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魏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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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公间所言甚合我意。”司马昭一本正经地说,“我正欲请公闾来此,商议收取邓艾之事。”

贾充有些受宠若惊,信誓旦旦地说:“相国如有驱使,充万死而不辞!”

司马昭脸色冷峻,气愤地说:“邓艾本是一牧犊小儿、农牧小吏,蒙我父子兄弟提携扶持,他才有今日之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不料邓艾却是小人得志,以怨报德,意欲据蜀而反。我岂能坐视不问!故而,我欲命钟会、卫瓘收取邓艾父子,槛车送回洛阳,以正国法!”

贾充惟恐失去了这次效忠于司马昭的机会,连忙问:“不知充可为相国效何犬马之劳?”

“我欲使公闾统兵一万,人斜谷,据乐城,都督汉中诸军事。我将亲提十万大军,奉天子奔赴长安,为汝后援。不知公闾愿领此任否?”司马昭紧盯着贾充,严肃地问。

“相国有命,充岂敢不遵!只是……”贾充瞅了司马昭一眼,迷惑不解地说,“钟司徒手中握有十几万兵马,收取邓艾易如反掌。相国何必要兴师动众,冒寒远行?莫非相国疑钟司徒不肯尽心尽力乎?”

“公闾此言差矣!”司马昭诡谲地一笑,冷淡地说,“疑而不用,用而不疑。我既令钟会收取邓艾父子,又焉能疑之。犹如我今遣公闾屯兵汉中,岂可复疑公闾?我之所以如此安排,是为防邓艾以武力相拒耳。”

贾充闻听此言,赶忙站起身来谢罪:“充生性愚钝,言语鲁莽,难解相国之意,请相国治充冒犯之罪!”

“公闾乃我心腹之人,我对汝深信不疑,故而才遣汝去都督汉中诸军事。”司马昭瞧了贾充一眼,严肃地说,“时值寒冬,大雪将至,若再迟缓,只怕雪封秦岭,兵马难通行。公闾速去调集兵马与粮草。两日之后离开洛阳,进军汉中!”

“卑职遵命!”贾充深施一礼,退出了书房。

送走了贾充以后,司马昭又把司马炎唤到了书房,平静地吩咐道:“炎儿,为父三五日后将亲统大军奔赴长安。为父离开洛阳以后,汝要小心守卫京师,尤其要严密监视留守在京中大臣之举动,若发现有图谋不轨者、行迹可疑者与散布流言蜚语者,立即将其监禁起来,待为父返京后再作处置。”

“父亲为何要离开京师去长安?”司马炎并不知晓司马昭的心思和安排,惊奇地说,“蜀国已经覆灭,巴蜀也已平定,父亲要冒寒率军西行,莫非陇右、凉州出现了叛乱?若是如此,孩儿愿为父亲代劳,领兵去长安平息叛乱。”

司马昭摇了摇头,冷静地说:“陇右、凉州并未出现叛乱,而是巴蜀出现了动荡。此事干系重大,故而,为父不得不冒寒率军西行,亲赴长安。”

“巴蜀出现动荡?”司马炎不由一怔,诧异地问,“莫非姜维降而复反,邓艾、钟会无法将其制服?”

“非也。”司马昭又摇了摇头,然后把邓艾的书信和钟会、卫瓘等人的密报交给司马炎,沉稳地说,“炎儿阅过之后,自会明白。”

司马炎仔细地阅读了那些书信和密报,有些茫然地看着司马昭,疑惑地问:“难道邓艾真欲据蜀而反、自立为王?”

“这……”司马昭眯缝起双眼,认真地打量着司马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推心置腹地说,“其实,为父已经断定,邓艾并无反叛之意!”

“邓艾并无反叛之意!”司马炎惊异地瞧着司马昭,脸上流露出迷惘的神色。

“邓艾此封为自己辩解之书信,虽然言词激烈,咄咄逼人,似有悖逆之嫌、不轨之疑。然而,若细细思之,则恰好表明其并无反叛之意。”司马昭像是一位先生在给其弟子解答一道疑难题似的,耐心地解释道,“前些日子,为父曾让卫瓘转告邓艾:事当须报,不可辄行。邓艾若有反叛之意,必然心虚胆怯,其辩解之书信,一定是言词卑恭,诚惶诚恐,以消除为父之疑心。而这封书信,却是恰恰相反,则足以表明其心中坦然,理直气壮,故而敢于据理力争。”

“这……”司马炎被司马昭的话弄糊涂了,莫名其妙地问,“父亲既然已经断定邓艾并无反叛之意,为何还要亲统大军奔赴长安?”

“去收取邓艾父子!”司马昭坚定地回答。

“去收取邓艾父子?”司马炎坠入了五里雾中,惊诧地问,“邓艾既然无反叛之意,父亲为何要收取之?”

“唉——”司马昭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炎儿,汝已经长大成人,且已涉足宦海。为父也年事已高,且近日时时感到精神困倦,体力不支。我家之千秋大业,恐怕要由汝兄弟来成就也!故而,为父有些肺腑之言,不得不向汝讲明。望汝莫要辜负祖父、伯父及为父之一片苦心。”

司马炎吃了一惊,连忙跪伏于地,苦哀哀地说:“父亲春秋正富,何故出此不祥之语,令孩儿惶恐不安!”

“父之事,父自知,汝不必多言。”司马昭坦率地说,“为父自幼跟随汝祖父、伯父泛舟宦海,深感‘功高震主’乃为至理名言。曹氏之所以能够以魏代汉,皆因曹操功高而致;为父之所以能够权倾朝野、一言九鼎,亦因汝祖父、伯父与为父功高而致。目前邓艾功高盖世,若不除掉他,难保他日后不因功高而震主。飞鸟尽而良弓藏,狡兔死而走狗烹,汉室立而韩信死,此乃治国安邦之道。今为父虽明知邓艾无反叛之意,而又必欲杀之,其意亦在于此。宦海沉浮,政坛险恶,若要成就大事,切不可心慈手软!曹操有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此乃曹氏代汉之根本也!望汝要牢记此言,深解为父之意,成就大业,光宗耀祖!”

“父亲之教诲,孩儿定铭记在心!只是……”司马炎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炎儿莫非担心朝野臣民之指责与非议乎?”司马昭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司马炎的顾忌。

“正是。”司马炎不安地说,“蜀国刚刚灭亡而诛杀邓艾,恐朝野臣民心中不服……”

“炎儿不必担忧。”司马昭冷冷一笑,胸有成竹地说,“尽管邓艾并无反叛之心,但其书信却颇具悖逆之意,且钟会、卫瓘等人之密报亦俱言邓艾图谋不轨。有此为据,便足以致邓艾于死地。也足以堵住朝臣之口;而京中近日纷纷传言邓艾欲反,亦可平息百姓之怨言。炎儿复有何忧哉!”

“父亲洞幽察微,思精虑细,孩儿望尘莫及!”司马炎用敬佩的目光打量着司马昭,诚恳地求教道,“孩儿尚有一事不明,请父亲多加教诲。钟会手中之兵马五六倍于邓艾,收之如探囊取物,父亲何必要亲赴长安?”

“我儿还记得秋季赏菊之时,汝母亲之言否?”司马昭深沉地说,“汝母亲之言甚有道理。钟会谋略过人,而又居心叵测。此次洛阳城中传言四起,为父疑心此乃钟会遣人所为,意在借刀杀人,使其独吞灭蜀之大功。此等之人,岂可掉以轻心!为父此次亲提大军奔赴长安,一是要打草惊蛇,以试探钟会有无不轨之心;二是要敲山震虎,以防钟会拥兵自重。我儿要切记:钟会功高勋著,且又不甘久居人下,日后必为祸患,绝不可等闲视之;能设法除之则要早日除之,若一时无法除之,亦万万不可再委以重任;以后伐吴之时,宁用贾充,勿用钟会,莫要让其再执掌兵权,以免坏了我家千秋大业。”

在司马炎的记忆中,父亲比较偏爱胞弟司马攸,而对他总是十分严厉,动辄便要遭到训斥。因此,他每次见到父亲也总是十分紧张,不敢畅所欲言。像今日这样坦率的对话,在他们父子之间还是第一次。这不能不使司马炎大为感动,不由得涕泪交流,以额触地,抽泣着说:“孩儿一定牢记父亲金玉之言,不辜负父亲一片良苦用心。”

自从父兄去世以后,司马昭便无人可吐露真言,倾诉衷肠,即使是对他深为信任和宠爱的王元姬,也只敢略微披露一些心迹,而不敢把心中所想和盘托出,对其他的人更是守口如瓶。他之所以在每晚与姬妾寻欢作乐、发泄完性欲之后,还要回到王元姬的卧室中睡觉,就是怕梦中把自己心中的隐秘泄漏于姬妾……今日,不知是由于他已经预感到自己来日无多,应该向长子司马炎交代后事;还是他因自己体力和精力均已衰退,欲尽快地把司马炎教导为可担当大任之人。所以,他就一改往日之面目,把深埋在心中的隐秘全部倒给了司马炎。

司马昭把久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后,犹如卸掉了一个沉重的负担.心情畅快了不少,身上也轻松了许多。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再次嘱咐着司马炎:“为父不在之时,炎儿若有不能决断疑难之事。可去请教汝舅父羊祜。羊祜虽然官职不高,但他却学识渊博,智谋高深,韬略不凡,目光远大,胆识过人,非一般人可比。只要汝不耻下问,虚心讨教,他定会为汝排忧解难。”

司马炎眼含着热泪说:“孩儿一定谨遵父亲教诲,不敢有丝毫违背!”

话说到了这里,司马昭似乎把该说的话和能说的话全都说完了。他沉默了片刻,威严地说:“汝速去传令,让满朝文武来府中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