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三国殇魏殇
5448400000020

第20章

邓艾的突然来访,使卫瓘大吃一惊。从绵竹回到成都以后,邓艾每日公务缠身,从没有登门拜访过他。今日不期而至,是为何故?莫非他向司马昭密告邓艾的事已经泄漏了出来,惹恼了邓艾,特来兴师问罪?若果真如此,他该如何应付?现在的邓艾可是成都之主,重兵在手,大权在握,要想除掉他,不费吹灰之力……

卫瓘正心惊胆战地想着对付邓艾的办法,邓艾已大步流星地来到大堂之上,扫了一眼满地乱扔着的废纸,微笑着说:“卫军司真是好兴致,竟然在此练起了字。”

“近日闲暇无事,借此以解闷耳。”卫瓘苦笑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邓太尉大驾光临,有何见教?”

邓艾向卫瓘拱拱手,歉疚地说:“我在城中巡视,偶尔路过此处,一时心血来潮,特来拜访,有扰卫军司之雅兴。抱歉,抱歉!”

“我亦是心血来潮,胡乱涂抹几笔,借以消磨时光。”卫瓘心虚胆怯,赔着笑脸说,“望邓太尉切莫见笑。”

“卫军司过谦矣!”邓艾淡淡一笑,真诚地说,“艾虽多年在外征战,孤陋寡闻,但犹知卫军司之草书精妙绝伦,乃当今之一绝,多少人为求一幅卫军司之墨宝而不可得!艾亦早有求索之意,只因未逢时机,没能如愿以偿。今日有幸遇此良机,岂能错过!不知卫军司可为艾书写一联,以完艾之夙愿否?”

“邓太尉过奖矣!”卫瓘有些难为情地说,“瓘虽临摹过几帖‘草圣’张芝(张芝:东汉时著名书法家,善草书,被誉为“草圣”。)之墨迹,但终因生性愚钝,不可造就,只是学得些皮毛,始终难得其真谛,岂敢有污邓太尉之尊目!”

“哈哈哈——”邓艾放声大笑,爽朗地说:“艾久闻卫军司之墨宝一字千金,十分难求。今日一试,果真如此。看来,艾也只好空手而归,抱憾终生矣!”

“既蒙邓太尉如此错爱,瓘只好出丑献拙矣。”卫瓘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地说,“瓘自随军出征以来,戎马倥偬,再未练过笔,手已变得十分生硬,所书之字恐会让邓太尉大失所望。请邓太尉莫要怪罪!”

“哈哈哈——”邓艾又一次放声大笑,爽快地说:“人常言:请将不如激将。看来,此言果然不差。”

卫瓘很不自然地笑了笑,提起毛笔,饱蘸墨汁,轻声地问:“不知邓太尉欲书写何语?”

邓艾手捻银须,沉思良久,低声地说:“就书写‘进不求名为报国,退不避罪以尽忠’吧。”

“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卫瓘不禁一怔,喃喃自语了一阵,才稳住心神,运足臂腕之力,挥毫泼墨,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了这十四个碗口大小的草字。

“妙哉,妙哉!”邓艾反复观赏着这幅墨迹未干的书法,赞叹地说,“好字,好字!其形若悬猿饮涧,其状如钩锁连环,笔力纵横,奇形离合,神化自若,变态无穷!卫军司果然功力非凡,名不虚传。艾睹此墨宝,大饱眼福。佩服,佩服!”

“出丑,出丑!献拙,献拙!”卫瓘放下毛笔,谦恭地说,“此幅字实在不堪入目,难登大雅之堂,让邓太尉见笑!惭愧,惭愧!待回到洛阳以后,瓘再尽己之所能,为邓太尉书写一幅奉上。”

“有此一幅墨宝,艾已足矣,岂敢得寸进尺,再去有劳卫军司!”邓艾款款一笑,颇为轻松地说,“待到艾解甲归田、返回故里以后,便将此幅墨宝悬挂于中堂,借以告诫子孙,传之后世。”

卫瓘闻听此言,又是一惊,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写给司马昭的那两份密报,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心跳也骤然加剧了。他强装镇定,故做若无其事地说:“练字如同习武,一日不练自己知,二日不练他人知……”

邓艾一边慢慢地卷着那幅墨迹刚干的书法,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艾闻那些蜀国旧臣言:自从秦时李冰壅土作堋,筑成了湔堰(湔堰:古堰名,即今四川之都江堰,为秦昭王时蜀郡太守李冰父子主持修筑。地说,“将那刺客带来,我要查个水落石出,看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之后,蜀地之上便又增添了一大胜景。数百年来,不少文人墨客,纷纷前去观看,留下了诸多墨迹与碑刻。卫军司若有闲暇与兴致,何不趁机前往湔堰观赏一番,或许可有所裨益。”

“邓太尉言之有理。瓘若有暇,定要到湔堰去观摹那里之墨迹与碑刻。”卫瓘心中有鬼,只有唯唯诺诺地说。

“多谢卫军司惠赐墨宝,艾不胜感激!”邓艾向卫瓘拱拱手,告辞而去。

邓艾携带着卫瓘书写的一幅墨迹,含笑离开了蜀郡太守府,看那副模样,他似乎已达到了来此的目的,满意而归。但是,卫瓘的心中却仍是无法平静,邓艾的突然来访,给他留下了一个难解之谜!他心里明白,邓艾一向对书法不感兴趣,绝不会为求一幅墨迹到此;邓艾平白无故前来拜访,必定有其不可告人的动机;今日之事,邓艾只不过是逢场作戏,以掩盖其真实的目的而已!尤其是邓艾所要书写的那两句话,更是令他深感蹊跷:是邓艾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欲借此话为自己辩解?还是邓艾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欲以此话来警告他?莫非邓艾仍然对他心怀疑虑,借故前来进行试探?还是他给司马昭的密报已经泄漏了出去,邓艾要来个先下手为强,特来察看他的虚实?

邓艾留下的这个有多种答案的谜,像条无形的蟒蛇,紧紧地缠绕着卫瓘,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又挣脱不出去。他心烦意乱,食欲毫无,连晚饭也没有吃,一直焦躁不安地在大堂上转着圈子。

大约到了初更时分,卫瓘仍为猜不出这个复杂的谜而烦恼着,一个亲兵慌里慌张地跑进大堂,气喘吁吁地说:“有名刺客跳墙而入,被我等生擒活捉。”

“有人前来行刺?”卫瓘大惊失色,心中不禁一阵狂跳,脑海里立即涌出一连串的疑问:他自入成都以来,一直是深居简出,极少与外人接触,更没有同别的人结下什么冤仇,为何却有人要前来行刺?难道是邓艾对他怀恨在心,而又不便于公开下手,故而派遣刺客前来暗杀他?白日里邓艾无故前来拜访,大概正是为刺客踏路……

卫瓘正猜疑着,亲兵气愤地说:“以小人之见,干脆把那刺客砍了!”

“不!”卫瓘鼓起了金鱼眼,恼恨亲兵转身出了大堂,把一名五花大绑的彪形大汉推了进来,踢倒在地。

卫瓘用愤怒的目光盯着那个蜀地平民装束的汉子,用力一拍几案,怒冲冲地说:“大胆刺客,尔受何人指使,前来行刺本军司?快快从实招来!如若不然,我就令人将尔千刀万剐,扒皮抽筋!”

卫瓘虽然声色均十分严厉,但那个被擒的汉子却毫不畏惧,反而嘿嘿一笑,轻松地说:“卫军司真是贵人多忘事,为何竟然连小人都认不出来了?”

卫瓘听那汉子的口音非常熟悉,不由一怔,诧异地问:“尔是何人?为何要来刺杀本军司?”

“小人乃钟司徒之亲兵张铜锤也。”那汉子抬起头来,面对着卫瓘,让他辨认。

“张铜锤?”卫瓘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了一番,惊奇地问,“汝今日为何这般装束?为何来到此处?”

“唉——”张铜锤叹了口气,满腹委屈地说:“小人奉钟司徒之命,秘密潜入成都,前来见卫军司,没想到竞被当成刺客捉拿了起来。”

“此乃误会也。”卫瓘亲自为张铜锤解开了绑绳,半致歉半解释地说,“这也怪不得我之亲兵。瞧汝这身打扮,又在深更半夜跳墙而入……”

“并非小人愿意如此,而是钟司徒吩咐小人这么行事。”张铜锤搓着已被捆得麻木发紫的双手,低声地说。

“噢——”卫瓘心中咯噔一响,惊讶地问:“钟司徒有何急密之事,让汝如此前来见我?”

“小人不知。”张铜锤摇着头说。

“钟司徒可有书信给我?”卫瓘又问。

张铜锤再次摇着头回答:“钟司徒并无书信给卫军司。”

“那……”卫瓘打量着张铜锤,迷惑地说,“钟司徒遣汝来此,究竟何为?”

张铜锤靠近卫瓘身边,神秘地说:“小人临行之前,钟司徒再三吩咐小人,见了卫军司只说:‘请速去雒城相见。’究竟为了何事,小人着实不知。”

钟会这种诡谲的行为,引起了卫瓘的深思。他沉默了一会,小心谨慎地问张铜锤:“军中这几日可有异常之状?”

张铜锤答道:“军中一切照旧。并无异常之状。”

卫瓘沉默了一会,又小心翼翼地问:“这两日,洛阳可有信使来到了雒城?”

张铜锤回答:“昨日上午,相国之信使来到了雒城。”

“相国有信使到来……”卫瓘自语了一句,微凸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压低了声音问,“钟司徒可曾说让邓太尉与我同去雒城?”

张铜锤认真地答道:“钟司徒只说请卫军司速去雒城相见,并未提及邓太尉。钟司徒还让小人告诉卫军司:去雒城时,要秘密而行,切勿惊动他人。”

“原来如此!”卫瓘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脸上流露出喜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