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揽星,在2019年的炎夏我发现自己仍然喜欢你。有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要跳楼被我亲自救了下来,她穿着一袭白裙坐在顶楼的天台上,风吹的她有些摇摇欲坠,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到了你,想到了你的十九岁。”
——陆明河日记,2019年8月9日夜。
2011年的夏天,知了躲在树上叫个不停,整个夏天都是热风扑面,陆明河始终没有忘了自己的生日那天遇见了人生中最美好的姑娘。
那年陆明河刚好十四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他遇到了十九岁的聂揽星。
聂揽星,纵揽漫天群星。这真是个好名字,可是陆明河抬头看见的却是没有星星的夜晚,就连月光都朦胧的可怜。
聂揽星跟着她的妈妈搬家了,其实早就该搬家了。她也十分支持张洁兰跟聂晋离婚,早就该离了,两个人支撑到她高考以后真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她不喜欢聂晋,人到中年却花草不断,于是她高考完以后收拾了行礼想都不想的跟着张洁兰来到了现在这个地方。
下了车,她四下望了望。这个地方不算陌生,这是张洁兰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她小时候跟着来过,并没有怎么变。
盛夏的风带着一股燥热,吹动着爬墙的绿萝枝叶微微晃动,也吹起了聂揽星的白色的裙角。
张洁兰拎着行李箱往已经许久不住人的院子里走,院子里那条石斑的小路已经被杂草给遮住了,满院子都串满了五颜六色的太阳花,简直没有地方下脚。
“先搬进去吧,我让人来收拾收拾。”张洁兰推开紧闭着的门,落下了一层灰,她一边将行李箱放到一角一边说,“这里是没有办法跟你爸爸那里比,可是也自在,环境也还好。”
聂揽星没有做过家务,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她一身及至脚踝的白裙在到处都是灰尘的屋子里有些格格不入。
张洁兰说,“先去吃饭吧,正好我打个电话给清洁公司让人过来收拾一下。”
聂揽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变化不大可是路过全都是陌生人的脸,她跟在张洁兰的身后,垂了眸子一句话也不说。
今天是陆明河十四岁的生日,或许没人记得了。陆迁和赵素先早就已经各成了家室,各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一个人就成了多余的,逢年过节也就只有他的姥姥记着他。
他自己拿了钱去最近的一家面馆吃了一碗面就当做是过生日了,出了面馆一阵热风扑面,他眯了眯眼睛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溜达着,走了几步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又仔细的看了两眼,并没有陆迁或者赵素先的电话打进来,虽然早就已经知道结果,可他还是有些失落。
回到家他把空调打开倒在沙发上,手机忽然响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拿了起来,是他姥姥打过来的电话,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怎么会用手机,这还是他教给姥姥的。
他立刻接通了电话,“姥姥。”
“哎,明明今天是你生日,记得吃面吃鸡蛋,姥姥离你离得远过不去,你自己好好照顾好自己好吗?”
陆明河垂着眸子,一丝暖意划过他孤寂已久的心口,可是很快他就有些鼻子发酸了,他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又听姥姥说,“你妈妈她还要照顾小弟弟,忙的脚不沾地也许忘了,你可千万别怨她啊,你妈妈过的很辛苦。”
谁不辛苦?他也很辛苦啊,又小心又谨慎。他连一个完整的家都没有,又说了几句,他挂了电话。
楼下有车响,他有些无聊的从窗子外看过,就看到车上下来了一个身材纤瘦穿着白裙的姑娘,大概是刚搬过来的邻居吧。他正看着,不知怎么兴许是被人发现了,那姑娘抬头,一双亮岑岑又冷清的眸子迎上隔着玻璃他的视线,他心口猛地一跳,有些心虚的拉上了窗帘。
“阿星,在看什么?”张洁兰请来的清洁人员效率很高,只是吃了个饭的工夫便已经将屋里屋外收拾妥当了。
聂揽星漫不经心收回了视线,又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隔壁有人住。”
“这一条街只咱们一家是刚搬过来的,这是你姥姥的房子空了很长时间了。”张洁兰又楼上楼下转了转,她说,“明天我打个电话叫装修的人过来从里到外收拾一下。”
聂揽星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整齐的放进柜子里,“别了,没地方住。”
张洁兰这个人一直都不曾将就,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性情也高洁像是一尾吊兰,虽是也随着风吹,可是到底不曾违背自己的心而生活。
和聂晋离婚也纯属是因为性情磨合不了,也不必再勉强。不管是在婚姻还是在生活这方面,张洁兰一直都是随心,能够拖到她高考完以后再和聂晋离婚已经是她为自己做出的最大的退让了。
“收拾还是要收拾的,我看院子里的太阳花开的太好了,可就是生长的速度太快,我不得以要让人清理了院子。”
聂揽星叫了一声,“妈妈。”
张洁兰转头,聂揽星抿了抿发红的唇,“我以后,也可以这样吗?”
她没有谈过一次恋爱,或许是受了张洁兰的影响,她对婚姻有一定的偏见和恐惧,她想问的是我以后找到不对的人也可以这样痛快的离婚吗?
不可置否,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影响力不亚于高考时候带来的压力,甚至于更大。她有些迷茫,不管是对于未来还是现在。
张洁兰愣了一下,过了很久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可是妈妈还是希望你一次就遇到可以过一辈子的,不管是婚姻还是爱情都不是就地起价买白菜,对于这方面妈妈希望你比我更加的慎重。”
在新邻居搬来的半个多月里,他终于第一次真正的和聂揽星打了个照面。那天的阳光实在是太好了,好的有些灼人。
赵素先似乎是终于想起来她还有一个儿子,一下火车就跟陆明河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一下。陆明河当天还特意穿了一身新的短袖,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赵素先了啊。
赵素先风尘仆仆,手里还牵着他只见过一次的弟弟,这个六岁的弟弟长得像赵素先,眉眼清秀,躲在赵素先的身后,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来有些拘谨的看着他。
赵素先牵了牵小孩子的手,温柔地说,“叫哥哥。”
孩子有些怯生生的看着陆明河,“哥哥。”
陆明河轻轻地点了个头,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他接过赵素先手里的东西说,“先回去吧,外面太热。”
一路上赵素先都不知道怎么和陆明河开口,她觉得有些愧对陆明河,有的伤害或许早就已经根植于心无法弥补,导致她跟陆明河说话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
“明明,你……你一个人还可以吗?”
陆明河脚底下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然后他轻声说,“饿不死,还能活。”
赵素先沉默了一下,又有些迟疑的开了口,“这次妈妈来得有些仓促,没有提前跟你说,你不会怪妈妈吧?”
“不会。”他受宠若惊还来不及,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房间我还没来得及打扫,下次要是来得提前说。”
赵素先赶忙应了,手里紧紧地牵着六岁的小儿子秦心爱。陆明河从火车站买了一瓶矿泉水一瓶牛奶递给赵素先,他说,“天气太热,我打一辆车。”
赵素先点了点头,一边儿把牛奶小心翼翼的给打开一边儿亲自喂给秦心爱。陆明河手抄口袋站在一边,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他又多余了。
好羡慕啊。
赵素先察觉到他的眸光,有一瞬间的尴尬,对着秦心爱说,“赶快谢谢哥哥。”
孩子乖乖的点头,仰头看着他,“谢谢哥哥。”
孩子头发软软的,长的也白白嫩嫩的招人喜欢,陆明河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可是他克制住了,“不客气。”
出租车一直开到了那条巷子里,陆明河最先下车然后为赵素先打开了车门。
张洁兰喜欢养花,留了几株院子里的太阳花让聂揽星提着水壶浇一浇水。院子里的水龙头不出水了,聂揽星只好去邻居家里院子的水龙头有没有水。
她先是站在院子里有些犹豫,然后拎着水壶稍微的扯开嗓子,“请问,有人吗?”
陆明河几乎是踩着她的话音儿进了院子里面,他微微一怔就看见了正站在自家院子里的姑娘,那姑娘换了一条裙子是淡淡的蓝色,墨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后,就这样陆明河好像见到了有什么是从天上落下来的。
聂揽星正犹豫着转身就要走,然后就听见身后说,“有人。”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少年,那少年的身后是大片的爬墙青萝衬得他身形修长,聂揽星有些尴尬地说,“请问我可以用一下院子里面的水吗?”
“可以。”
赵素先拉着秦心爱进了院子就看见一个姑娘正提着长裙弯着腰在自来水头接水,她愣了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陆明河说,“进来吧妈。”
聂揽星接完水说了一句谢谢,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人听见,然后拎着水壶走了出去。
赵素先有些好奇,她问陆明河,“明明,刚才那姑娘是谁啊?”
陆明河说,“不认识,新搬来的邻居。”
赵素先说,“长得真漂亮。”
陆明河微微垂了眸子,“饿了吗?我煮点面吃。”
赵素先赶紧说,“我来吧我来,你去歇着吧。”
六岁的孩子很乖,站在客厅里面有些手足无措,陆明河沉默了一下拿出自己小时候的玩具来给他,他接过来乖乖的说,“谢谢哥哥。”
赵素先煮碗面从厨房里面出来,看见秦心爱正在玩玩具,正好陆明河去上了厕所,她小声跟秦心爱说,“你不要惹哥哥生气,也不要随便碰哥哥的东西。”
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皱着眉头将玩具捧到她面前说,“是哥哥拿给我玩的。”
见陆明河从厕所出来,赵素先站直了身子笑着说,“面煮好了,先吃吧。”
冰箱里只有一个鸡蛋了,赵素先煮面的时候还有点难为情,后来将煮好的荷包蛋小心的放进了陆明河的碗里面。
陆明河看了一眼自己碗里的鸡蛋又看了看秦心爱和赵素先的碗里除了面空荡荡的,他沉默了一下,一抬头就看见孩子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碗里的鸡蛋,他将荷包蛋夹给秦心爱,“你吃吧,长身体。”
赵素先象征性的拦了一下,“你也要长身体啊,你吃。”
陆明河说,“不用,给弟弟吃吧。”
赵素先转头看向秦心爱,“说谢谢哥哥。”
孩子还没开口,陆明河就说,“妈。”他又加了一句,“不用这样。”
赵素先脸色僵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转过身温柔的跟秦心爱说,“荷包蛋是烫的,慢点吃,不要烫到嘴啊。”
陆明河吃面的筷子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飞快的吃完了面条,然后对赵素先说,“吃完以后把碗放着我洗吧,房间我收拾好了,我有些累先去睡觉了。”
赵素先端着碗点了点头,她看着陆明河进了卧室,沉默了半天收回了视线,她问秦心爱,“儿子,喜欢哥哥吗?”
小孩子一边吃着荷包蛋一边儿说,“哥哥很温柔。”
张洁兰年轻的时候是舞蹈老师,她生孩子早恢复得也快,转眼都已经将近四十岁,身段却依旧窈窕,活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然而再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还得吃饭,张洁兰不怎么会做饭,可是为了保持身材常年不吃盐,做出来的饭也是少油无盐,吃在嘴里没个味道。
她不光是约束自己也约束聂揽星,时常控制她的饭量,还要规定一天喝多少量的水。
聂揽星不喜欢这种约束,她其实很喜欢吃巧克力很喜欢吃炸鸡腿,张洁兰规定她一个月只能吃一次。
她在院子里给花浇完水以后,看见张洁兰正在厨房做饭,她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月该吃肉了。”
张洁兰说,“吃啊,我买了一点鸡胸肉,白水煮鸡胸肉,但是不能多吃。”
聂揽星沉了沉嘴角没了什么兴趣吃饭,“妈,我不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