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兰正值深夜,俞敏俪蹑手蹑脚地走回卧房,见林书轩正靠坐在床上,解释说:“我听电话铃声那般坚持不懈,就只好起来接听,是日本的大姐打来的,她也是心焦无助才顾不了时差。”
“我刚才听到你在外头说的话,雅安和海海之间居然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你说的没错,先让雅安冷静冷静,旁人不必要太着急。”
“大姐因为自己有过战战兢兢,希望雅安不要走她的老路。可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她好像后悔了自己当初的选择,让我劝雅安说忍一忍完这辈子就过去了,听起来不像是她说的话。”
“关健在于海海和雅安俩人想怎么解决问题,其他人的意见仅供参考。”
“雅安的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你怎么不是替海海鸣不平?”
“许多年前,她没有因为海海行为的不检点而直接宣告取消婚礼,她那时顾全了所有人的脸面。”
“海海一直都不怎么顾忌已婚的身份。”
“他以为自己每次都玩得游刃有余,给她买一些礼物和说一些哄鬼信的话就是给了她定心丸。我想那些东西都变成了凶狠的信物。”
“他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
“海海是我的哥哥,我不希望他失去雅安。可雅安是我的闺蜜,我又不希望她委屈了自己,她曾经爱得单纯。”
“那你该怎样?”
俞敏俪依偎在林书轩的身上,神情落寞,不答只问:“我们会离婚吗?是不是所有至真至纯的爱情只活在文字里?”
林书轩轻笑一声,:“傻瓜,闹离婚也要花精力,我有那精力不如经营好咱们小店。”
“雅安为什么不要她的孩子?要是能送给我们多好。”
林书轩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下辈子生一百个孩子,好好跟他们一起玩。”
“嗯,我今生就先雕出他们的模样,不过他们有的长得不像中国人。”
“没关系!就当是转基因吧。”
俞敏俪不禁一笑,可笑得凄楚。
林书轩突然又说:“你如果担心雅安,就飞去看看她吧。”
俞敏俪惊讶地抬头看他,:“你过几天不是要回国吗?”
林书轩笑说:“我能感觉得到要是不去看她,你不比她好过多少。你去了日本,要是想多留几天,关几天店门休假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没有尝试过关店门休假,或许真可以任性一回。对了,你回去后多带些寿山石印章来,你不喜欢运动,也不喜欢出海,不如多雕些印章玩。”
“听说寿山石价格近几年涨了许多。”
“人无癖好非君子,我只喜欢你这一君子癖好,干嘛要太在意其他。”
林书轩用力地搂紧了俞敏俪。
俞敏海此刻走在东京初冬的夜里,他刚从俞敏涛的家里逃了出来,虽说在一轮言语轰炸时,他刻意只顾端着酒杯喝酒,可他们的一些话还是进了他的耳里。
俞敏涛说:“不记得谁说过这样的话:婚姻的动人之处,其实不是一起享荣华富贵,不是追求没完没了的甜言蜜语,更不是美满到毫无瑕疵,而是面对洪荒般的患难时,两个人依然能够执手相牵。雅安在你曾经落魄时没有放开你的手。”
而蒋芷萱说:“福宁有句老话:花对花,蕾对蕾,破簸萁也对破扫帚。谁离了谁都没有活不下去的理由,只有谁先做了不珍惜对方的事而已。冰之至坚非一日之寒,问题一直不在她的身上。”
俞敏海边走边委屈地想男人哪都能一本正经的,许雅安的确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但他当她是唯一的妻子。原以为她的心很宽,没想到她的心事这么多,一件叠一件地摞起来,自然问题就小不了。
俞敏海又愤怒地想自己已经屈尊下厨,虽然做不出名菜大肴,但也费尽心思要做出一份营养餐来,却不过干了件热脸凑贴冷屁股的事。她的眼睛却还死盯着一盒化妆品这一芝麻大的事。
他又记得二嫂朝他气愤地嚷嚷说:“什么叫芝麻大的事?炸弹前头的导火线都很细长,但它引爆的威力却会要了人命?‘恶习难改'在雅安心中扎了刺,就如炸弹早已隐在心头,任意的风吹草动都能成为一根导火索而已。”
俞敏海顺道拐进了一间酒吧,又再一次疯狂地买醉,他喝了威士忌,又喝了鲜啤,还喝了几杯鸡尾酒,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他的豪放不羁。
肚胀眼迷间,他兴奋地高喊:福宁男人全都是好男人!我们努力拼搏!我们梦想成真!
看见一位侍者走过来,俞敏海一把拽住他,开始痛哭流涕地诉说:“我二哥说得对,我一直在钢丝上行走,我挣够了热闹却随时自身难保,我背不起一个家来。我对不起父母,我对不起祖国!”
俞敏海撞撞跌跌地又闯在东京深夜的街头,如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那般游荡。
他努力甩掉许多令他想哭的念头,又努力着搜寻美妙的镜头,他不停地想那些曾经令他快乐过的女人,一个又一个曼妙的身姿闪过,却没有一张脸可以清楚可见,就连那个阿如也同样的模糊。俞敏海突然间想阿如是不是真嫁给了她口中的那个“青梅竹马”,她的现任是不是还是那个他。
俞敏海咧开嘴大笑,心里竟然无比同情起那个从未谋面过的男人。可他又想大哭,他的脑海里只有许雅安的面容,十年前的清新俏丽和今天的成熟冷凛,交替变换却又清晰得让他无从躲避。
俞敏海真的又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要气绝身亡,他又哭又喊着许雅安的名字,哭喊声招来了警察。
俞敏涛在凌晨时分将他从警局里接了回家。
许雅安请了三天假,这是最后一天。她关了手机,拔了座机的线,一人寂静地躺在床上,没有人可以打扰到她。可她无法让自己不思想。四周越寂静,她的思想越活跃。
爱会成就一个人的成长,而伤害同样可以成就一个人的成长。许雅安分不清助长自己成长的是爱还是伤害。人们眼里那个幸福的百万新娘在万籁俱寂中,为了自己的小产假期和心酸坚韧的十年婚姻而悲恸失声。
门铃声疯狂地响起,并伴着一串大声的叫门声,许雅安不得己只好起来开门。
俞敏俪和俞敏海站在她的面前。
许雅安惊诧于俞敏俪的凌空而降,更惊诧于俞敏海双眼里的惊怯不安。
俞敏海憔悴不堪,平日里梳得油光发亮的头发油腻腻地趴着,脸色灰暗,一副潦倒的模样。
俞敏俪一见许雅安红肿的眼即说:“雅安,我来了,在你想哭时,我能陪你哭!”
许雅安又开始抽搐,俞敏俪上前拥抱住她。
俞敏海鼓足勇气开口:“雅安,我要是想到会有离婚的一天,那当初结个屁婚。”
俞敏俪反怼说:“是你的多情才给了雅安绝情。在这世界上,于一人的深情必是于其他人的绝情,恐怕你真的不懂!”
俞敏海又一字一顿地说:“雅安,如果你真的跟我离了婚,你以后的心里是否重新预一个男人的位置继续生活?可谁在这般年龄不曾有一身的故事和满程的情感经历?你将遇见的那个人或许和我一样,他也曾经重重地伤过一个单纯善良的女人,而你是他悔醒后遇见的另一个人。咱妈一直骂我死仔,你就当我真死了。俞敏海可以成为过去,是不是也可以成为未来?”
许雅安没有出声,却忽然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每个心结里都有俞敏海的封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俞敏俪反而笑了,:“雅安,我原本想来陪着你哭泣,可我现在改变了主意,让位给某个人了。这个敞开式的一房一厅不是可以留客的地方,我还是去东京找大姐她们吧。海海,你记得跟大姐说去高铁站接我。”
俞敏俪拖着行李箱往外走,边走边大声说:“海海,有句话说‘莫道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我万没想到你竟也有成为痴似相公者的一天。”
东京的又一个黑夜,蒋芷萱盯着黑暗,自言自语说:“留得住雅安吗?以前心里取笑她假宽容,现在我怎么感到挺难过?”
“但愿可以置于死地而后生!“俞敏涛在黑暗中闷哼了一句。
蒋芷萱佯嗔道:“吓我一跳!你也睡不着呀?”
她侧转过身子面对着俞敏涛,:“雅安是个很难得的女人,她是株开得满枝桠花香的女人树。”
“男人若是树,女人应如花才好,花与树可以共生,树与树之间只得彼此相望,难有纠缠,看似潇洒,实则孤寂。”俞敏涛又是闷声说话。
蒋芷萱说得有点伤感:“我却长成了一株菟丝花,蔓藤攀附在你的身上。”
俞敏涛轻声一笑,安慰说:“即使你是株蔓藤,那也是缀满花香、香果漫藤,自成一道风景,或许我这棵大树恰是因你而别具风姿。”
“敏涛,我一直努力着做一个恰好的女人,可惜我越来越觉得自己无知庸俗。出国这么多年,我甚至忘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婚姻好神奇,它可以点金成石,温柔被过滤成了日常琐碎,浪漫变成了浮华不实。”
俞敏涛在黑暗中又微微一笑:“你不用懂太多,如果我一副学富五车的样子在你面前显得才疏学浅,岂不令我颜面扫地?一个人累的时候只需要一位听众,有一个说得上话的人。”
蒋芷萱听出笑意,却发了另一番感慨:“在这世界上,那些堪称王者般气质的人,哪几个不是孤独的行走者?他不需要接受任何人的认同,更加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王者绝对可以在很平静的环境下独行。当一个人孤独的时候,他的思想是自由的,他面对的是真正的自己。人类一切闪光的思想都来源于孤独。孤独者是幸福者,他不需要用诱惑用热闹来弥补。海海喜欢热闹,需要热闹,他只是害怕孤独。而男女之间就那点事,就看给不给自己机会?”
蒋芷萱说着话,脑子里闪现的却是邻居由美江子那张精致动人的脸孔。
俞敏涛笑出声来:“多少人认为孤独是份封闭的痛苦,而你却觉得它是一种幸福!那我就学着做一个幸福的孤独者。”
蒋芷萱不依不饶地又说:“我可以允许你孤独,但我不允许自己让你感到寂寞和空虚,那将是我的过错。我们这一生相遇,孤独是彼此生命的注脚,也是各自领悟生命悲欢的独立世界,而寂寞和空虚才是对彼此致命的惩罚。”
俞敏涛盯着黑夜出神,会社里的陈小姐那张青春靓丽和刻意殷勤的脸忽然间闪了闪。
蒋芷萱转了个身,带着轻轻的叹息,似醒似睡。
俞敏涛急切地希望拂晓的到来,他想开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陈小姐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