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帐,阿无将自己的计划和赵震天夫妇细说,赵震天听到一半已经毒发昏迷。帐中只余赵夫人,赵子云以及几名将领。
“我朝兵书有记载,前朝大将在松关附近的葫芦谷奇袭西域戎兵,修有铜钉栈道。如果我们能找到铜钉栈道,奇袭西南联军后营,烧了他们的粮草军需,那么,在粮草未至之前,我们就有机会了!”
赵子云问:“阿无姑娘,你怎知葫芦谷有铜钉栈道?这事我闻所未闻?再说,就算有,栈道年久失修,也许早已经脱落,此法恐怕难行。”
阿无摇了摇头:“这是师傅的手扎上记载的,我师傅二十年前曾经到过栈道,所以我敢肯定确有其事。只不过年代久远,我也不敢保证栈道还能通行。”
赵夫人低喃:“也许,这次真是冒险,但我觉得是一个办法。诸位将军觉得如何?”
在场诸位将军皆皱着眉深思。其中一名老将出列,对赵夫人拱手道:“夫人,你也知道这是个成功机率极低的冒险行动,我们既然是穿过深谷去奇袭,人数不能太多,即便真的排除万难顺利通过栈道,葫芦谷后的联兵后营又是什么情况?此去不关成败都有去无回啊……”他叹了口气,看向阿无,“阿无姑娘,老夫知道这是一计,但如今城内兵少将寡……”
阿无当块跪了下来,拱手道:“赵夫人,诸位将军,我知道这是个计划在你们看来成功机率不到一成,但阿无却有一半的把握。”
一位年轻的将军看向阿无:“阿无姑娘的话,我等自然相信,但是,程老将军说得对,我们城里兵少将寡,派谁担此重任?”
阿无再度拱手:“请赵夫人允许阿无带一百精兵前往。”
“什么?”赵夫人走近阿无,“阿无并无功夫在身,却要带兵前往?”
“是!家师离关之前,曾吩咐阿无要全力支援松关。如今松关告急,若让敌兵入关,中原沦陷,生灵涂炭,我难辞其纠!”
“阿无姑娘这么说,真是愧杀我们这些吃朝廷俸禄的将士,姑娘手无搏鸡之力。即便此计成行,我也不会让姑娘前往,姑娘起来吧,我们和诸位将军再合计合计。”赵夫人伸手要扶起阿无。
“夫人!”阿无不肯起身,言语铿锵,脸无惧色,“没有人比阿无更适合。其一,葫芦谷的地形我在师父的手扎上看得熟悉,其二,谷中蛇虫鼠蚁时有,我常居于山中,对药理研究颇多,此时正可用上,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此行即便有一半的成功机会,但奇袭队伍活下来的机会却是一成都不到。松关告急,一将难求,诸位将军都应保存实力。阿无只是区区民女,此行若能成功,我便死而无憾!”
“阿无……”赵夫人蹲了下来,一把抱住阿无。
“阿无姑娘……”帐中众将为之动容。原本持反对意见的程老将军也走过来,按住她的肩,“阿无姑娘,你当真要带一百精兵以身犯险?”
“是的,程老将军,请允许阿无带一百精兵前往,不成功,便成仁!”
“既然阿无姑娘愿意舍身成仁,老夫岂能再有异议,此事请赵夫人作主!”
帐中诸帐也纷纷应和:“请赵夫人做主!”
赵夫人深深看着阿无,末了点头:“好,就依阿无之计行事!”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行动。请夫人速速找寻百名自愿前往的精兵,立下生死状。今晚阿无会带他们连夜出城,三日之后,敌营若无动静,夫人也就不必等我们回来了!”
一切敲定,当晚,阿无带着百骑精兵冒着夜色出了松岭城,进入松岭山脉,寻找葫芦谷的铜钉栈道。
赵夫人在军中翘首以待,每一日早天蒙蒙亮就登上城头观察敌情。
第一日过去了,敌军在城关前叫阵三次,突袭一次,敌军后营却无动静。
第二日过去,敌军一早前来叫阵,松关依旧闭城不出,当晚又有敌兵夜袭,士兵拼死退敌,一战直至天微明。
第三日,敌军后营仍无动静,叫阵突袭如常,后方探子来报,西南方的栈道修善速度加快,估计不出五日将能通过松岭天险。
第三日夜晚,赵夫人仍不死心,再次登上城头。夜空下只有星星点点,祁陵山那边一片安静。她知道,阿无和百名精兵已经凶多吉少,但心里却仍希望出现奇迹。
第四日,观察敌方栈道,约估再过三日便可通行,赵夫人派出一支队伍前往拦截,与修栈道的西南军隔着深谷交战,以期拖慢施工速度。赵夫人自己则仍时时注意着敌方后营方向,她在等,等一个奇迹。因为阿无临去前那坚定无畏的神情,因为阿无眼中透露出的智慧和敏锐,她不相信她会如此安静的消失在葫芦谷内。即便是死,她相信阿无也会死得惊天动地,即使到了第五日,她依旧坚信这一点。
第五日黄昏,西南联军再一次突袭,此次突袭由南良国主元誉带队,联军声势浩大,几乎动员大半人马,似欲在今夜一举取下松关。
“阿娘,他们的栈道再过一两日便可完工,为什么今晚会突然来袭?”赵子云站在城头,侧头问母亲。
赵夫人摇头:“原本我也想这两天他们应该会休兵,等栈道完成后前后夹击一举攻城,却不知……”她话音未落,远远奔来一骑,正是元誉。
元誉在城下数丈远驻马,举起长刀,冲城头大喊:“我要见她!立即让她出城,否则今晚孤要血洗松关,进关之后屠城三日,绝不留一活口!”
“她?她是谁?”赵子云和赵夫人面面相觑。赵夫人踏前一步,扬声道:“国主指的她,究是何人?”
“孤的王后,宗政无瑕……”
“国主见谅,文敬皇后殿下已经与世长辞一年整,请国主别在扰她安宁!”
“不!孤看到她了,前几天,她就站在城头,她还活着,快把她还给孤!”
赵子云冷冷一笑,扬声:“你是痴心妄想!她怎么可能站在城头?你要真看到,那就是白日见鬼了!”
“云儿!”赵夫人喝住儿子,转头对城下说道,“国主陛下,你对文敬皇后的情我很感动,但是皇后已逝是不争的事实,你为了她不惜毁掉与我朝的和平条约,弄得生灵涂炭,何苦呢?”
“废话少说,她没死,我要见她……”元誉在城下一声令下,身后的大军涌动,冲向城关,眼看一场恶战就要展开。
突然,赵夫人看见原本黑蒙蒙一片的祁陵山下火光冲天。
赵子云也看见了:“阿娘,那是……”
“是阿无,是阿无,她成功了!”赵夫人激动莫名,看着那边越来越大片的红光,“她怎么做到的,她怎么能做到这么大规模的……”
元誉的大军因为突如其来的场面而骚动,紧接着,一匹快马从远方奔来,摔倒在元誉马下。元誉一把将那报信的士兵推倒,回望城关,高声喊道:“你们赵家军果然好样的!居然能潜入我营放火,看来今天不战也得战了。杀!不取松关,今夜大家都别回营……”
城下杀声频起,来势汹涌。赵夫人指挥战士迎敌,心里却叹息:莫非天要亡赵家军了!
“报……”城下突然有将士来报。
赵子云迎上去:“什么事?”
“报,报将军,皇上亲率两万先头部队早大军一步亲临松关,现在已经进关了。”
“你是说,皇上援军已到?”
“是,将军,援军已到,我们有希望了!”那士兵战甲破烂,血染铁衣,此时脸上却绽出耀眼的笑容。
“快,命人迎接圣驾!”
“不必,朕已经来了!”身着银色战甲的龙天澈率队登上城头。
他身后众将士在城头插上旗帜,战鼓咚咚如雷响起,城门打开,飞鹰营大旗挥动,端木枫带着两万将士冲出城去,银白色的铠甲在夜色下耀亮了关前。本已筋疲力歇的守城士兵如有神助,勇猛杀敌,高呼万岁。
两军交战,杀声频频。元誉在城楼之下看见突然坚起的金龙锦旗,心神一凛,目光锁定龙旗之下迎风而立的银甲男子。“龙,天,澈!”
西南联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元誉身边兵慌马乱,不断有亲兵倒下。端木枫勇猛无匹,挥动长枪斩杀西南兵无数,如入无人之境直取元誉而来。
元誉挥刀斩去身边敌兵的头颅,策马迎上端木枫。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不甘心,很不甘心。他怒吼一声,大刀架上端木枫的长枪。
松关之前,血流成河,西南军死伤无数,金碧王朝的大军在战鼓声中越战越勇。龙天澈和赵夫人站在城头之上观察战局,忽见远处有一骑白马于乱军中冲出来,马上的人白衣染血,长发凌乱,却英姿难匹,灵气逼人。
他扶着墙头的手一紧,指着白马:“赵夫人,那是?”
“阿无……”赵夫人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阿无回来了!”
“阿无?”龙天澈喃喃重复,紧紧盯着白马,看着它穿越乱刀、踏着尸体往城门奔来。近了,又近了,白马上的人蓦然抬头,长发被夜风吹向后,脸上狰狞的伤疤完全展露在他面前。他吓了一跳,时间空间定格在这一瞬……
无论是昔日倾国容颜,还是今日面目难辩,只需一眼……只需一眼,你已经令我永生难忘。
“瑕儿!”龙天澈踉跄奔下城头,直奔城门。白马在乱兵之中冲入城关,冲向龙天澈,马上白衣女子望天而笑,最后坠落马下,倒在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