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本王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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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当年传说

李云卿常年在西北荒漠之地,很少见江南春色,哪怕仅仅冬末早春,微雪中绽放的一点嫩绿,她都看着格外新鲜。她若是饱读诗书的学子,定然会效仿文人雅士应景作诗,可惜她胸中点墨太少,赞美的词远达不到出口成章的水平,空有风流相貌,却斯文不起来。站在船头摆好了姿势,玉树临风,却偏偏搜肠刮肚背不全一首诗,真是窘迫难堪。

小楚察言观色,急忙岔开话头,讲起了以前听人说过的江南趣事。他记性好,皇庄上也有人常年行走商路,不乏道听途说的素材。小楚平日便爱琢磨其中前因后果,这些事情以及他领悟到的“潜规则”,被他讲的绘声绘色,环环相扣,妙趣横生。

……

“弟弟,你说那书生被女匪骗上了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是如何脱困的啊?”李云卿不耐烦自己看字,却最爱听这种传奇话本。若换成是她被女匪诓骗,定然要打杀回去,给那女匪一点颜色看看。她真的很好奇,书生会怎么办。

小楚也不会那种华丽辞藻,讲故事用的都是家常话语,浅显易懂,不敢卖关子,继续讲到:“谁知那女匪徒一向都是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的,水寨里住着老弱病残都是收留的周边活不下去的百姓。这回打劫书生是认错了人,以为是那贪官的纨绔公子。结果那书生不仅知书达理还懂医术,被女匪绑回水寨不卑不亢不畏暴力作风端正,还救活了生病的人。女匪自然是对那书生心生爱慕之情,还了书生盘缠还另送了百两银子,派人悄悄护送那书生上了京城赶考。”

“别告诉我,那书生考中了,跑回去娶了女匪,皆大欢喜吧。”李云卿记得说书的最喜欢这种离奇的情节,基本都是有情人终成眷侣的套路。

小楚的眼神一黯,语调也没有之前的欢快:“这可不是话本子,给我讲这事情的人说是当年亲历。那书生是高中做了官不假,而且恰好去了那女匪的地界当县令。结果……因着剿匪有功,转年就高升了。”

“那女匪莫非是主动被招安?”

“讲故事的人曾参加过那次剿匪,现场极为惨烈,县令特意请了知府坐镇并官差用的火攻,水寨也不知为何都烧着了,水都浇不灭。官兵虽有死伤,一干匪众却只逃出了几名青壮,刚爬上岸又被官兵射杀,具都尸沉河底。多年以后,那地界也不敢有人靠近,都说是有女鬼阴魂不散。”

李云卿狠狠道:“莫非那书生忘恩负义故意而为?若没有那女匪赠银,派人一路护送,说不得那书生又被别的劫匪掳走了呢。便是新官上任要立功,招安了那女匪不就得了,何苦赶尽杀绝?”

“有人说,是那女匪要求县令明媒正娶,可那县令到底是读书人,思想正统,还被京里贵人看重要将女儿下嫁。出身寒门的县令若想高升,少不得攀附权贵结姻亲,再不济也是娶正经人家的好女孩,怎么可能与那女匪有瓜葛?”小楚顿了一下,喃喃道,“所以说是那女匪太贪心,求而不得返惹祸端,还连累了一寨子的无辜。”

李云卿没想到故事的结局竟是这样现实而残酷。不过她到底是女子,在这故事中潜移默化换位思考,难免会想若自己是那女匪,会不会大胆去追求书生。倘若不求县令明媒正娶,只求招安散了水寨,虽得安稳,心里是不是会觉得委屈。

李云卿和小楚正情绪低落间,谁料那绫儿端着饭食走过来,笑道:“原来你们也听过这个故事呢,可你们说的好像并不完全。”

许是小楚说的故事有些怅然,李云卿总觉得不过瘾,难得抬头与那绫儿对视,一脸期盼道:“绫儿姑娘,你知道什么,赶紧说来听听。”

绫儿难得插上话,也少见李云卿那等亲切招呼,小鹿撞怀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晕,赶紧理了理思路才压下小女儿姿态,将小时候从父亲那里听到的故事讲了出来:“却说那参与剿灭水寨的知府,就是当年为祸乡里的贪官。押送水寨缴获的时候,那知府突然发疯,失足掉河里死了。当时在船上的人都看见有个白衣女鬼对那知府发难。那书生县令此后整日神叨叨,看到女子就吓得哆嗦,虽是立功高升了,却因这怪病不敢娶妻等闲不与女子接触,婉拒了权贵家的联姻。好在这书生是个难得的清官,高升后没了那贪官知府的制肘,倒是为乡里做了不少实事。”

“那白衣女鬼不会就是那女匪吧?”李云卿向来不信鬼神之说,嘀咕道,“许是那女匪武艺高强,大难不死,才杀了知府泄愤。若我是那女匪,不说连那负心的书生一并杀了,也好歹整治一番快意恩仇。”

小楚听得直咋舌,也很奇怪为何肃王自比女匪。按照传统思想,肃王算是宗室贵族出身,好歹也该是觉得那书生当官造福百姓,才是正途吧。

绫儿是不知道李云卿的身份,并未多想,接着说道:“白衣女鬼是不是真鬼,还真不好说。反正那书生当官的地方,只要出了贪官或者为祸乡里的恶霸,准有白衣女鬼上门。那书生只笃信鬼神之说,倘若被那白衣女鬼弄得死伤的恶人,在他治下总归是不了了之,落不得好。久而久之那地方百姓的生活越发富足,再没有听说活不下去当匪徒的。听我爹说,我们老家就在那片地界,这可不是传说是真事。我爹说他年轻当船工的时候,还见过那位已经升任知府的书生。”

小楚也不免好奇道:“是真事么?那书生,哦不,那位知府大人后来怎样了?”

李云卿则更关心那位行侠仗义的白衣女鬼,打听道:“你爹是不是也见过白衣女鬼?”

这时候那绫儿爹也凑了过来,见自家女儿与这一对兄弟聊的正好,也高兴说道:“绫儿说的不错,我当年可是在官船上当过学徒工的,有幸跟着师傅为当时的知府大人撑船。那位大人面善的很,说起来真不像能狠心烧了水寨的负心汉。那次撑船是知府大人称病辞官,带着家当荣归故里。沿岸百姓来了不少相送的,都是舍不得这位造福乡里的清官。若说白衣女鬼,我还真没见过,只是那知府大人身边……”

绫儿爹故意不往下讲,让李云卿和小楚都好不心急。猜测莫非那知府称病辞官,是被白衣女鬼缠上了?

“爹,您别卖关子了。”绫儿气不过道,“快讲快讲!每次都故意停在这处,别惹恼了客官。”

“好好,我说!那知府大人一直单身没有女眷,此番全部家当无非是当官这几年省吃俭用攒下的清廉俸禄,连家丁护卫都没有,只带了个面貌俊秀的小厮充作随从。”那绫儿爹倒也不见外,悄悄拍了了一下小楚的肩膀,突然变了声调道,“我见那小厮的容貌与那女匪可是颇有几分相似……”

小楚胆子小,猛地被拍了一下,差点叫出声。

李云卿却是眉开眼笑,悟出了什么,爽朗道:“已经当了知府的贪官必然是有靠山背景,那书生一介寒门没有权贵姻亲,小小县令想要扳倒贪官怕是很难。当然那书生也不会买凶行刺朝廷命官。当时那书生根基浅薄,就算招安了女匪功劳也都会被上官占去,他若想获得提拔,只怕要趋炎附势与那贪官同流合污。于是这书生与那女匪兵行险招,才设了如此连环计。如果筹划得当,火烧水寨只是第一环的障眼法,剿匪之功的大头原也会被那知府贪了去。可有了白衣女鬼这一妙招,贪官横死,功劳就全在那书生这边,还顺便为那书生挡了桃花,也用这事情与匪徒撇清了关系。从此以后,那书生在明处造福乡里,那白衣女鬼于暗处行侠仗义。最后那书生与有情人一起荣归故里。”

小楚也觉得肃王分析的有几分道理,偏还是忍不住指出疑点道:“船家老伯,您又怎么晓得知府身边的小厮,与那女匪容貌相似?莫非您当年也见过女匪?再者一男一女,面貌就算有相似,也并不能说明就是同一个人。”

绫儿爹被问的一愣,以前也给客人们讲过这个故事,却少有人这么认真询问。多数还是当成传说来听个热闹。他愣了一下才想好了怎么说:“那知府的小厮是女扮男装,这点我还是能看的出来分的出男女的。至于见过女匪,我本就是那地界的人,小时候也在水寨……附近住过一段时间。”

李云卿暗想,这绫儿爹说不定小时候就是水寨里生活过的,也许火烧水寨之前,寨子里的妇孺早已提前转移。若一切如她猜测的那样,那书生应会将水寨里的人都妥善安置了。可惜这绫儿爹还是眼拙,当年能看出那小厮是女扮男装,为啥如今对她这个真女子视而不见?

唉,也怪自己,从出生就扮男子,扮的太久,压根就没学过怎么当个姑娘家。别说是这船家父女,便是以前战场上的兄弟们,哪怕现在朝夕相处的小楚,也从无怀疑她是女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