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萌趴在秦沐歌的身上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下去。
“萌萌，告诉阿姨，那天洛洛到底发生了什么好么？”秦沐歌拍着她的后背说道。
她让吴萌坐好，看着她。
吴萌低下头，身体一抽一抽的。
秦沐歌：“快递是你寄的么？”
秦沐歌耐心的等了一会，吴萌点点头。
“你是怎么交给快递员的？”
吴萌：“我……用手机下单，放在超市里，让快递员取走了。”
秦沐歌：“为什么妈妈回来自首？是因为想要帮你么？”
“……是，妈妈说这样做最好，没有她我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她握着那根竹筷子，仿佛它真的是仙女棒，可以赐给她力量。
天已经黑了。窗户外面一片黑漆漆的，屋子里却灯火通明。当找到尸体的那一刻，秦沐歌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
毕安全照片中尸体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衣服完好，孩子闭着眼睛，忽略他青白的脸色，几乎以为这只是一个睡着了的孩子。
尸体上包裹的塑料并不是为了掩盖尸体，反倒像是被小心的包裹起来，将他安放到地上。
嫌疑人表现出了强烈的同情以及愧疚情绪。
可钱洛洛身体上的伤口却不同。凶手用了很多时间让孩子在清醒的状态下受尽折磨，这是典型施虐狂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强的冷酷性。
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人格出现在同一起案件中，只有两种原因。第一加害人是个双重人格的精神病，第二加害人不止一个。
指纹和DNA证明，吴秀莲是那个掐断钱洛洛喉咙以及包裹尸体的人，属于“愧疚人格”。那么问题就是，“冷酷人格到底是谁？”
秦沐歌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长时间的不正常的家庭环境造成儿童心理扭曲以及对暴力的追求，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吴秀莲会帮助凶手行凶（善后），同时也可以解释吴萌和李安妮看见一个“有胡子的男人”带走钱洛洛的证词，因为根本不存在这个男人。
“萌萌不想失去妈妈对不对？”秦沐歌问道
“……嗯”
秦沐歌蹲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那么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要诚实的回答知道么？”
“……嗯。”
此时的吴萌再也不是最开始那个尖刻冷酷的小姑娘，而是一个无助的根本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的孩子。
秦沐歌暗自叹了口气：“是萌萌带走了钱洛洛么？”
吴萌终于，点点头。
和她预想的一样，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洛洛是怎么死的？是你做的么？”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下，吴萌变得有点困惑。
“洛洛是被掐死的。”她说道。
秦沐歌皱了下眉头：“是妈妈掐死了洛洛么？”
吴萌摇头。
“是你掐死了洛洛？”
吴萌再次摇头。
秦沐歌心里突然之间咯噔一下。
“是谁掐死了洛洛？”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门口露出个小脑袋，看见两个人露出了一个像天使一般的笑容：“萌萌，你们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久呀！”
传说中有一个天使，拥有世界上最美的面孔。却依靠自己的美丽引发了人间两国的战乱，造成生灵涂炭。上帝为了惩罚这名天使，将他一半的身体毁去，安上了恶魔的翅膀。从此他依靠自己美丽的一面引诱别人，再用恶魔一面将人吃掉，永生永世生存在地狱里，不能重返天堂。
秦沐歌仿佛看见了这个堕落的天使站在自己面前。
李安妮正冲着她笑：“阿姨，你怎么了呀？”
伴着吴秀莲的痛哭，她将一切交代出来。
周北川越听越心惊，匆忙冲出审讯室，跑了几步，冲进秦沐歌与吴萌待的地方。
推门。
只见李安妮走到吴萌的身边，拉起她的手，对秦沐歌笑：“阿姨，你怎么和萌萌聊了这么久，你们都在说什么呀？”
周北川倒吸一口凉气，秦沐歌缓缓的站起身来。
“安妮，能和我来一下么？阿姨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李安妮歪着头看她：“可是我妈妈说不能单独和警察阿姨讲话。”她天真的眨着眼睛：“你得先得到我妈妈的同意才行。”
周北川终于承认，恶魔在人间，它住进了一个天使的身体里。
………………
尸体的检查报告出来，岳子龙清晰的说着：“尸体的死亡原因是窒息死。被害人胫骨碎裂，但是很奇怪，”他饶有兴趣的笑了：“胫骨碎裂是二次伤害，在碎裂之前被害人已经窒息死亡。看来是有人想做替罪羊，挺有意思。”
在周北川发怒前，他迅速跑开：“剩下的你们看报告吧。”
“被害人身体上共有32处伤口，工具不明，集中在腹部和大腿，流血量少，伤口较浅，并不致命。被害人窒息死亡，使用工具考虑绳子一类。死后胫骨遭受二次伤害，造成粉碎性骨折。”
周北川缓了缓：“这和吴秀莲交代的一致。吴萌告诉她钱洛洛死亡消息，她发现尸体后，为了掩盖吴萌的‘罪刑’，徒手掐断钱洛洛的脖子，然后将尸体用塑料布裹好，弃扔在商场。”
毕安全接着道：“所以凶手并不是吴秀莲，她是为了掩盖真相才自首的？”
秦沐歌：“不错。我们在发现尸体的时候就怀疑吴萌和李安妮的证词，两个孩子证词前后不一致，却最终领着我们找到尸体。”
宋可不敢相信：“那……绑架杀人的，是这两个孩子？”
众人看向显示器，不同的审讯室内，不同的两个孩子。吴萌由班主任陪着，李安妮身边是她的父母。
没有人敢相信，无辜的孩子竟然会犯下这样的罪刑。
周北川拍了拍秦沐歌和光头：“走吧。”
三人进了吴萌的审讯室。
吴萌此时坐立不安，看见秦沐歌立刻站了起来。
秦沐歌快走两步，安慰道：“没关系。这两个你不是都见过，是警察叔叔。萌萌，你把事情的经过告诉我们，可以么？”
吴萌紧张的握着手，道：“昨天下午，安妮和我说想要翘课找钱洛洛玩，我就跟她去了。我们站在岔路里叫钱洛洛，他看见我们就跟我们走了。我们进商场玩了一会，安妮说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看谁先说话。我开始觉得没什么意思，因为大家都不说话，安妮可能也这么觉得的。于是她，她……”
“她怎么样？”
吴萌没开口。秦沐歌抽出跟筷子，在空中画了个圈：“萌萌，你记得么，你答应神灯要说实话。”
吴萌点点头，好像找到点勇气。
“地上有个钉子，被压碎了一半，安妮随手捡起来扎了洛洛一下……洛洛被扎疼了，一下子哭了起来。安妮笑着说他输了，得惩罚他便又扎了他一下。这下钱洛洛不干了，他就想走。安妮抽出根绳子把他绑起来了。”
秦沐歌：“安妮怎么控制得住洛洛？”
“我，我也帮忙了。”吴萌当时觉得挺好玩的，有时候她们会故意把钱洛洛气哭，然后安妮会再把他哄好，这个游戏他们一直乐此不疲，吴萌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们把洛洛绑好后，他哭的太大声了。安妮掏出手机将他的声音录下来，说好玩。安妮和他说他越哭，就越输，输了就得受到惩罚。”
说着吴萌抬头看了看几个大人的脸色，她觉得大人肯定会生气。不过没有人责备她，她松了口气。
秦沐歌依旧声音很轻：“然后呢？”
“安妮让我也扎了几下。但我没敢使劲，因为我看钱洛洛出血了，他倒在地上，好像不太好。我就和安妮说我不想玩了。安妮说如果我敢不玩，就再也不让我去她们家，还要告诉钱洛洛父母都是我干的。我挺犹豫的，还有点害怕，但是安妮笑的挺开心，就像我们平时在玩一样，我就觉得没什么事，就留下来了。”
“又一会，钱洛洛已经不太哭了，好像晕过去了，安妮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她把绳子解开，让我把洛洛重新绑起来。我挺害怕的，不太敢。安妮就说让钱洛洛回去肯定会告状，她阿姨姨夫肯定向着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只能帮着她一起拉绳子。安妮将他牢牢的绑住，在脖子上打了个结。钱洛洛一直没动。安妮看了看他，就说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我回家有点害怕就告诉了我妈妈，我妈妈去了趟商场，没有带我，我后来就不知道了。”
这段故事如此触目惊心，以至于让吴萌甜美的声音描述出来的时候竟让人毛骨悚然。光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面对穷凶极恶的罪犯，他可以用最凶狠的态度对待。
可面对一个犯罪的孩子，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