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戚继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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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送走两个姑娘,一回到屋里,王直妻就埋怨老太太说,你这老太太,我那么给你使眼色你怎么不理呢?后来又拦你,说不如送银子,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王直老母以为她心疼,就没好气地说,怎么了?这点主我还做不了?人家救我一命,拿块玉石换,还舍不得吗?我这命还不值一块石头钱吗?

知她误会了,王直妻说她根本不是心疼钱,她说老太太惹下大祸了,知不知道?

王直老母愣着眼问,闯什么祸了?

王直妻说,你孙子怎么跟你说的?他告诉过你,这不是一块普通石头,这是什么朝代的御玺,皇帝的大印,无价之宝。

这不还是心疼钱吗?王直老母说,在我看来,不就是一块石头吗?御玺怎么了?我还能当皇上啊?我知道它贵重,才送给她们,人家救了我一命啊。

王直妻急了,娘,你没听明白,不是我小气,舍不得,我是怕这东西不是好来的。这二位千金,是官宦人家出身,万一明白这石头是御玺,追究起来,你不是把你儿子、孙子给毁了吗?

王直老母眨眨眼,没那么糟糕吧?

王直妻说她这眼皮直跳,怕是有祸。

王直老母想了想,又定下心来,叫她不用担心。那俩姑娘是面善之人,得了人家东西,怎么还会害人家呢?

这倒也是,王直妻说,但愿吧。

说完又到佛龛前去祷告,王直老母也上了香,跪下去祈祷,祈祷佛祖千万别降罪给她们!

因为这块玉石,出山路上,沈四维和戚芳菲也不平静。

骑在马上,戚芳菲问沈四维,老太太给了一块什么破石头,你还当宝一样收了?是御玺?我怎么不信?拿给我看看。

沈四维从怀里掏出来,打开盒子,再抖开黄缎包,把玉印递给她,叫她小心,可别掉地上摔破了。

戚芳菲把玩着,冲亮看,是挺好看,圆润而光滑,色泽也好,像透明又不透明。从前她家有很多玉石挂件、摆件,她也有过玉镯、玉佩,似乎没有这种款式、品质的。话又说回来,再好看,也是块石头啊!

沈四维断言,这可是个宝贝。她也不太懂玉石,可从前见父亲常弄这些,他曾经买过一块田黄石,是用五百亩地换的。

戚芳菲大笑,这可傻到家了。那老太太说得好,一块破石头,不顶吃、不顶喝,拿一亩地换都冤,别说五百亩地了。

你懂啥!沈四维初步判定,这是一块上好的田黄石,只有皇家才可能拥有。沈四维收起石头,回去准备让戚继光鉴赏鉴赏,也许他明白。

戚芳菲忽然说,你注意到没有?老太太倒是实心实意地想给咱,可她儿媳妇不想给,宁可给银子。

沈四维反问她,想没想这是为什么?

老太太不识货,儿媳妇心疼了,戚芳菲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

沈四维却认为不那么简单,她在屋里听她娘俩对话,觉得她们不是好人。

这话吓了戚芳菲一跳,你疯了?她们挺厚道啊。她们说什么了?怎么不像好人了?

戚芳菲毕竟小,历事不多,沈四维也只是猜测,又不肯多说了,就拉回话来,也许是我多心了,也没什么。

戚芳菲也就不再问了。

王夫人在自己房间里正给干儿子开小灶。

戚金印文质彬彬地吃着饭。王夫人坐在对面陪他吃,她很少动筷。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她是趁家里人都不在,特意给他吃点偏食。

戚金印不得不承认,干娘对他太好了,这使他逐渐把恋母的情结移到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说她没有亲儿子,老了就指望金印了。

戚金印让她放心,说自己不是那种不忠不孝的人,日后会养她老,给她送终。

想起为认干儿子的事,戚继光还跟她发了脾气,王夫人至今心存芥蒂,她怕戚金印往心里去,就劝他别当回事,那不是对他。

戚金印说他根本没当回事。过后爹上门道歉,也给足了他面子,他还有什么说的,尽管他隐约感到了什么,却并不确定。今天王夫人既然主动提起了,他索性问,干爹到底因为啥发火呢?那天弄得他好不尴尬。

王夫人又给他夹肉,显得讳莫如深,这也许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看样子有难言之隐,戚金印看她一眼,不好再多插嘴。

王夫人问起上次出征慈溪,他和干爹是否天天在一起?

戚金印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也不可能天天在一起呀,但哪天都能见。

王夫人说,他又不让我上阵,我真怕他吃不好睡不好。

原来是这样。戚金印说,还行,有那么多儿女、晚辈在跟前,还能不好好照料他吗?

王夫人的担心似乎有道理,芳菲年岁小,又毛毛愣愣的,吴春柳毕竟是外人,真能知冷知热的恐怕要数你姑戚娴和沈四维了。

这是引诱他,戚金印果然脱口说道,娘还真说对了。

王夫人马上追问,这么说,沈四维天天围他转了?

这话问得有点急切,令戚金印有了几分警觉,他看了王夫人一眼,说,是姑姑跑前跑后多,沈四维有学问,经多见广,文武双全,人很清高,她并不干那些端汤送水的事。

这回答很得体,也容易叫人信服。王夫人便就这个话题探讨,你爹跟她挺谈得来吧?

戚金印用了“推而广之”法,别说我爹了,谁都和她合得来,沈四维那人,你没法讨厌她。有时沈四维显得很厉害,很挖苦,说话都有棱角,又幽默,大伙都爱听她说话。有时父亲不开心,她只要几句话,父亲就笑逐颜开了。

这一说,王夫人的眉头更皱起来了。

酒足饭饱,戚金印回到君悦客栈,直奔吴春柳房间。

见戚金印进屋,吴春柳就叫他洗手,给他端上一盘烧鹅,叫他快吃,知道他过来,特地给他买了一只烧鹅解馋。

戚金印拍拍肚子实在吃不下了,说方才干娘给他吃了顿小灶,大鱼大肉,大快朵颐。

吴春柳笑,是吗?怪不得呢,有了干娘,腿往我这跑也不那么勤了。

戚金印说,两回事。要不,你也搬过去住得了,还有几间空屋子呢。今儿个王夫人还说让你搬过去呢,说你见外。

吴春柳毕竟是御史家千金,把身份和自尊看得很重,即使讨饭,也不会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她对表姑父宋朝举尚且如此,何况别人!她说,戚金印就不低气了,你是人家的干儿子,自然该搬过去住,我去了算怎么回事?吃嗟来之食?

吴春柳是有榜样的。人得有脸,你看人家沈四维,多有志气!按理说,她和戚大人的感情最深,可她肯搬过去吗?

戚金印忽然很有兴趣地反问,你说她跟我干爹感情最深?

吴春柳笑了一下,这谁看不出来呀?就你傻吧。

怪不得吃饭时干娘拐弯抹角地问他,干爹和沈四维是不是挺合得来呢。

吴春柳很警觉地问,王夫人还问什么了?

戚金印说,还问是不是天天围着他转。

吴春柳问他怎么回答的?

戚金印说,照本实发呗。

吴春柳皱起眉头,什么叫照本实发?

戚金印说,我说沈四维有学问、有棱角,说话幽默,大家都喜欢她,本来干爹很不开心,她一去,就笑逐颜开了。

吴春柳埋怨他,怎么能这么说呢?

戚金印不服气,这有什么毛病吗?况且,这本来是实情啊!

你好傻,王夫人这是套你话呢。吴春柳分析得头头是道,你知道她为什么问你干爹和沈四维的事?她没问别人的事吧?

戚金印摇头。

这不就明白了?她是担心,你干爹和沈四维太亲近了,若有了感情,万一娶她为妾,风光占尽,王夫人人老珠黄,往哪摆?那就不得了啦!

吴春柳这一说,戚金印突然哈哈大笑,我还真没往这上头想,你这一说,我还觉得沈四维和我干爹挺般配的,郎才女貌。

吴春柳也笑,你怎么用这种口吻说你干爹?

戚金印又一本正经地问吴春柳,这事,你们都看出来了吗?

吴春柳说,谁像你,傻乎乎的!王夫人不整天在跟前,都觉察了,何况别人。你呀,你今天就不该对王夫人那么回答。

戚金印反问,那我该怎么说?

吴春柳倒挺圆滑,一问三不知,不就完了吗?不然,万一你干爹、干娘为这事吵架,不都是你挑的吗?你夹在中间多难受。

戚金印很为难,干娘要刨根问底,吴春柳呢,让他守口如瓶,他该听谁的?

吴春柳用手指头点了他脑门一下,你当然得听我的,你不听我的,就别再来找我。

戚金印忙说,好,好,我听你的还不行吗?

停了一下,戚金印忽发奇想地说,咱们劝劝我干娘,让爹干脆娶了沈四维,反正自己没亲骨肉,干的毕竟隔一层,娶妾生子,天经地义呀。

吴春柳揶揄地笑,好啊,那你去说好了。

戚金印没听出吴春柳在讥讽他,反倒更认真了,这又不是爹拈花惹草,有三房四妾的多了,干娘不应当计较,更何况她自己又生不出来。

吴春柳笑个不住。要不怎么说你傻呢!你根本不懂一个女人的心。在常人看来,你说的道理都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可真有那一天,你干爹真的娶了小、纳了妾,表面上王夫人也许不会怎么样,可心里不会高兴,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男人与人共享?

戚金印又哈哈大笑了,说,春柳,你不用敲打我,我虽不是妇人,可我向你保证,对你绝对忠诚,从一而终。

吴春柳羞红了脸,你该死呀!我说嫁给你了吗?

戚金印涎着脸说,那天,我都亲你了……

吴春柳蒙住脸,你该死,你还说!

戚金印凑过去,掰开她蒙脸的手,嘴唇又凑了上去,这一次,吴春柳轻轻闭上了眼晴,没有躲闪。

大清早戚芳菲就起来了,天还没亮透,连喧闹的紫阳街也还没醒来。

戚芳菲在院子里练习拉弓,运足力气反复拉,练得热汗淋漓。

戚继美来到她身后,说她不得法。拉弓除了力气外,还有诀窍,得巧使力气。

他从戚芳菲手中接过乌雕弓,说,你看叔叔怎么用劲。

他一下子就把弓扯圆了,好像根本没用劲,轻松极了。

戚芳菲好不羡慕,怎么这硬弓到他手里跟面条一样软呢。

戚继美又示范了一次,问她看见叔叔的要领了吗?

戚芳菲忽然反感地说,别一口一个叔叔的,好不好?

这是犯哪股风了,戚继美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不是你叔叔吗?

戚芳菲一把夺过弓,那也不用时刻长到嘴上。

她到一边去练了,弄得戚继美莫名其妙。

陈子平备好马,从马厩牵出,戚继光没吃早饭就走出房间,与陈子平上马准备离去。戚芳菲凑上去,想跟着,戚继光半开玩笑地说,明儿个我写个奏疏,请求皇上恩准,把我这乌纱帽给你戴上得了。

戚芳菲嘟起嘴来。戚继美在一旁笑。戚芳菲用乌雕弓打了戚继美一下,叫你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