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长子卫澈娶亲之事就像是在本就有些风起云涌的湖面投下巨石,波浪滔天,虽说是众人眼里水到渠成的天作之合,但总归是尘埃了,不说其它,作为乡里乡亲的,都是欢喜,不过也有些偷偷喜欢着程家小姐姿颜的男子,算是这一刻死了心,本就不门当户对,再加上对手还是卫家的公子,只能感叹,同人不同命。
不过在某些人眼里,倒是像卫家黔驴技穷,想着用程家这个书香门第来当个救命稻草。
开了个头,接下来基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对八字,选吉时,忙来忙去最早也得明年开春之后了,这事也大,可按照顺序也得在老祖宗寿诞之后,这些天很多潜伏在卫城的江湖世家也是冒了出头,无论真心还是假意,表面都是一派祥和景象,毕竟卫家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个侯爷。
徐江南则对外界一如既往的不知情,这些日子过后,他对于这些东西娴熟于心,有些时候竟然也能揣测到后续发展,直到翻阅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徐江南这才停了手,将书卷合上,当中看到过一卷,当中河西郑家,家主不知所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老前辈。
收手之后,对于还剩下的点滴,徐江南没有再起身去拿,倒不是他自大觉得再看也没了意思,而是他太累,双眼耷拉满是血丝,徐江南返身看了眼背后的凌乱的竹简,正想着躺下,好好睡上一下,听到有人吱呀吱呀踩着木梯上来,徐江南强起身子望向木梯之处,见到一人上来,自己却是率先撑不住,就像大战之后的虚弱感,在这个过程中,你可能觉得坚持在坚持,也不觉得,就这么撑了过来,可当你准备松懈的时候,这个念头一起,疲倦和虚弱接踵而至,徐江南眯着眼,看着这个人的脚一点点接近,自己却没有点滴想要将眼皮睁开大一点,看到他脸的意思。
等到脚步声到跟前戛然而止的时候,徐江南就像听到了号令声,眼睛一眯,昏睡过去,眼前场景一换,徐江南到了一片漆黑之地,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像是梦境一般。
“你猜的不错,这个就是你的梦。”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徐江南疑惑的怀望四周,不说人影,却连点光都瞧不见,想到光的时候,突然天地一亮,恍如天门大开,他用手遮了遮刺目的光线,直到渐次柔和下来,这才放下手,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山崖边上,风声呼啸如同鬼哭狼嚎,转过身子,看到有人穿着葛衫,正背对着他,旁边立着春秋剑匣,他皱了皱眉头。
只见那人缓缓转过身子,徐江南看清了此人面容之后,眉头一舒,轻声说道:“见过崔老前辈。”
崔衡天并没有应声,反而朗声说道:“老夫生平不害人,亦不求人,今日却破了例,但求问心无愧,这一手落白梅是老夫毕生所学,算是给你的补偿,你且看好了!”
一语落定,就在徐江南还在疑惑的同时,天地风声大作,吹得他险些睁不开眼来,寒意更寒之后,万里寂寥的天地竟然下起了雪来,崔衡天袖袍一挥,铮鸣之音响彻天际,桃木剑血光冲天,万里长空刹那之间澄澈无暇,风声被剑啸声盖过之后,渐次消弱,就像说好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可这雪却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虽说是梦境,可徐江南能感受到雪花落在肩上,落在脖颈处化为水液的冰寒刺骨感觉,红光渐弱,桃木剑入手的那一刻,徐江南好像看到了天地停止,下落的雪花也是一滞,但这些让他惊讶的事还没完,崔衡天缓缓提剑,就好似仙人敕令,原本滞住的雪花,更是起回空。
“花开墨淡痕。”崔衡天原本白皙枯槁的面容渐次红润圆满起来,这是真的风起云涌,雪花潮涌而至,好似洪荒,一片片晶莹,从徐江南身边掠过,就连崖边的石块上,在被雪花掠过的时候,也会留下一道新鲜白痕,相信若是从徐江南身上滑过,瞬间便是血肉模糊。
崔衡天平淡无奇,左脚前踏,握着桃木剑的手往下一按,桃木剑瞬间化作一道红光,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徐江南只觉一道剑气缕身,剑气如斗牛,裹挟着八荒之意过来,浩瀚无垠,这会他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卑微,在这老前辈面前犹如蚍蜉一般,想法还未断,红光再现,贴身飞过,之前盖过风声的剑啸之意再来,剑意倾泻之下,徐江南只觉五官轰鸣,灵台似乎要炸裂了一般,筋脉之中的真元荡然无存,身上冰寒,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口鼻不通,面容麻木,一道道恍如雨水的粘液从眼角,口鼻往下滴落。
等到剑意冲刷之后,徐江南瘫软下去再度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之时睁开眼,还是一片漆黑,不过比上之前要好上太多,左顾右盼之下,发现旁边有点滴光线透露过来,定眼一瞧,有些失笑,原来有人在这用竹简堆成了屏障,绕过之后,月光清冷,天上阴云遍布,不见星辰,比上之前,寒意更深,徐江南不知今夕何日,但转身的时候,余光瞥到一人,笑意敛去。
卫月就睡在旁边,衣衫并不单薄,徐江南走开之后,又有寒意渗透过去,卫月皱了皱眉头,在梦里缩了缩身子,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却是笑意盎然。
徐江南是第一次看到卫月睡觉的憨态可掬,以前守着小烟雨睡觉的日子多了去了,可每次小烟雨抓着被褥,哭着喊娘。
呆看了一小会,可能因为冷了些许,卫月笑意不在,双手情不自禁的揉了揉手臂。
徐江南一撇嘴角,他虽然觉得卫月这般很是痴傻,但生不起怪罪的心思,因为这事他都不用设身处地的考虑,当年自己不就做过,不过那会自己通晓是风声大上一点,自己便惊醒了过来,瞥一眼床头,瞧见没事,这才又靠着墙睡过去。
他取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盖在卫月身上,然后绕过卫月,走到角落,拿起原本就属于自己的春秋剑匣,再回来的时候,便听到卫月有些哭腔的说道:“带上我。”
徐江南身子一震,过了半晌之后,回头瞧到在梦里哭得泪流满面的样子,就如当年的小烟雨,徐江南叹了口气,俯下身子,轻轻帮她擦拭掉泪痕,知道这东西在寒意甚人的时候,容易导致皮肤如同火辣一般疼痛。
等了一小会,眼见止住了泪水之后,徐江南轻轻一笑,柔声道:“下辈子,你去哪,我就去哪,打我都不走。
这辈子,当我负了你,不过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