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冬夜暗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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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花开两朵

黄河和大堤像是一对携手的伉俪,相依相随逶迤而来,共同走向生命的终点大海,两千多年过去了,无数的风雨沧桑从未改变过它们的初心,人世间再坚贞的爱情也无法和它们相比。

人们喜欢誓言海枯石烂爱心不变,只是多少动人的誓言像孩子们吹的泡沫,刚开始炫丽就已烟消云散,海水依旧蔚蓝,磐石依旧稳固,而发誓的人早已成为陌路。

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平凡,用不着演戏一样大呼小叫,而是要追求内心的平淡和从容,真正的爱情是一种修养,

据族谱记载,李官村的祖先是三百多年前从河北迁来的名叫李俊、李丑的兄弟俩,他们是致仕休闲的官员,族谱中没有详细说明官居何位级任几品,村子叫李官村也由此而来。

当初建村选址考虑到要靠近水源所以就建在黄河岸边,只是没想到后来黄河汛期经常泛滥,淹没农田房屋特别是秋汛有些年头危害很大,给村民带来损失,后来少数村民陆续迁出大堤外,但大部分仍旧留在岸边,形成新旧两个李官村。

这个问题多年都没有效解决,到了80年代,在县政府的努力下,把旧李官村的村民全部搬迁出来,新旧两村重新合成一村,形成今天的李官村,原来的村庄遗址已变成农田数十年,没有一丝痕迹可考。

祭祖是我国很多地方的传统,李官村也不例外,当然不单单是祭祀当初建村的兄弟俩,还包括后来的无数无名的李姓这一支的祖先。

窦立勇虽然没有亲见李官村祭祖的仪式,寒风中当他看到这支稀稀拉拉的队伍,明白了个大概,许多传统的东西走到今天,从原来的虔诚隆重慢慢变成了一种可有可无的形式,像分手的恋人渐行渐远,变的既熟悉又陌生。

李官村的祭祖同样遵循着这一规律。队伍的前面是书记、村长和三老陪同着辛大明和窦立勇,后面按年龄大小依次跟着,年轻人有说有笑,完全没有祭祖这种活动应保持的庄重和严肃,有的甚至没能控制自己忽然放肆的大声笑了出来,根本没有顾忌年纪大的人憋来的眼神中因他们缺少对祖先应有的恭敬带着的不满。有的眼里只有手机,连腾出点眼力看路的功夫都没有,以至于在积雪的路上摔了跤。

有几个人手里抬着一张小桌,拿着高香鞭炮黄纸。

李姓这一支里的三老,是李官村现存的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三个亲兄弟,分别叫李运斤、李运来、李运斋。

三兄弟的命运迥然不同,老大李运斤早年是村里有名的才子,读书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年轻时读过一本奇书《奇门遁甲》结果疯癫至今,终生未娶。

老二李运来忠厚耿直,没读过书,娶了媳妇却终身未育,村里大事能拿主意小事能解纠纷,村民非常敬重。

老三李运斋沉默寡言为人木讷,一辈子只知耕田种地,县城从未去过,却子孙满堂。

令人称奇的是老大、老二兄弟俩和老三的后代们始终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家长是老二李运来,和睦相处,长幼有序。

和现在“流行”的三口之家相比,这个大家庭就像树林中一棵独特的大树,粗大虬结腰围数丈,却枝繁叶茂,依然安静的焕发着勃勃的生命力,醇厚古朴的家风和家教没有追随时代的脚步而改变。

今天来祭祖的只有“两老”,二老李运来和三老李运斤,虽然都近80的年龄了,依然面色红润,在通向大堤冰冻的坑洼不平的路上健步走着。

二老李运来翘着白胡子拍着胸脯对辛大明说道:“首长啊,你们可要好好查查。祥子这孩子虽然傻,但死的冤屈。你需要什么尽管说,俺们村全力支持,要人还是要钱首长你尽管说!这不书记和村长大侄子都在,你说啥是啥不用客气!”

从这些话里辛大明能感受到老人身上的正气和担当,赶紧应承着,同时以晚辈的身份祝福他们阖家欢乐身体健康。

二老李运来继续说道:“俺大哥年轻时候念书念坏了脑子,多年了和常人不一样。比方说着祭祖的事从来没参加过,别人都好说,他,俺没法说他。”

来到了大堤上,北风比第一次来的时候更大了些,一阵阵的像发情的黄牛低沉急促的吼叫。二老他们摆上桌案,燃起高香,依次跪倒,嘴里念念有词。辛大明让李村长陪着二老和村民们去祭祖,悄悄把李书记叫到大堤的一边。

辛队靠近问李书记,“李立银今天来了吗?”

李书记回头看了看,然后回过头来,“来了,叫他过来吗?”

辛大明不慌不忙的向身后不远的地方看了看,“李立银什么情况。”

李书记叹口气,“这小子兄弟四个排行老二,那兄弟几个都是本本分分。就他不学好,前几年进过局子,平时偷鸡摸狗,好吃懒做,脾气暴躁,地里的活一点不干,出去打个工挣俩钱不是赌了就是吃了喝了,苦了他那个媳妇桂枝。”

“孩子在外打工,因为烦李立银,今年春节压根儿没回来。四十出头的人了,一点正经事没有!”

辛大明吩咐,“你把他叫过来,我在那边等你们。”

窦立勇明白了辛队的用意。不一会儿,从那边过来一个人,窦立勇引领着他走到辛队站的地方对面。

辛大明细看此人,个头不高,面皮粗糙,长条形的细眼,蒜头鼻子,上唇短而厚,牙齿粗大,齿缝很宽,让人联想到鲨鱼,偶尔抬眼目露凶光。块头不是很大,却非常结实。穿着一身新衣服,脚下一双新皮鞋沾满了泥巴和冻雪。

“你叫李立银?”辛队沉声问道。

“是!”李立银满不在乎的样子。

“昨晚村里的李祥被人杀死了,你知道吗?”辛大明盯着他。

“和俺有关系吗?嗯!刚才路上听他们说了。”李立银觉得头半句有点不妥眨巴下眼睛。

“呵呵”辛大明笑了,“都是乡里乡亲的,李祥一个傻子平时不容易,如今不明不白的死了,你没觉得可怜?”

“哦!”李立银回了下神,“啊,有点!”

“李祥是你的下辈吗?”辛大明改了口吻。

“是下辈,喊俺‘二叔’,这个兔崽子,一年当中俺也常管他饭,俺们关系不错。”

“那你昨晚12点半以后干什么来?”辛大明又改成询问的语气。

李立银有些烦躁,“就睡觉准备过年啊,俺能害他吗?”

辛大明又笑了,“好吧,想起什么事来,请及时告诉我们。”说着示意窦立勇把李立银送走。

这时候祭祖的鞭炮声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风很快把火药味散播开来,地上很快铺满炸的粉碎的红色的鞭炮纸屑。

大家的热情高涨起来,这样的氛围中,人们都希望吉祥欢乐,村子平平安安,李祥之死像倏忽逝去的风开始在人们心中淡忘。

李立银回到祭祖的队伍里,拜倒磕头,心里七上八下,并不轻松快乐,淡淡的焦虑中假装擦脸漫不经心的回头瞄了一下远处的辛大明他们。

窦立勇看着雪地上那清晰的脚印,“真有你的,辛队,这地方太好了,雪表层冻了下面却很松软,你看李立银这个脚印多清晰!”

辛大明微微笑着,“是啊,虽然他今天穿的是皮鞋,但是他走过来的时候我观察到他右脚掌外侧着地点特别用力,而现场第二行和第三行脚印尤其是第三行脚印也是右脚掌外侧印痕较深,他的鞋码目测是42的,现场的胶鞋也是42的。他的脚印和案发现场的脚印痕迹特点一致。”

窦立勇说:“面……由心生,这人貌相也帮不了他的忙。有股很劲,但智商是硬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古玳和小贝那边的情况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古玳和贝小艺的任务有两个,一是去邻村调查丢失那头母猪,二是趁李立银在外祭祖,看看能不能从他媳妇桂枝身上打开突破口,找到他是否是偷猪的证据。

没等祭祖的队伍开拔,两人已根据片警小张提供的线索,来到邻村丢猪的人家,说明来意。

男主人一脸沮丧默不作声,女主人眼含泪花带着哭腔介绍了情况,他们家这头猪有三个年头了,从去年开始产崽,猪崽的利润对于他们家来说是一笔不少的收入,这头猪如何老实,从不挑食云云。

古玳赶紧拦住了女人的话,“大嫂你先别着急,我们今天就是为这事来的。我想了解一下这头猪的一些特征,比如毛色,体重等或者其它的明显的特征,都和我说说,以便我们尽快破案。”

男主人非常郁闷,“猪丢了就是心疼,着急也没用,说不定已经进了人家的肚子。就是大年初一丢猪不吉利,别人家开开心心的,俺家高兴不起来,窝囊的很。这头猪毛色是白色的,毛重150斤左右,明显的地方嘛,肚皮下有一块疤,尾巴短。”

“尾巴短?”古玳心想如果能找到那头猪,凭尾巴可以把它辨认出来。

“它的尾巴不到10公分长,而且是半截。”

“怎么是半截的呢?”贝小艺忍不住问。

“第一年的时候,猪尾巴就有15公分了,亲戚的小孩流哈喇子(流口水),看了个偏方说吃猪尾巴能行,所以我就把猪尾巴剁下一半来给孩子治病了。结果猪尾巴长到现在也没到10公分,所以尾巴特别短。俺这头猪救人是有功德的啊,怎么会被人偷了呢?”想起空荡荡的猪栏圈,男人更加伤感。

古玳答应了一下,他不是同情这个丢猪的男人,而是觉得这半截猪尾巴可是一个非常明显的特征。

随后和主人一起来到猪圈,古玳拉开猪圈门,走了进去,里面味儿不大,很干净。猪圈的一角,主人给铺的稻草,看得出对猪的喂养十分上心。

古玳仔细看了看四周,忽然发现地面上有不少白色的大小不等的沫子,他捡起来一看,是馒头屑。随口问道:“昨晚喂的馒头?”

男人诧异的看了看,“不是,昨晚喂的猪料,啊!因为过年,倒槽里一碗饺子。”

古玳点点头,小心的把这些馒头屑装好。

俩人辞别丢猪的人家,回到来路上,古玳步伐变慢,边走边仔细观察。贝小艺明白古玳的心思,故意说道:“找什么?哪有钱?幸亏这个时间段走路的人少,要不现在你身后能跟上一队人了!”

古玳停下来,神气的看着贝小艺,“怎么样?!现在知道古玳神探的厉害了吧?刚才我们的调查充分证明追猪人就是偷猪贼这一光辉论断!如果再证明偷猪贼就是李立银的话,那么,哼哼,李祥案就正式告破!”

通过今早的调查,贝小艺心中对古玳十分的佩服,虽然整个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但在局部的突破上,古玳的成绩有目共睹,而且很可能向着案情真相的方向前进。

是他从大堤里那些脚印里看出了猪的脚印,得出第二行脚印是追随猪留下的,发现了案情中的唯一的嫌疑人追猪人,然后大胆提出追猪人就是偷猪贼的推断,只要找到那头丢失的猪和李立银有关,一切都OK了。

贝小艺替他高兴又替自己难过,刑侦工作队对自己来说真的很难,但愿是万事开头难。

贝小艺回过神来,“这头猪就一定是现场的那头猪吗?”

古玳此刻的心里像燃着熊熊烈火,无暇打理贝小艺的反问和态度,继续迈步向前观察路面希望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贝小艺继续说道:“这条路是到李官村的主路,人多脚印多,杂乱无章,什么都看不出来!找到线索那可是撞大运了!”

古玳硬声硬气,“还就不信了,我就不能来一回‘猪屎运’?”

贝小艺哈哈大笑起来。

一直进了李官村,路上倒是看到有断断续续的几行动物的脚印,但都不是猪脚印,这次贝小艺都认出来了,是梅花形的狗脚印,肯定是鞭炮声吓出来躲到郊外的狗狗们留下的。也没有看到古玳希望的让他能走一回大运的“猪屎”。

贝小艺心里打起了小鼓,这头丢失的猪是案发现场发现的那头猪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从邻村到李官村这一路上一点痕迹也没有?不过她随即坚信,既然春节晚上丢的,这头猪一定是现场的那头,因为世间没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两人进了村,来到李立银家的门口,只见大门落锁,上面没有对联也没挂灯笼。古玳隔着门缝向里瞅了瞅,家里应该没人。

李立银去祭祖,他媳妇桂枝肯定是去串门子。古玳左右看了一下拐到一边敲开了邻居的门,一个瘦瘦的老头咳嗽着慢慢开门走了出来,一听说是警察愣了一下,然后一瘸一拐的把两人让进屋里客气的沏茶看座,两人客气了一番。

老头一说话,就知道是个絮叨的人,“听说祥子被人害了,搞的你们大过年的还不能回家团圆,快喝口水暖和暖和!别看俺现在身子像个棺材板,年轻的时候壮着呢!10年没去祭祖,腿不行走不了几步道,抗美援朝时给冻坏了,现在还领着国家的补贴。”

“谢谢您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大年夜里您邻居李立银家有什么和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吗?或者您觉得奇怪的地方?”贝小艺问。

“木有!”老头想都没想,“大年夜都过年到处放鞭炮,他们家和别人家一样,就是放鞭炮,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吧,您把过年那晚听到的他们家的情况跟我们说一遍。”此刻古玳很有耐心。

“行!”老头眨巴下昏花的眼睛,“12点整响过一阵鞭炮,有些人家‘抢年’,都这个点,李立银家没有过年(放鞭炮),而是关门睡觉……”

“你怎么知道的?”别人家睡觉他都能知道!贝小艺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她没看到古玳白了她一眼。

老头没看出贝小艺的惊讶,“12点前他们家院子里亮着灯,12点以后灯灭了。俺还听到关大门的声音,当然是他们家睡觉啊。”

“你听到关大门的声音?”古玳心中一动。

“对!关大门的声音,赶紧睡觉准备过年,要不早上过年该起不来。”老头强调。

古玳心思转了一圈,“就是说,12点以后你听到他们家大门响了?”

“对,没错。人老了觉少,再说过年这么多鞭炮声睡不实,听的真真的。”

古玳笑了笑,“好,您继续说!”

老头摇了下头,眨巴两下眼睛,“后来……后来,俺家是4点起的床,4点半过的年(放鞭炮),他们家点灯的时候4点半以后了,过年(放鞭炮)的时候5点多了。他们家今年的鞭炮不行,一定是受了潮,点了3次才响完的,不吉利!”

两人相视一下都笑了。

老头看了他俩一眼,恍然道,“对呀!有件事不知道算不算怪事,听俺俩孙子说的!”

古玳盯着老头,“您说说看!”

老头说:“4点俺们家都起来了,俩孩子到院子里挂好鞭炮然后到俺屋里说了一句,说从李立银家那边刮过阵风来,可香了,肯定是煮肉。俺还说,大过年的哪有煮肉的,都是下饺子!许是你们闻错了。真的假的不知道,俺没闻到。”

古玳的眼睛亮了,点了点头。“现在他们家好像没人,你知道干什么去了吗?”

“李立银祭祖了,他媳妇准是去看广场舞。哎?同志啊!李立银是不是犯事了?”老头慢慢的揣摩出点味来。

“大爷!保密!”古玳声音小了10个分贝。

老头一愣,马上正色道:“一定!你俩是警察,俺是个战士,虽然老了,但有这个觉悟!”

俩人告辞来到门外,古玳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李立银12点以后出门了,他有作案时间。”

“刚才老大爷可是说,12点以后李立银家关门睡觉,听到的是关门的声音呢!”

“NO,Nono”古玳沉思的样子,“如果你到门响的声音,一定是关门吗?老大爷只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判断李立银家关门。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李立银开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