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棂看了他一眼，把药放下，穿上衣服。
“我知道。”
“你知道？”九臣不相信地看着他，如果不是看见水洞底下的东西，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里来。
这时，墨离亭端着一碟菜进来，看陈春儿收拾碗筷进了厨房，这才走过来坐下，掏出烟盒，在手里转着。
“靠！”墨离亭先骂了一句，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继而看向九臣，“九小子，你他娘的...”
九臣觉得无辜，但看墨离亭的样子，应该是从陈春儿那里听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小春跟你说了什么？”九臣问。
墨离亭说陈春儿告诉他，陈家村有个传说，说是很久之前，那时陈家村还是一片荒林，当年舜帝南巡，想要在这里择选陵墓，最后站在南山上看到了陈家村，巫人说此处是块吉地，与南山岭相对望，他日可得龙泽，受到舜帝亡灵的庇佑。
可是，几日之后，舜帝突然把陵墓的地址选在了苍梧渊，开山劈道，挖空整座山来作为自己的寝陵。
就在舜帝下葬之后，南山岭上就来了神仙，一直住在山里，陈家村也渐渐有了人烟，陈姓并不是村里人的本性，是后来改的汉姓。
所以，陈家村的人一直陈自己是神仙的后代。
九臣心中一拧，他们进过那墓，并未见到什么神仙，“你们见过小春搓草绳吗？”
墨离亭疑惑的看向他。
“我见过。”九臣弯着腰走到门边，透过窗户去看厨房里的陈春儿，“苗人会打一种特殊的死结，当他们的亲人去世的时候，会割下自己的头发，编织成鞋子。因为传说人死之后会由地府派上来的阴兵勾走魂魄，脚上穿着这双鞋，会在到达鬼门关时跑回来，这时，阴兵就会抓住想要逃跑的魂魄，砍断他的双脚，等到投胎之后，此人双脚多有天疾，且会不由自主的来到自己上一世的亲人身边...”
九臣说完，长叹了一口气，“水洞底下的那些尸体全部没了脚，栓在他们身上的绳子，就打了这种死结。”
张九棂在一旁坐着，面无表情，
“九小子，这件事不容我们插手，陈家村的人，自会有该来收拾的人收拾，你最好不要做蠢事。”墨离亭给了一个警示的眼神，“否则，小心你半夜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的尸体。”
九臣点点头，满心担忧地看了看陈春儿，“老墨，我们真的不救？”
“怎么救？”墨离亭两手一摊，冷笑道：“你要是看不下去，到时候也来挖个坑，好给他们收尸。”
“你是说，他们全都会死？”
“这个村子早在几十年前就被人改了风水，大吉之所变成了大煞之位，总之，这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无人能救。”墨离亭说。
那天上山的时候，墨离亭站在山头俯瞰下去，果然和当初卫修所见到的一样，那条围着大半个陈家村的河流上方浮着一层浓浓的血气。
那河原本是生财之水，是一条江的分支，属于外泄之财，一路流到了陈家村。
后来不知是谁设了个局，在上下流都藏了尸体，如果猜的不错的话，下流的水洞里有尸无头，必定所有人头都在上流，中间这条河就变成了一根套在陈家村脖子上的带子。
“所以啊，像这种几十年的大局，根本没办法解，你小子也别想了。”墨离亭拍拍九臣的肩膀，“你小子光傻傻就行了，千万别蠢。”
九臣推开他的手，气愤道：“你说我蠢也行，可是这么大一村子人，不能说死就死啊，你就见死不救？”
墨离亭眉头一拧，不耐烦地瞪着他，九臣怯怯地退了两步。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村子的人做了什么？”
九臣顿时哑口无言，摇了摇头。
墨离亭点了支烟，沉重地说了句：“你知不知道，闹革命那几年，这个村子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时，张九棂回头看了墨离亭一眼，那样复杂的眼神，仅仅一眼，他又回头，继续看着窗外。
墨离亭狠狠吸了一口，掐灭了手里的烟，他看着九臣，比张九棂更能看出点什么的目光，他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最后，他背对着九臣说：“那几年，全村没有一个孩子出生。”
九臣心里咯噔一声，脑中/出现了一个令人恶心的想法，“他们村的人，吃了自己的孩子？”
闹饥荒那些年，听赵正三说，人都饿疯了，到处偷，到处抢，把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交换，就是因为自己的孩子舍不得吃。
那几年，吃人肉的比吃土的还要多。
墨离亭点了一支烟，靠着墙，默默地抽着，冷风从窗外吹进来，撩开张九棂额前的细发，他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
九臣也跟着看去，整个陈家村都笼罩在一种不知名的诡异中，只有厨房那里，有一个瘦小的身影在转来转去，时而看看路口，时而盯着锅里的饭菜。
如果说几十年前这个村的人当真吃了自己的亲骨肉，那么，时隔几十年，死在水洞里那些都是他们后代，跟当年的事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还做了其他灭绝人性的事？
陈春儿说这几年村里的孩子生下来早夭，究竟是因为有人动了陈家村的风水大局，还是当年的事又重蹈覆辙？
九臣看了看两人，弯着腰出去了，临走时，忽听墨离亭重重叹了口气。
半夜，月朗星稀，九臣想着墓里的事跟陈家村的联系，迷迷糊糊听见有脚步声，睁眼一看，床边站了俩人。
“你两...”九臣正要说话，被墨离亭一拳塞嘴里，这才算是明白之前墨离亭跟他说的话，原来是到了半夜的时候要偷着出去，赶紧点了两下头，乖乖从床上爬起来。
张九棂开门，月光洒进来，墨离亭把包扔给九臣，抽出一个剑盒，拿在手里，三人朝着来时遇到尸符阵的那条小路走去。
九臣看那剑盒眼熟，像是见过，仔细一想，正是前天夜里在那个死了的阴阳先生家见过，放在棺材里，许是要随着下葬的。
盒子身上有几个符文，九臣恍惚记得，这些符文在内陵第一道门两边的石棺上也有。
莫不是，张九棂他们的这位朋友，也和岭上的墓有关？或者说，他曾经去过那个墓里？
小路两旁的稻田里偶有几声蛙叫，前面的墨离亭轻咳一声，不是很喜欢这个鬼地方，同时，也能在他脸上看到丝丝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