛重新拾回了往日的旧时光那般。他回想起童年时候的自己，坐在自由城的城墙上，一边构思着各种各样奇妙的故事，一边憧憬着日益美好的未来。那时候他不仅相信苦闷和仇恨离自己很远，而且相信死亡是人生美满的一个标志。不知不觉，龙德施泰特忘了荷莉已经离开这里。
天真，他想，不过挺美好。了解的越多，反而越痛苦。
“喂！”熟悉的声音传来。荷莉一把向后抱住龙德施泰特，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大块头，你愣什么？咱们走啊！”她顿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说“大块头，你怎么哭了？”
“有吗？”
“眼眶都红了诶……”
“是吗？那是眼里进沙子了。”
“这冰天雪地的，你倒是给我找一粒沙子出来看看。”荷莉拦住了龙德施泰特想要起身的手“诶嘿，你先别动，我给你擦一擦……”
荷莉用自己的手背温柔地拭干了龙德施泰特的眼角。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孩儿，不禁失了神。
荷莉往他眼睛里吹了一口气：“大块头，你一个劲儿盯我看干什么？赶紧走啊，没想到你两米五的身高，怪物样健壮的肌肉，就待在雪山上也会哭。哎……真是搞不懂，就不能快乐一点吗？像我一样……”
荷莉金色的遮耳短发摩挲着龙德施泰特的后脖。
“不过，”荷莉也学着龙德施泰特的样子，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你这么巨大的体型，走在大街上绝对会被人当成生化怪物的，那时候，麻烦可就不是一点两点的了。”
“那你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压缩身高呢？”龙德施泰特双手搭在膝盖上“不如我们就坐在这里，好好看看风景。”
荷莉把背靠在龙德施泰特的背上。
“看风景……”荷莉说“你知道吗？大块头，我没有亲人，一生下来就是孤儿。我被修女抚养长大，生活在迈阿密，一辈子没有见过雪。后来，我考上了曼彻斯特大学，本以为能够好好的继续生活下去，没想到遇上了这种事情。”
“如果没有我，你那时候就已经死了。”龙德施泰特说。
“你救我还不是想利用我。”荷莉声音中透露着不满。
龙德施泰特转过头。
“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说过。荷莉，你觉得，我把你当成什么人看？”
“工具而已，”她说“人算不上。”
“不。”
“不是这个能是什么？”荷莉一说完，忽然急了眼，用手肘锤了一下龙德施泰特“你还惦记着你之前的奇思妙想啊！什么宠物不宠物的，听起来都怪怪的……”
“其他人都这么觉得。”
“觉得什么啊？”
“觉得你只是我的一只宠物，根本算不上什么要紧的角色。”龙德施泰特说“不过这样说也不是没有什么道理……你不是取名为孤狼吗？那我就把你当成一只狼崽子看喽。”
“什么！？”荷莉愤愤的又拿手拍了拍龙德施泰特的肩膀“就算我是头狼我也是会咬人的那种恶狼，可不是什么狼崽子……”
“荷莉，”龙德施泰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低过“你觉得开心吗？”
“啊？”
“我是说，来到日内瓦你开心吗？”
荷莉沉默了半响。
“还行吧，至少这里的雪景挺美的。这么说来，这应该是我第二次看到雪，第一次是我在曼彻斯特度过第一个冬天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在这里。”
“你第一次看到雪的时候，身旁有人吗？”
“没有……”她说“我早已经习惯了特立独行。上学的那段期间，我只要看到人就会脸红，走路都是低着头的，生怕望到了他们一眼就被他们嘲笑。”
“原来你看到所有人都会脸红啊，我还以为这是我的特权。”龙德施泰特从口袋里翻出了那个巨大的金属面罩“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把书本打翻在地，那时候你脸就红了。”
“什么特权？切，你又开始自作多情了哦……”
“不过我看你并不像那种内向的人。”他说“譬如你现在跟我说话就很随意。”
“习惯了，”荷莉摸摸雪“并不是所有人都渴望忍受孤独。当我独自一人的时候，总会幻想着有一堆朋友和我说话，那个时候，我也会不自觉的开心起来。我想，这些所谓虚构杜撰出来的朋友，其实是我内心各种欲求不满的东西的化身。我渴望疯狂，于是我创造了夜店女孩；我渴望知识，于是我创造了大科学家；我渴望沉浸，于是我创造了一名钢琴家；我渴望陪伴和保护，所以我还创造出了一个虚构出来的男友……”
荷莉忽然哽咽起来。
“我还记得啊……那个虚构出来的人叫做马克·菲斯曼特尔，是个退伍的海军陆战队成员……他嘛，不仅人长得帅，而且……而且还什么都会……会做菜，会唱歌，会温柔地安慰人……更重要的是，他足够强壮也足够坚强，能够保……保护我……”
“他很完美。”
“可是……可是他也是虚构出来的……大块头，每当我意识到我都是在和空气对话的时候……我……我都会哭……我对自己说，他们都存在……我欺骗自己，可同时我又欺骗不了自己……我说，我这个人为什么会没有朋友……为什么会没有人陪我看雪……为什么当我弱小的时候，没有人能够懂得……”
“你说你想要一个人保护着，但是现在你可以保护你自己了。”
“可这无法缓解我的孤独。”荷莉突然扭过身子，把龙德施泰特的脸挪到自己的面前“大块头，你听着……在未来，我会找到机会杀了你的，所以……所以你现在不要觉得你已经安全了……”
他尝到她嘴唇中有泪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