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纯爱我见仙君多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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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还有符吗

善恶到头,落到秦言眼里,却也使他生出感慨,他看着轻飘飘的残魂,扭头问聂重:“你不是要管这件事,倘若她灰飞烟灭,你的事如何善了?”

聂重神色凝重应:“本有定数,偏生变故,而今她魂灵受到重创,碎裂之后难以聚拢,更别说带她回去。”

秦言只犹疑不到片刻,他道:“你无能为力,我倒有个办法。”他说罢,忽然上前,连聂重也没拉住他,只在身后喊了一句:“你想做什么?”

秦言不应,立指捏法,得见那即将飘散的魂魄果然一点一点聚集,温柔地绕在他指尖。

胥己见此,当即站起,瞳孔轻颤,惊诧期待地盯着他,不敢有一点懈怠。

聂重眉头拧起,本能觉得此术不善。

眼见那魂魄从指尖绕到秦言脖颈,再绕到阳穴,最后竟是一点点浸到秦言体内了。

待魂魄完全进入身体,秦言自后退一步,似消耗极大灵力般,疲累不已,聂重两步上去,将其扶住了。

胥己盯着他,艰涩道:“你....?”

秦言略略平复了些,答:“无碍,我带她去阴界一趟就是了。”

夜阑惊诧不已,他赞叹道:“好生厉害,孟阳君使的什么术法?”

秦言笑答:“这有什么厉害,无非把我当容器罐子使罢了。”

他一句话就给轻飘飘带过了,殊不知听在聂重耳朵里似轰然一道惊雷。

人生来七魂,喜怒哀乐愁憎惧,一魂缺失将不立于天地,既是如此,常人又如何能替他人魂魄移一个位置出来。纵使高阶神灵,翻云覆雨容易,此举却未必可行,而于传闻中最可依可信的,有此能者,便是辰月玲珑心的主人了。

须知,辰月玲珑心世所罕见,天地开阔以来有记载的,左右不过六人。且这六人生来命格奇异,一生多灾多难,最后都不得善终。

所谓不得善终,一是天命,二是人为,身有辰月玲珑心者,天生煞气,但这等煞气如若得到炼化,练就大法必然所向披靡。如此一来,修鬼术者对此求之不得,而被剖肉取心就是这类人的下场。

携辰月玲珑心者,心比常人多一窍,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能容他人魂魄了。

秦言此刻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叫聂重在心里起了一把火,这火光映在眼里,简直要把人燃烧殆尽。

矩青在意识朦胧间入到秦言体内,眼前闪过几道灼目的光,等到光亮一一散开,矩青看清楚了,面前是一株茂盛的桃花。

她恍然如梦中,伸出手,去接住一瓣,那桃花便静静落到了她掌心。

眼眶酸涩,她却抢先一步笑了出来。她记不起自己多久没有这么笑过,眼前所见,山川河流,碧草繁花,一切都对她那么友好。她觉得她还可以是一只狸猫,躺在随便哪株树下,随便哪片春光里,舒舒服服睡一个好觉。

矩青犹在发神,眼下便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手心的花瓣拾了去。来人正是胥己,矩青目光淡淡。她如今戾气尽退,青面獠牙不再,正是记忆里舒朗明媚的样子。她看过他,再将目光移到桃花树去。她慢慢走到树根那里,说:“我的皮毛在桃花树根下放了那么多年,昔日我疑惑,那里的花为何四季不败,到头来才发现不过是有心之人给我织的一场幻境。”

胥己垂着头,并不说话。

矩青叹了一口气,她将发钗取下,由青丝自由散在风中。她道:“当初我还是山间一只猫灵时,见惯花鱼,见惯夕阳暮霭,也见过夏雨春光,眼前一切当做平常。后来我入宫,戴的是金钗玉搔,穿的是绫罗仙裙,我尝过人间几种滋味,在云上也在谷底。我自以为辛酸尝遍,历识过人,到头来,竟也不过世间的一个愚拙怨妇。说来好笑,当初我进宫,人人簇拥,偏是你,出手拦我。可我信的大多是生平之中待我良好的人,你先前一直要捉我拿我,我信谁也信你不过。谁能想到,爱我之人推我入火坑,怨怼我之人却会在那个时候想来硬生生拉我一把呢。”

胥己答:“可我当初只用了七层力气,倘若得知今日,我决计把余下三层也一并用上。矩青,你不该如此,他不值得你如此。”

“我当然知道他不配,但浓情化作深恨之时,我只想叫他死,叫他万劫不复,下十八层地狱!我手中一把剑,劈向世人,自己也承几分痛去。连叫着爱我之人....”她微微回头,目光似微风一样抚在他脸上。

胥己心中一动,等她说下去的时候,她却轻轻一笑,改言道:“你老实告诉我,坊间流传的那些志异,是不是出自你之手?”

见他面带慎愣之意,她又补充:“就是讲人间帝王和妖灵抑或书生和女鬼殊途同归,永结同好的故事。”

闻言,胥己略略局促,他答:“也不尽然,我没写什么志异,不过那日喝茶时,有孩童哭闹,我一时编了两个出去,哄他开心罢了。”

岂料他说的那些,太过真切,太过感人肺腑,将旁边的一众人都引了过来,听过了小半个下午。

他讲完,多有感慨抹泪之人,此后,竟口口相传,被人写到志异里,成了最是受众的版本。

世人大多偏好这类鬼怪灵精的爱恨纠葛,觉得情爱可以大于世俗,更欣喜于故事里的主角有一个完好的结局。

但说起来,他能说得这么真切,能讲得那么圆满,到底是存了私心进去。而他的私心,不过是想在自己编纂的故事里给矩青留一个好的结局罢了。

矩青听他这么说,抿嘴笑了笑,笑容里竟生出几分少女的纯真娇憨,她道:“我还以为你们会的就是些佛法经书,却没想到你还是讲故事的一把好手。”

胥己见她那么笑,也只跟着笑,两个人互相盯着,笑容越来越浅,直到凝在脸上。双双收去目光,首先是矩青别过身去,静默良久,才偏半张脸过来,问:“和尚,你还有那种符吗?”

她忽然问到这句,叫胥己一时没能明白。

矩青抿着嘴,眼中哀与乐聚在一起,生出股难言的祈盼,她语气淡淡,像散在空气里的烟:“那时我入宫,你不是给我一张符,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点燃此符,你就能带我走?”她略略一顿,轻语落入时与光的间隙:“现在我想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