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启继续道:“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与其说太子和秦王是为了权利争斗,而不如说,两人的争斗是陛下一手促成的。”
“若非是陛下心存仁慈,便不会有现在的这般结果。如果陛下一开始,就册立秦王为太子。亦或是,一开始就狠狠打压秦王,不让秦王崛起,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结局。”
“当然,话虽说是这么说,可实际上的安排,却也不容易。”
“这一点,我能理解陛下。”
杜启侃侃而谈,继续道:“身为君主,身为父亲,的确不容易。只能说出现了如今的一幕,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陛下痛苦万分,可秦王内心,也并不好受,杀死一母同胞的兄长和弟弟,即便得了权势,但内心深处,也有痛苦。”
“可以说,秦王表面上赢了,但归根结底,这一次的兵变,谁都没有赢。”
杜启道:“这一次,全都输了。”
李渊闻言喃喃道:“是啊,谁都没有赢。饶是如此,朕依旧无法原谅秦王。他明明可以留下太子和齐王的性命,却是杀了两人。他的手段,可以更为柔和的。”
杜启看到李渊,摇了摇头。
李渊,终究过于妇人之仁,现在还说留下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性命,未免有些天真。
李渊道:“二郎,你为何摇头?”
杜启说道:“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局势会演变到这个结局。因为这就是陛下的风格,就是陛下的秉性。陛下终究,不是杨广那般心狠手辣之辈,不是那般果决之人。”
“陛下做事情,会留一线。”
“所以不论是怎么样,今天的一幕都会有的,是无法避免的。以陛下的智慧,不难发现,其实太子和齐王是不可能留下的,而且先前秦王,也已经解释过的。”
“这样的事情,真没有什么好多说的。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而且大唐也会永无安宁。唯有斩草除根,才能彻底平息事端。”
杜启正色道:“道理谁都懂,但真正能否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李渊喟然道:“这么说来,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杜启道:“陛下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却不是合格的皇帝。身为帝王,必须理智处理事情,帝王不冷血,便不是帝王。当然恰是如此,小子才愿意亲近陛下,因为陛下并非真正冷血之人。”
杜启说话时,尽量给李渊留有余地,没有狠狠的打击李渊。
实际上也是开导对方。
希望李渊不会沉浸在李建成和李元吉被杀的悲伤当中,至少能够从里面走出来。
这是杜启的想法。
李渊不曾负杜启,甚至对杜启颇为不错,堪称是把杜启当作孙辈看待的。恰是如此,杜启也希望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尽量开解李渊,不至于李渊郁郁难受。
李渊闻言,表情却是有些颓然。
颇为无奈。
一个合格的父亲。
一个失败的君王。
可最终酿成的,却是一出惨剧。
杜启再度道:“陛下,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其实不该说的,我也说了许多。总之这一次发生的兵变,只能说是皇家常有的事情。夺嫡之争,历朝历代都存在的。”
李渊叹息道:“天家无亲情啊!”
杜启道:“陛下,不涉及到权势的时候,是有亲情的。事实上这天下事情,只要涉及到利益,就没有亲情可言。外面的普通百姓,也有亲兄弟明算账一说。这其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不过在皇家,是争夺帝位。而在普通百姓家中,则是关乎切身的利益而已。”
李渊道:“朕明白了。”
顿了顿,李渊叹息道:“即使朕明白这个道理,即使朕清楚秦王兵变是形势所迫,但他杀了兄弟,朕还是难以原谅他。明白和原谅,那是两码事。”
杜启道:“陛下不容易。”
李渊笑了笑。
他的确是不容易,只是如今,这些话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李渊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疲惫,他摆手道:“退下吧。”
“是!”
杜启行礼后便转身退下。
对杜启来说,他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这就足够了。
在杜启转身离开,刚要走到大殿门口时,李渊忽然道:“等一下。”
杜启转过身面向李渊,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渊这一刻双手撑在身前的案桌上,他看着杜启,道:“两件事,第一件事,告诉秦王,他选择兵变,朕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兴盛的大唐。如果大唐在他的手中,如隋炀帝一般二世而亡,朕永远都不远原谅他。”
“第二件事,宫中清冷,人走茶凉。如果你还愿意,朕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李渊说完后,摆了摆手。
杜启听到后心中也是叹息,李渊说得对,人走茶凉,一旦李渊失去帝位,宫中必然清冷,尤其是李渊身为曾经的皇帝,身为开国君王,李渊的一举一动,都是牵动人心的。
李世民不可能让李渊接触太多人,这就造成李渊的宫中会更加的清冷。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杜启郑重道:“陛下,臣保证会时常来见陛下的。这,是臣的允诺。”
说完后,杜启便转身离去。
李渊望着潇洒离去的杜启,神情更是颓废。他看向一旁佝偻着背,神情依旧古井不波的肖离,颓然道:“老东西,如今只剩下你了。你如今,却要陪着朕,在这清冷的宫中度日了。”
肖离说道:“能侍奉陛下,是老奴的荣耀。能陪着陛下,也是老奴所愿。”
李渊道:“秦王兵变一事,杜二郎说了很多,有道理,但朕无法释怀。你又说说,秦王兵变一事,是对是错?”
肖离摇头道:“陛下,孰对孰错,难以分辨,甚至于根本就没有对错。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立场。老奴的立场,是侍奉好陛下而已。”
李渊道:“只剩下你了啊!”
说到这里时,李渊的眼中神色,忽然就冷了下来,沉声道:“说起来,还有张婕妤和尹德妃这两个贱人,没想到宫中的荣华富贵,满足不了她们。她们身为宫中妃嫔,竟然勾结皇子,肖离,你亲自去一趟,送他们上路。”
“是!”
肖离应下后,便转身离去。
大殿中只剩李渊一人。
这个时候的宫中,即便宫门打开,太阳却没有照射进来,使得宫中颇为清冷,李渊忍不住紧了紧身子,缩进了一下衣衫,似乎有些不适应这宫中的清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