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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罗家女

八月风起,黄沙席卷,地狱黄泉大开。

一位生人误进彼岸,再无轮回。

“我今日来,可是要喝酒的,上次都同你说了,怎么这桌上的还是茶!”

“我这里可没酒。若是想喝,你大可去找月老。”

“哎呀呀,月老那个小丫头,抠门的很,虽然藏酒多,但鲜少拿出来,这你也是知道的。罢了罢了,茶便茶罢,这次同我说个什么故事?”

“这次的,是个生人说的。”

“生人?!怪了,你这地方居然也有人进的来?”

“你且听着就是。”

“七月是鬼月,七月初七是鬼节。但凡在人间还有些遗憾未尽的,都可以趁着这个日子出去透透气。那日,我也只是拜托了彼岸花精帮我同秦罗通个话,让他关上来我这里的门。不过门没关上,却先进来了一个……一个女人。”

“什么?!秦罗也太过没用了!怎么……怎么能往你这儿放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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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过你。据说,你能把一个人的一生画进画里,而且,若是给你提供故事的人有难,也能向你提一个请求是么?”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姑娘,不过也确实有这个。只是往常能够进来的都是死魂,我这也是头一次见到姑娘这样的生人。”

“我愿意说我的故事,但我……我有一个要求。”

“姑娘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我叫罗爱娇,我出生金陵,父亲是有名的商贾大家,上头还有四个哥哥,是以我从小便是在众人的娇养中长大的。我虽然娇生惯养,但自问却没有娇养出来的毛病。

我自小学习读书,还总是会跟哥哥们一起出去狩猎。但就是那次的狩猎,我……我犯了错,如果不是我,我的家人,应该会平安无事。

那天,和往常一样,是我和哥哥们约定好的半年一次的狩猎。往常哥哥们都让着我,每次都会让我拿了第一,但这次我练功认真,是真的想凭着自己的本事赢他们一回。我准备了很久,师傅都夸了我几回。等我到孤山的时候,哥哥们都还没来。我一个人骑着马四处逛了逛,这次的地点是四哥新发现的,说是野鸡特别多,也没什么野兽,我不熟这里的情况,所以只好小范围的走走。

就是因为这么一走,我走出了人生的劫难。

我救了一个人,他叫秦羽声。据他所说,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从小靠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如今村长给他存了盘缠他才得以进京赶考,可没想到的是途经匪窝,不但钱财流失,就连身子也快半残。

我看他眼睛清澈,语气诚恳,并未有过分张扬的成分,已经信了一半。我将他带回了家,请了大夫救了他。于是他便以报恩为由待在了我家当一个长工,为我家做事。

他熟读五经四书,通身的气质又不似普通读书人般古板,很得我父亲的欢心。他的地位越来越高,从一个小小的长工,变成了我家的账房先生。二哥起先存疑,三番查探他的身份,却发现他的身份毫无破绽。

谁又能想到最无破绽的就是破绽呢。

过了一年的光景,父亲将我许配给他,并且决定帮他在京城谋一个职位。八月,我们成了婚,我心里平淡的异常,不知道是因为我对他并无多少感情,还是因为我对他始终有疑惑。所以我们相敬如宾,并没有过多的情感侵入。

两个月后,父亲让他带我去了京城,说是找了一个好友顶替了另个人的职位。临走之时,父亲泪流满面,但他坚信秦羽声绝对不是池中之物,他该有更广阔的天地,所以父亲相信秦羽声能够给我带来好的生活。

随着时间的变迁,那个时候的我,其实对秦羽声也有了极大的改观,我甚至觉得之前我和哥哥们的紧张是不是太过谨慎了,其实这个人也没有我们想的这么危险。他的确就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所以我决定去了京城之后,我一定会帮他照看好家里,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向着更远大的目标前行。

但到了京城之后,我才知道他布了一个多大的谎言。

当朝的三皇子啊,皇室血脉!却憋屈地在我家潜了数年,只是为了报复和掠夺。

他把我关了起来,其实也不能算关,应该叫囚禁吧,囚禁在一个富丽堂皇的院子里,能见到的只有一个聋哑婆婆和一个永远都不开口面无表情的暗卫。我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每天都计划着怎么逃离那个囚笼。终于,我等到了机会。

长公主的生辰宴。

三皇子和太子对立争夺皇位,而长公主是太子的阵营的,这场生辰宴不过是一场鸿门宴。他去了,带上了所有的暗卫,想必一定是一场恶战。

趁着这个机会,我在院子里放了火,打晕了婆婆,逃出了那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

我乔装打扮躲进了乞丐堆里,却迎来了皇城戒备的消息。

太子死了,在长公主的生辰宴上。但凶徒被抓到了。

隔天,杀死太子的凶徒将被问斩。

我站在人群里,一眼就望出了那凶徒的身份,那是我的四哥啊!

那个从小宠我,想尽办法只为了让我笑一笑的四哥啊!

我想冲上去,却被人拉住了。是他派来的暗卫,我重新回到了那个地方被囚禁。

四哥断头的画面一次次的在我眼前回旋,我每晚都在做噩梦,我想知道我其他哥哥和父亲的消息,但没有人会回答我。

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清楚。暗杀太子,谋害皇族血脉,连坐九族都是轻罪。

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回到金陵,回去看看,我的父亲,大哥,二哥,三哥都还在不在……

我想尽办法自杀,逼迫婆婆,我还是成功了。辗转路途,可我只能看到一座被火烧成灰烬的宅子,毫无生机。我呆坐在家前,仿佛被抽走了生机。

我被管家捡回了他家,他原本是我家的账房先生,可后来秦羽声的到来让他提前休息了。可现在他却亲口告诉我真相,那日他只是想跟我父亲告别,准备回乡过后半辈子。没想到,他没见到父亲,却见到秦羽声搬走了所有财产,然后纵火烧了罗宅。经过几番打听,父亲和三个哥哥那时都在家里,只有四哥出去买东西逃过一劫。他原本去京城想杀的是秦羽声,却没料到错杀了太子。

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一面都没有……

管家死了,被一剑刺死的,我被抓回去了。

我拔出剑想自刎,可惜没成功。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迟迟不杀我,难道是为了夫妻情分么,呵。太子死了,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三宫六院享之不尽。

我禁足的第六天也是我绝食的第六天,我恍惚想起了小时候父亲当成神话讲给我听的故事:八月风起,地狱黄泉大开,生人可进,以物换物。用故事换一个要求,而收集故事的人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他一身黑袍,却苍白病弱。我只是想试试,却没想到我居然成功了。

——罗爱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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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有趣,居然有人知道怎么进彼岸?还知道你的长相?”

“你的话太多了。”

“话说回来,我跟你相识这么久,我也不曾知道你叫什么,让我想想我之前都叫你什么……哦,对了,书生,我叫你书生。你这样子书生气息太重了,不像小爷,简直就是凡间的俏公子哥儿啊。”

“名字有这么重要么?不重要的事,提及它作甚。”

“不闹你了,这个罗爱娇向你提了什么要求?杀了秦羽声?还是救回她的家人?”

“她?她让我救回太子。”

“什么?!她……她的要求怎么这么奇怪,平常人不应该恨极了秦羽声或者后悔家人的死么?”

“她说在她的故事里唯一一个无辜的命就是太子,四哥是为了她的错而犯的错。”

“你答应了?”

“自然,我从不反悔,更何况,这种只需和秦罗说一声就可以办成的事。既不劳心也不费力,何乐而不为。”

“切,要我看,罗爱娇就是被你这个正经的模样给骗了。”

“既然你听完了,可以走了。”

“你就这么讨厌小爷,这故事就没了?那……没有秦羽声的么?”

“死后他径直入了轮回,又不曾来过我这里,我怎么会有他的故事。”

“啧,没意思。这才听了一半呐。”

“我救了太子,秦羽声最终还是与皇位错过了。”

“那感情好,起码给了一个教训。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生人进黄泉,大概入不了轮回了吧……”

“是。她现在正在奈何桥徘徊,却过不了奈何桥,喝不到孟婆汤,永远都在无尽的记忆中悔及终身。”

“好吧,下次记得给小爷准备一个欢喜点的故事,行么?唉,小爷也不求你给小爷备酒了,小爷啊,自个儿带。走了!”

收起手中的画卷,藏进书柜。掀开桌旁的暗格,里面有一壶女儿红。

“每次都咋咋呼呼的,就算有酒,也不给你喝。”摇摇头,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