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梅无雪不精神，有雪无事闲了人。
阳历年关刚过，距离春节还有十几天。
长司省人民银行会议室内，正在通报一起严重的银行信贷风险案件。
这是一次突袭式的全省规模大会，省内各家银行的一把手和风险口的总负责人都被叫来紧急开会。
前来传达通报的是人民银行总行一个司级的领导，足可见人民银行对这起案件的重视程度。
“人民银行各市中心支行、各政策性银行、各国有商业银行、城市商业银行、农村商业银行：
两个月前，某市商业银行发生一起重大信贷风险案件，造成巨额资金损失和恶劣社会影响。目前相关责任人已移送司法机关……”
其实这件案子经过两个多月的发酵，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已经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所以还坐在这听的津津有味，不过是想听听官方宣布的最终调查结果。
结果是最终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只是相关责任人暂时移送司法机关，仅此而已。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有的人觉得这调查进度有点儿慢。
但是更多人的脸上都挂着很玩味的表情，时不时的把眼光投向坐在最右边最后一排角落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迎着一束束猛烈的目光，虽说想尽量表现的不卑不亢，但是却总感觉这脊背有些挺不起来。
坐在他们前排的实习生陈星辰正十指飞舞玩儿命的做着会议纪要，生怕错漏一个字。可是却总能看到会场上有人频频回头，向她的方向看来。
那些目光让人不舒服，陈星辰觉得这样太影响自己的效率，于是随手从脚下拿起两包打印纸，把电脑屏幕垫高，又悄悄把电脑机箱搬上左手边空着的桌子上，竖起了一道结实的防偷窥墙。
安全感一上来，陈星辰松了口气，却隐隐听到身后也传来不约而同的吁气声。陈星辰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见那两个人也正看着自己，于是又不约而同的尴尬一笑。
看着两个人有些放松的神情，陈星辰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原来前面这群人并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这两位。
这俩人……绝壁是来自被通报的这家银行的！
通报声再次响起，陈星辰忙转回身，继续：“经查实，自上一年年初起，犯罪嫌疑人操纵十几家企业在本银行开立对公账户……”
这通报及其冗繁，细节交待的事无巨细，陈星辰做不到一字不落的记录，只得强行提炼提纲。
简单来说，就是这家银行的董事长涉嫌一起巨额联合骗贷事件，东窗事发后，大白天公然在办公室自杀，未遂后，于第一时间被警察带走。
经初步调查，发现染指这件事的不止董事长一个，还有总行风险官、总行相关部门总经理、支行行长、支行业务副行长等一大串的人。
因为这件事牵连甚广，所以对上述人等目前只是暂时移交司法机关关押，至于最终审查结果，还需要更加深入的大量调查。
这段通报结束之后，陈星辰通过显示器和机箱的缝隙，看到更多的人在回头看，心中忍不住又泛起了合计：后面这俩人到底是谁啊？
明明一个是董事长、一个是首席风险官，要是按照通报上说的，这会儿应该早都已经“进去”了啊……不可能还好端端的坐这开会啊……
于是陈星辰按捺不住好奇也想回头看，可刚刚微微侧过头，就听到身后两个人开口说话了。
只听那个年长的董事长说道：“这次通报的目的，显然就是敲山震虎。”
“……”年轻的风险官没说话。
董事长又说：“全省都知道他们和咱们业务往来密切，我心里是真没底！待会儿咱俩就从后门出去吧，免得听他们说那些有的没的，我怕控制不住血压。”
陈星辰心中顿悟：哦～原来是个兄弟银行，他们是因为好兄弟出事了，自己也吓的瑟瑟发抖，所以才躲在这个角落里。
“……”年轻的风险官仍是沉默。
董事长似乎习惯于身旁这位的冷漠，自顾自喋喋不休：“你说……他们特么的怎么干的？损失几个亿不说，还搭了一条人命……哎，还是个没毕业几年的年轻人！挺好的一个小孩，真是可惜了。爹妈培养他上名校，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年轻的风险官终于开口了：“这件事他们银行怎么处理的？”
董事长痛心疾首：“听说爹妈是老实人，和襄银行那群孙子根本不管。后来他大学的校领导听说了，出面施压，这才要来了一部分赔偿。”
“学校还管这个？挺仗义。”
“其实也是被舆论逼的，他们银行年年到人家学校招聘，为他们学校的就业率作出挺多贡献。学校也愿意和他们合作，等于是学校亲自把毕业生们送出去的。这次学生出了事，他们要是不管，还有哪个毕业生肯去？不过话说回来，咱们以后招新人，得避开这个学校的。”
“哪个学校？”
“连城大学。”
听到这里，陈星辰气的手指头一哆嗦：“特喵呜的，你们还避开我们学校？！就你们这一行，动辄要人命，你们以为我们那么愿意去？哼，请我我都不去！”
这时通报接近尾声，那位领导最后传达了本次会议的重要精神：全省银行业未来一年，要全力开展风险自查，将风险防控工作列为年度重点工作。省人民银行将设立专门的风险防控小组，不定期对各行风险管理工作进行检查……
陈星辰身后的两位听了，又开始了。
董事长先开口：“哼，谁家屁股都不干净，你信不信，人行这个组要是现在下去查，肯定一查一个准儿。可偏偏这会儿全场的人，就都认为咱们有问题！”
风险官有些不耐烦：“老方，你这话未免太武断，他们毕竟只是个例。还有，你别怕，最起码我保证你签过字的项目，不会有任何问题。”
被看穿心事的董事长有些尴尬：“我有什么好怕的？笑话！我是气有些人，恨铁不成钢，胡打乱造，胆大包天！搞的金融市场环境这么乱，各家也跟着乱。好在监管开始发力了，银行风险这一块就该加强管理职能，深入到各个条线里去！”
风险官默了一默：“你多给我些支持，我一定能把咱们这缸水弄清。”
董事长老方听了很是动情：“舒玄……”
“呃……”风险官一个恶寒，陈星辰似乎都听到了他打激灵的声音。
说话的功夫会议已然结束，董事长老方果真拉着风险官舒玄，趁着其余人都凑上前和人行各级领导们套近乎的空档，从后门走了。
陈星辰望着风险官舒玄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多么正派的一个青年！
却也下定决心：永远不会踏足银行这个行业！
毕竟，银行有风险，择业要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