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本王不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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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半日之差

李云卿穿了一身宫女的衣服,随着得宝一路奔驰,原本松散歪斜的女款发髻彻底散开,远远看去,一道白烟披头散发的模样,的确有几分鬼魅的味道。

于是在接近联络点的时候,李云卿特意用手拢了拢长发,没过脑子就随手扎了个男款发髻,俨然与其宫女套装的温婉形象大相径庭。

得宝若非这些年装疯卖傻修炼出了那么高的定力,多半路上就已经笑岔气了。这会儿是努力运功,维持着扑克脸的所谓常态,免得跌了高人的身份。其实他忍的实在是很辛苦。

若说肃王容貌的确是倾国倾城雌雄莫辨,而且不说话不动作的时候,哪怕披头散发也有三分像真女子。可惜肃王怎么可能不说话不动做?肃王一贯是挺胸抬头大步流星雷厉风行,说话罕有斯文的时候,白话里经常夹带着几句脏字黑话,语音低沉用词粗陋与军汉没什么两样。

就这样,肃王还真打算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女装,去见下属么?得宝只能默默祈祷,肃王要见的人也与自己一样好的定力,千万别当着肃王面笑出声。

等肃王几经辗转寻到了梁伯藏身的地方,天已经快亮了。

梁伯原以为又是来报信的影卫,仔细聆听信号无误,才颤颤巍巍去开密室的门,谁知这一次竟然是肃王回来了。

李云卿的目光却没在梁伯身上停多久,而是不由自主搜寻着那个安静的影子,但密室之中再无他人。她免不了语气关切道:“梁伯,小楚没和你一起么?”

梁伯叹了一口气,答道:“王爷,您晚了一夜,昨日出了些事情,我们商议之后,决定让小楚先去处理,等不到您回来再决策了。”

得宝这会儿也探身进入密室。

室内灯光昏暗,黎明之前也正是至暗时刻。

梁伯本就老眼昏花,并未注意到肃王穿了女装,而是将此前收到的边关急报以及对此事的分析看法精简地汇报了一遍。

得宝对于军情和西戎并不熟悉,只凝神听着,算计着事态对自己要做的事情能有几分影响,是利是弊该如何取舍。

李云卿却听着听着一掌拍在桌案上,那桌子险些就此报废。

梁伯知道肃王是有气无处宣泄,以往军帐之内桌案椅子也经常这样损耗,早就见怪不怪了,只自责道:“王爷,都是老奴无用,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小楚天资聪颖,他将事态分析的很透彻应该不会出岔子。老奴当初只想着倘若不赶紧行动,又不知您何时能脱险与我们汇合,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同意了小楚的法子。”

“于理,这事情如此安排并无不妥。边疆烽烟又起,牵扯到西戎公主的阴谋,尽快决策无需等本王,你们做的对,说不得能见奇效。”李云卿嘴上虽然夸赞,脸上仍无半点笑容,不过面前梁伯和得宝均是心腹,她也不隐瞒自己的想法,继续说道,“于情,你们都应该知晓,本王怎么舍得让小楚以身涉险?虽然小楚机智聪慧绝对忠心,本王也信他不会做对本王不利的事。但他此时现身主动落入敌手,朝中别人怎么想、那西戎公主怎么应对都先不说,只讲他要面对的是一心想要本王性命的宫中那二位人精。行错半步恐怕之前委屈就都白费了,甚至还会搭上他自己的性命。本王实在为他担忧。”

不待梁伯安慰解释,一旦事情牵扯到小楚,得宝自然无法维持旁观者的心态,稍加思索便建议道:“梁伯,小楚是去哪里‘报官’的,若咱家将他拦下,由咱家替他去做那些事情,你们认为是否可行?”

李云卿眼神一亮,随即又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此前宫中派了戴公公到本王府上打探虚实,戴公公曾单独与小楚密谈,那时是为了威逼利诱让小楚为宫中效力。小楚当时留了活口,此番他若是走门路能搭上戴公公,应该可以取信。若是换成了得宝,在宫中那位看来你一直是尚未恢复清醒,突然又说要上报本王的藏匿之所,怕是很难让人相信。若你流露出神智恢复的样子,或许宫中那位连你都不肯放过。”

得宝却反问:“王爷,你可曾想过,宫中那位冷血无情,或许也从未打算放过小楚呢?小楚伤病交加,一旦失手被囚就再无活路。咱家好歹能有机会脱身自保。”

“得宝此言何意?”梁伯尚不知晓小楚父亲的冤情,也并未听说过当年皇长子谋逆之事,自然无法理解得宝话中的玄机。

李云卿与得宝急忙将这些前因后果言简意赅地告知梁伯,顺便也取出那张看似普通的信笺,让梁伯甄别。

匆忙之下,梁伯只能暂时确认那信笺并未用隐写药水。

那么,极有可能是某种藏字密码。无奈当年楚府没死的人多数也已经发配各地,或充作官奴为苦力,挨过十几年还活着的恐怕不多,怕是早不知解密字谱本的下落。至于李云卿提出,寄希望于那时年幼的小楚能有什么线索,解开复杂的藏字密码,无异于痴人说梦。

得宝暂时死了这条心,将关注点放在此时此刻小楚的安危上,正色道:“所以,张太后压根就没存什么好心。或许张太后早猜到楚家的冤情,故意并未声张。毕竟那是先帝在位时做的错事,当事人早都死了。翻案不但牵扯当年一堆官宦盘根错节利益纠葛,结果却又只便宜小楚一个,处理不当天家连好名声都保不住还有损先帝的颜面。天家那些个冷血之人,岂会做这等亏本买卖,岂敢自承过错呢?因此,小楚若主动出现在张太后视线中,哪怕提供了真实的肃王藏身之处,最多能暂时得到什么褒奖许诺。不过一旦失去利用价值,或者他们发现小楚在玩花样并不老实,张太后绝对会翻脸,顺便将楚家这唯一存世的血脉隐患除掉,才会安稳踏实。”

果然还是姜老的辣,在宫中服侍过张太后的得宝这番分析有理有据,让李云卿听了不免忧心更重。

沉思片刻,李云卿把心一横,说道:“要不然,本王还是主动投案陈辞提醒圣上那西戎公主的阴谋。再或者本王干脆奋力一搏将小楚抢出虎口。反正本王的亲眷和要紧的物品都已经运出了京城,还不如带着喜欢的人从此隐姓埋名,过浪迹江湖的逍遥日子。”

得宝冷哼:“王爷,若小楚知道其父冤情,也知道并非毫无线索可循,您觉得他难道会轻易就放弃翻案的念想么?他此前诸多凄惨遭遇,全是因着罪臣之后官奴之身。他难道不想要名正言顺的解除奴籍,堂堂正正做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么?”

梁伯却看不惯得宝咄咄逼人的态度和言辞中明显已经流露出对皇族的不满,这简直就是迁怒肃王,他老身子板一挺护犊子一样反问道:“得宝,首先小楚并未在场,你我都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与其将自己的想法计划强加给旁人,还不如找到小楚,让他自己决定。说不得他早就看开了不在乎旧日恩仇,反而想随着王爷远离是非地,那还在乎什么出身?”

李云卿接茬道:“那梁伯是同意本王跑去救人,远走江湖了?”

梁伯心说这是刚按下葫芦又浮起瓢,干咳一下,委婉劝道:“王爷,您如果就这样走了,朝野上下曾经与您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们,恐怕就再无人能为他们谋划出头了。您希望他们都能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希望他们增加抚恤和补贴,希望他们老有所养老有所依……这些事情,朝中那些只会争权夺势勾心斗角的文臣,谁在乎?

他们都没去过沙场,没见过抛头颅洒热血的场面,根本不懂得将士们的疾苦。他们总觉得几十两的死亡抚恤已经给的太多,足可以让孤儿寡母丰衣足食,殊不知家中没有男人顶立门户根本保不住钱财恒产,时不时遭受欺凌;他们还以为伤残的退伍兵将拿着补贴,足可以温饱无忧,殊不知病痛折磨身心俱损又因残废被家人嫌弃的苦楚,他们离不开人照顾更离不开医药,微薄补贴有钱吃饭没钱治病,无非是苟活等死……”

“梁伯,你别说了。”李云卿轻抿嘴唇,眼神逐渐坚毅起来,“本王明白自己的责任。只是小楚,他实在无辜。此番是本王连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