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艾死了，警察找到我。”秦沐歌轻声说道：“您能告诉我她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么?”
“噢！”顾铭立刻叹了一声，捂着胸口摇头，他的双目中充满怜悯：“你一定很伤心，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三个月前。”
“太遗憾了，你找了她那么久，差一点就可以和她见面了！”
秦沐歌收回双手，沉默。
顾铭倾身上前，隔着桌子看着她。他褐色微浅的瞳仁颜色和秦沐歌的简直一模一样，专注着看一个人的时候，眼波潺潺，没人能抵抗这样的注视。
“而这都要怪你，小梦。”他专注的看着她：“如果你早听我的，离她远一点，坏事就不会发生在她的身上了。她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
周北川透过监视窗看着他们，双手的关节因为用力紧握而咔咔作响。监狱负责人不得不上前注意他，生怕他做出什么违规的举动。
周北川沉吟许久，说道：“能跟我说说他平日里都在做什么么？还有，我想看看他的探监记录。”
狱警想了想：“我没有权限告诉你，你需要向上面审批。周队，是否中断此次谈话？”
秦沐歌背对着他，周北川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想，她就在旁边，他问出这句话，秦沐歌肯定又是那个面瘫表情，冷冷的简短说，不用。
周北川磨了磨牙：“她又不是自己做不了。她想中断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他只想破案，他可照顾不了所有人的心理。
空气仿佛安静下来，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之后，秦沐歌再次扬起笑容，她的语调平缓，没有一丝激动：“爸爸，责备我并不能让我们之间的谈话变得愉快。警察告诉我您一直想见我，难道就是为了责备我么？”
顾铭顿了顿，轻轻的笑了：“不，我的女儿，是因为我很想念你。”
“我也想见您。”
顾铭挑挑眉毛，轻笑着摇头：“十几年了，你也没有想过来看我。”
“您怎么会这么想！”秦沐歌抬高声调，似乎有些激动：“母亲去世后，您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一直惦记着您，但您的档案也是封存的，所有探监行为都要经过审批。他们根本不让我见您。”
秦沐歌：“如果不是苏艾的死讯，警察根本不会找到我。”她上半身靠向前面：“爸爸，您如果想让我来看您，您至少需要给我点消息，否则我对警察便没有半点用处，他们不会再让我们见面的。”
顾铭笑着眯起眼睛：“谈判的基础——信息交换原则，欲取先予。你学的很好。”
“因为我有个最好的老师。”
“哈哈哈，小梦，你总知道怎么让我开心。”顾铭点了点头：“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带走苏艾的是什么人？”
顾铭摊手：“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不知道。”
“那么这些年，苏艾在哪？”
顾铭耸肩：“我连见谁都要别人来决定，一步没有踏出去过，我又怎么会知道？”
“爸爸。”秦沐歌无奈的看着他：“咱们别兜圈子，您总得给我点好处。”
顾铭抬下巴，手指敲击着额头，像是在认真思考，又好像是在看戏，在走神。
“没有那么简单。我亲爱的女儿。”他轻声笑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告诉你什么吧。”
秦沐歌盯着他没有说话。
顾铭再次用手指敲敲额头：“想知道的东西，你得自己去想。”
“滴……”电子门发出声音。
“时间到了。”狱警打开门，对里面的两个人说。
秦沐歌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不过，”顾铭被狱警带起身，路过她的身边停下：“我依旧希望你来看我。谁知道哪一回我就告诉你了点什么。”
说完，他看了一眼监察室的玻璃窗，缓缓的笑了。
周北川从监察室中出来，与顾铭擦肩而过。
顾铭路过的时候甚至礼貌的对他点了点头。他的笑容和蔼，在周北川的眼中却异常诡异，让人难受。
他快走两步看见站在原地的秦沐歌。
秦沐歌仿佛经过了一场与友人愉快的谈话，笑容还来不及散去。
周北川犹豫着上前一步：“你……”
听到声音，她回过头看他。
周北川：“……没什么，走吧。”
………………
两个人通过层层检查，离开了监狱，上了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里的气氛竟然比来时更加安静。他一言不发，却用眼角余光不断向旁边瞟去。
随着车里渐渐远去，秦沐歌笔直的后背开始慢慢放松弯曲，脸上笑容不断消散。她神经质的痉挛一下，全身都在抽搐。周北川一惊，连忙停车。
“秦沐歌！”他转头看去，却发现她并没有什么异常，至少没有什么发病的迹象。
他皱眉，记得第一次在警察局问询她的时候她也突然毫无征兆的全身抽搐，仿佛只是一瞬间便马上停止。
这是一种病？生理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秦沐歌佝偻着腰，双手十指紧握，不断的绞动。
“你没事吧？”周北川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她。
秦沐歌没有接，反而打开包，从里面掏出一包烟来。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靠着路旁一颗大树。她抖的太厉害，试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燃打火机。
旁边伸出一只手，慢慢的将她手上的打火机抽走，点燃。
秦沐歌看了他一眼，凑到火的旁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烟叶呛人的味道顺着气管进入肺里，在肺里走了一圈，再被慢慢吐出来。
尼古丁让神经缓缓放松下来。
周北川也掏出根烟来，点燃。两个人沉默的站在路边。
过了一会，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至少你以后都不用再见他。”这是他能想到最能安慰人的一句话。
秦沐歌摇头。
“今天你见到他，也并没有对案件有什么实质性帮助。”他顿了顿：“心理专家，谈判专家不知道来了多少个，除了边角余料，也没问出个什么。这个人反侦察能力太强，又是心理学的顶尖人物……”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的继续说：“所以，也不能怪你，你别太难过。”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来。”她突然道。
“嗯？”
“我十二年都没有见他，突然出现他却没有觉得奇怪。”
周北川想了想：“你来见他是因为苏艾死亡，你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这个理由没问题，刚才你也是这么对他的。”
他说到这里，皱了下眉头，突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你并没有问他最近发生的这些案子。”
苏艾的死亡当然是秦沐歌来见顾铭的原因，但直接原因是她认为顾铭和最近的凶杀案有关，可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连这些问题的边缘，她都不曾触碰。
“顾铭曾经是最好的警察，最好的心理医生。”她讽刺的笑了一下：“任何有可能引起他怀疑的谈话都是不必要的。”
周北川：“那你如何能判断他和乐米的案件是否关联？”
“我十二年不曾见他，他却不问原因，是因为他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等等等……”周北川立刻打断她，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他得整理一下。
“先不问在一个二十四小时有人检控的监狱内他如何知道监狱外面的事，我们退一万步，就算是他知道，他在监狱里如何指示，又能指使谁来完成杀人行为？乐米的案子，凶手有条不紊，布局精密，极有可能智商非常高，顾铭在监狱里又如何隔空挑选凶手？”
“就算，”他强调：“就算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他都找到了一个方式完成了，你又从刚才的对话里怎么发现的？他没有问你为什么来的原因——是因为你已经告诉他你是因为苏艾的死来的。”
秦沐歌没有回答，周北川心跳如鼓，突然害怕，如果顾铭真的做到了，那么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他快速的看了一眼秦沐歌。
还有这个女人……
秦沐歌：“你前面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周北川等了半天等到这么一句话，“斯”他吸了口气有种想要揍人的冲动。
秦沐歌：“苏艾是三个月前死的，可这个消息我们都是最近才知道。换句话说，在顾铭的认知里，我一直认为苏艾十几年前就死了。那么十几年了我都没有找他，再次得知苏艾死亡的消息，我就来见他？这显然逻辑不通。”
周北川锁着眉头想了想：“所以……顾铭没有问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来找他另有原因。”
“他丝毫没有感觉我的出现很奇怪，除了他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理由。”
周北川摸了摸下巴，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你确定？”
秦沐歌摇头：“这一切基于我的猜测，我没有实际证据。”
周北川反复想着秦沐歌的话，表情异常凝重。如果她说的猜测成立，那么事情的严重性不可想象。
甚至他若真完成了那些事情，没有人帮助是不可能的。
周北川最怕的是，是否是单位内部出了问题，那影响就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