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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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有个少年,比我们这一群大两岁,不在一个年级,平时交集不多,一起玩的也少。

他的名字叫光武,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姓朱。他话不多,看上去总是怯怯的,躲在人群背后,藏在阴影里。大概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吧,上面哥哥姐姐多,他很少有话语权,总是默默的。

有时候,黄昏看到他一个人蹲在路边数蚂蚁,背影被夕阳拉得长长的,仿若一个孤独的巨人跟随着他。

大部分时候,乡村的黄昏都是热闹的,大人们收工回家了,孩子们也从玩乐中归来,趁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围坐在一起吃晚饭。

光武在这样的时候还停留在路边看蚂蚁,一定是家里没有做晚饭。我们都知道,他妈妈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他是喝百家奶长大的。可是,他又还没有真的长大,瘦瘦小小,明明比我大,却和我一样高。

每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总是会和他说话:“光武哥,看蚂蚁呢?”

“是啊!”他挠挠头,一副傻乎乎的样子,“今天的蚂蚁特别多,大家好似在搬家。”

“真的呢,蚂蚁们都在咬着东西,一个劲儿地往前爬。”

“你看那只大头蚂蚁,就仗着头大,不搬东西。”光武用手指着一处。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真的有一只蚂蚁,头大大的,站在队伍边上,东张西望,似乎在等某一只蚂蚁。

“这只蚂蚁大概在等他的孩子。”我猜测。

“有可能呢,你看他盯着来来往往的蚁群,好似在找什么。”

“就是啊,不知道他找不找得到。”我有点担忧,“天气这么闷热,蚂蚁们又忙着搬家,应该是马上要下雨了。”

“放心,他肯定找得到的!”光武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诧异他的底气十足。

“我就是知道啊,一个妈妈想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她总能找到的。”光武说。

果然,我们看了一会儿之后,就看到那只大头蚂蚁迎着一只小蚂蚁,飞快地爬过去,并摆动着她细小的触角。

两只蚂蚁亲密接触了一下之后,就快速的随着大家爬走了。

光武咧开嘴笑了,好似心满意足,又好似猜中般的自得满满:“我要回去了。”

说完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我看着他跑远的背影,那么落寞,却又那么坚强。还有那笑,仿若没心没肺。一个常常没有晚饭吃的少年,还可以那么笑出来,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

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光武长得壮实了很多,个子依旧不高。再后来,听说他要出嫁了。在乡间,男人出嫁,是指去做上门女婿,这是对男人尊严极大的侮辱。如果不是过不下去了,没有哪一个男人愿意去做上门女婿。

光武不声不响的,就自己为自己找了一个婆家,然后在大家鄙视的目光中,默默地走到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生活。他的脸上没有了儿时的那种笑容,没有哭,只是沉默不语。他身边还是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村里人帮忙操持着。

再后来,听说他过得不错,还有了一个儿子。我没有再见过他,只是梦里常常会浮现看蚂蚁的场景,还有那天真烂漫的笑。

没有忧愁的年龄,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