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陆偶尔也会想,如果那年暑假二叔没有回来,他肯定还活着,或许,已经当上县长了。
可人生,哪里会有“如果”……
工作组在村里待了三天,他们征调了村支部的一间瓦房,应该是在里面研究找到的陨石。
而马陆的二叔,做为全村学历最高的“知识分子”,也被工作组邀请,协助做了三天工作。
家里人也问二叔,在瓦房里做什么?他却一笑,避而不答。
三天后工作组撤离,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也不会对二叔造成任何影响。
但随后来的那些人,彻底改变了二叔的人生轨迹。
那些人,就是“陨石猎人”。
八十年代,寻找陨石的人并不多,但相比现在吃这行饭的,更加专业,也更有毅力。
纳兰村发现一块超过两百公斤的超大陨石,消息传出后,各地陨石猎人蜂拥而至,每天都有几波人“进驻”天河潭。
起初这些人并没有引起二叔注意,但来的多了,他偶尔也跟着过去转转。
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对二叔说了什么,临开学时,他突然提出不念大学了。
这一决定,不仅让家里彻底乱了套,整个村子都被震动了。
那些天奶奶整日以泪洗面,爷爷蹲在院子里一根接着一根抽烟,村子里但凡有点头脸的人,轮番来劝二叔。
他却根本不为所动,毫无商量余地,铁了心辍学。
最终,在一村人的非议声中,二叔收拾了一个包裹,跟着其中一拨人走了,去追寻他心中的理想。
自此后,马陆家变的冷冷清清,也没什么人来了,“老马家的二小子”,从全村人的榜样,变成反面榜样,和赌棍、混混儿、劳改犯属于同类。
他回来的也不多,一年中也就过年能见着人。
马陆觉得他应该没赚到什么钱,看他穿着打扮,还不如同村出去打零工的。
不过人确实粗壮了很多,不像念书时白白瘦瘦的书生模样。
二叔对马陆依旧很好,每次回来都会给马陆带很多礼物,小时候是玩具,大了就是手表、电脑、手机……
马陆和二叔的感情,是家里所有人中最好的,也只有马陆把他当家人,而爷爷,自二叔辍学那天起,到他死,再没说过一句话。
二叔的死因,是和团队去南极寻找一颗名为“拉渣之心”的陨石时,所有队员眼睁睁看着他跌落冰缝。
上一秒,还在你面前活生生的人,眨眼间尸骨无存。
这,就是二叔死亡的方式。
他没有留下遗物,所有装备都背在身上,随他坠入了不知道究竟有多深的冰缝中。
不过他留下了一些陨石,算是遗产吧。
二叔的队长,绰号“老刀”的西北大汉,将一堆煤渣般的陨石送来马陆家时,全家甚至没人难过。
马陆那时候才知道,家里人是有多么记恨二叔。
老刀看出了端倪,私底下告诉马陆,说这些东西都是二叔用命换来的,让马陆一定好好保存,将来或许能派上大用场。
临走时,他给马陆留了电话,说二叔是他兄弟,兄弟的家人他一定管到底,让马陆有事就打他电话。
但他人刚走,爷爷就将那些陨石,狠狠丢尽了废弃的猪圈。
马陆也是后来才想明白,爷爷一定是难过的,如果真的记恨二叔,他早就把陨石丢进粪坑了。
时间,很快到了两千年。
二叔过世的第五个年头,发生了三件大事,爷爷过世、猪圈内墙倒塌、纳兰村纳入了生态公园的规划,将要拆迁。
当时拆迁政策是“拆一还一”,马陆家连房带院共一千三百多平,分了八套房子。
家人铆足了劲搬家,第一时间搬进了城里的新小区,埋在猪圈里的陨石,马陆也从碎砖里扒了出来,带去新家,暂存于与阳台相连的空调外机孔里。
分到的八套房子,除了留下两套一楼的、其余的都租了。
老爸装了一套房子,隔壁的房子空着,用作马陆的婚房。
拆迁的补偿款加房租,已足够马陆一家无忧的生活,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生原来可以如此美好。
那一年,家人逼马陆和女友分手,又给马陆介绍了一个邻村的姑娘,她家分了十二套房。
媒人是上了岁数早已退休的村长,他管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乡里乡亲的,在一起成家多好,别便宜了那些苦哈哈的城里人。
马陆和前女友真有感情,却不敢违抗家人的“命令”,为此马陆很苦恼,刚分手那些天,整个人甚至有些恍惚。
渐渐的,马陆开始恨家里人,尤其恨那位无辜的“现女友”,她的一举一动,对马陆而言,都是极其庸俗、而且丑陋的。
于是,马陆选择躲进空无一物的“婚房”,既可以感受“孤独”,又离家很近,吃喝无忧。
懦弱的孩子就是这样,即便反叛,也离不了父母的呵护。
然而当马陆在一天上午悄悄进入新房后,却发现屋里并不是空的,地上有两只死去的老鼠。
万幸刚死不久,还没腐臭,马陆用塑料袋装着,丢去了垃圾箱。
之后马陆铺了层席子,架上电脑,开始玩当时很流行的游戏《英雄无敌》。
正当马陆沉迷游戏时,忽然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
一只约有成人手掌大小的老鼠,居然站在阳台门的边上,冲马陆龇牙咧嘴的尖叫。
老鼠的胆子非常小,一般情况下,不敢进有人的屋子,而且与人正面相对,只会“鼠窜”逃跑。
然而这只老鼠,尾巴居然高高竖起,浑身毛发呲立,尖嘴颤抖,雪白尖利的小牙颗颗毕露,那模样,像极了一条即将战斗的比特犬。
马陆不免有些惊讶,老鼠怎会有如此“胆量”?
更加不可思议的状况发生了,它又是一声尖叫,居然朝马陆冲来。
幸亏马陆不怕老鼠,否则非吓死不可。
没有任何意外,这只发了狂的老鼠,被马陆一脚踩死。
当时马陆也没多想,以为“城里的耗子和乡下的不同”,中午吃饭时,当闲事在饭桌上说了。
老爸说:“一楼耗子多,明天把空调洞堵起来,别让耗子进家做窝。”
工程也不复杂,第二天找了个瓦匠,半包水泥,几十块砖就把空调洞堵上了。
马陆把装着陨石的包裹拿回家,丢在阳台一角。
“鼠患”的问题,似乎结束了……
然而当天晚上,窗外耗子叫成一片,同时还有“噗噗”声响,一直闹到后半夜才算消停。
第二天,马陆正睡得迷糊,就听老妈和物业的人在外说话,像是吵起来了。
马陆赶紧披上衣服出门,只见老妈和一名物业工作人员站在新房阳台旁,这人情绪有些激动,赌咒发誓说“这事儿”和物业没关系。
马陆走过去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忽然见到空调洞外死了几十只老鼠,各各脑袋都是血肉模糊一团,而封住的空调孔墙壁上,星星点点,溅满了暗红色的血迹,看着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老妈认为是物业捕鼠后,将耗子尸体丢弃在此,因为耗子都是脑袋破裂而死,明显人为,所以要求物业赔偿“精神损失费”。
物业却说昨天根本没有捕鼠工作,他们愿意清理耗子尸体,但要求赔钱,属于无稽之谈。
两方人话没说完,就见两只耗子从地缝中钻出,一前一后,急速狂奔,冲到封死的空调洞前,纵身而起,撞在水泥墙上。
由于拼尽全力,一下就撞的头破血流,然而两只耗子没有退缩,继续用头撞墙,直到不能动弹为止。
亲眼见到这一切,老妈目瞪口呆的对马陆道:“这地方,闹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