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大家都忙乎着在山洞里整理出一块平地,好把多余的粮食搬运到那里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时。我带了些粮草盐巴长绳及从大嫂那里讨要来的女人衣物,用矮驴驼了,悄悄出门去了邬箐嫚家,我总在担心失去了冷恬的她,无法独自一人获得这些生活必要的东西。
邬箐嫚家离我家并不是太远,如果走得快,只不过两天的行程。
只是我还是低估了邬箐蔓独自生活的能力,当我到她家时,她并不在家。我把矮驴系在樱桃树上,等了好半天,才看到她背着猎物从远处走来。
看到我站在院里,她像见到亲人般,高兴地加快脚步跑进院子,扔下猎物拥抱过来。在我们汉人的礼仪里,总讲究个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因而我对于她热情奔放的拥抱,就颇显意外与尴尬。
邬箐嫚理解的放开拥着我双肩的手臂,拍了拍我的肩膀,关心地问:“你的伤完全好了没?不再痛了吧?”看我点了点头,她又笑着说:“你们的规矩真是多,快进屋吧。”从她高兴的神情来看,似乎已经度过了失去丈夫的痛苦阶段,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邬箐嫚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干净而整洁。我把矮驴驮着的粮食与盐巴背进屋子,又解开另一个袋子,拿出里面装着的从大嫂郝冬梅那里讨来的女人衣物。
她高兴得像个新年时得到新衣的小女孩,拿了那些衣服,跑进卧房,一件一件换着穿了,在我面前旋转着曼妙的身材,展示新衣穿在她身上的风采。
其实大嫂的这些衣物穿在她的身上还是略显短小,不过这恰好更显露出她女性身体的丰满及美妙。
吃过她做的晚餐,太阳已经快要落下西山。我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孤男寡女的在这丛林茂密的深山,即便邬箐蔓不反对,从小就受到传统教育的我也觉得别扭。
可邬箐蔓不这么想,已经失去一位亲人的她觉得晚上行夜路太不安全,说什么也不让我走,她说她已经不知道父母的生死,冷恬现在也离她而去,在这世间,除了我,她已没有了别的亲人,何况在以前照顾受伤的我时,不也是孤男寡女的么?
其实对我来说,什么时候离开她家,我都得在野外露营,但看她说得情真意切,我也不忍离去。
她为我在堂屋铺好临时的床,然后和我一起坐在小院里欣赏黄昏的风景。
我与她相对无言,只是晚风吹过树枝发出簌簌的声响,以及那半截楠竹从小溪接过来的水落入小坑时发出的哗哗声。
看着娇丽的邬箐嫚,我还是打破了沉默,我想知道为什么在我们很多汉人的眼里,羯族人怎么被形容成那么可怕的形象。
我的这个问题显然问得突兀,她目视远方,像是认真思考了很久,才转回头来对我说:“定晟,其实我们这个民族也很悲惨。小时候听长辈的人说,我们的族人很早以前被匈奴人征服,被迫为奴,听命于他们。还好我们以前是游牧民族,族里的男人们都善于骑马射箭,也能征善战,所以匈奴人就利用了我们这个特点。以前匈奴屡犯大汉疆土,都让我们冲在最前面,拿我们当枪使。”
邬箐嫚说话的声音缓慢,不时微慼娇媚,好似为她的族人感到悲哀。停顿了片刻,她接着说:“我们族人虽然很能打仗,但人数太少,不可能挣脱匈奴人的控制。再加上以前在原驻地遇到天然灾害就会易人相食,被虏到塞北后,强烈的屈辱感让有些羯人兵士把怒气都发到掠夺来的无辜汉族少女身上,甚至杀之食其肉。”说到这里,她低垂下头,眼角的泪滴悄悄滑下。
我想同作为女人,她也为那些死法凄惨的女人们悲伤落泪。
我自然也知道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有些少数民族头领,为了自己的私欲,带领自己的族人,强行夺取对方的财产与美女,因而相互倾轧,哪怕人口远超他们的大汉,有时都被他们打得灰头土脸。
他们族里的平民士兵,为了得到族人的保护,自然也得听命于头领。有些欲望膨胀的头领们,丝毫不在意他们残忍的人性,好似他们生来,就是为了杀人。
而不愿过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渴望获得清净生活的人们,就像冷恬和邬箐蔓这样,只得远离他们,到人烟稀少的深山里躲藏。
邬箐嫚擦了擦眼泪,看我一直默不出声,对我说:“怕了么?我也是羯族人呢。”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就算你是羯族人,你可不是恶魔,再说了,哪有这么美丽的恶魔?”
她终于露出笑容,在明亮的月光下,容貌更显得异常秀美。她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胳膊,好似替她的族人辩解:“其实,也不是所有被你们称做蛮族的人都杀人成性,就像你们汉人,也并不都是善良的人那样。我的族人们自移居至上党武乡后,不也和你们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吗?那些传言,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很赞同她说的这句话,在我的理解中,那些为了获得最高权位而不顾亲情,骨肉相残的王爷们,他们在带领各自的队伍相互攻伐时,哪里顾忌过平民也会跟着遭受苦难?他们很难说就是好人。
由此我问邬箐蔓,他们的族人早已迁到上党,武乡等地,应该不会再受到匈奴人的威胁了吧。
邬箐嫚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们汉人把我们族人当兵员来源,我们有些族人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或者迫于官吏的压力,颠颠的跑去跟着你们汉人到处打仗。可打的并不是外来的侵略者,而是你们汉人之间为了争权而进行的战争,你说,这是不是多少有些讽刺?”
“哎”我长叹了口气,真不知道是为他们族人悲哀,还是该为自己所在的民族悲哀。
也许这个话题过于沉重,此后很久,也没人再开口说一句话,相互沉默着,好像都在思考,为什么这个世界如此狂乱,不能给予平民安稳的生活。
好久好久,邬箐嫚才对我说:“还在想呢?别想了,再怎么想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要我们都平安的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她站起身,伸出手,拉我起来,笑着说:“快去睡吧,不早了。”
邬箐嫚拉着我进入堂屋,然后放开拉着的手,转过身来,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脸上露着迷人的微笑:“定晟,你是个大好人,所以,你会活得很久,做个好梦。”说完又转身进了卧房。
我看着她摇曳着身体迈进卧房,关卧房门时还没忘给我一个甜蜜而娇涩的笑容,当真觉得我们在这罕无人烟的深山,除了小心提防那些猛兽,不会再碰到其他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