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你还要继续当那丫头的贴身保镖?”沁水看着收拾行装的萧逸竹,冷冷问道。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萧逸竹仍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方沁水看了不由来气:“你的行踪现在已经成了江湖的公开秘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磨好了刀,就等在前面的路上?万壑这般费尽心机,定是要算计你性命!”
“从我踏入江湖的那一刻起,我早就有了这样的准备。”更别说出尔反尔,再入江湖了。
“有准备你还着了妙手回春的道儿,差点儿死在常冬瓜那草包手里?你那些仇家,哪一个不比常冬瓜难缠?”
“沁水,”萧逸竹终于整理好了简单的几件行装,抬起头看着方沁水道:“我所说的准备,是赴死的准备。”
沁水闻言,不由喉间一哽。迟了片刻,方才轻轻道:“那我陪你走这一程吧。”
“不用。”
萧逸竹回绝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决绝,让沁水略略感到些难堪,不由红了脸道:“你别想多了,我就是想留着你的命,然后把你带到我兄长坟前,亲手杀了来祭奠兄长,才不是为了你……”
“沁水!”萧逸竹打断她急躁的解释,坚定地,却又温柔地一把把她搂在怀中。方沁水在突如其来的晕眩中,听到萧逸竹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知道,我们没可能。”
沁水的眼泪悄悄流了下来。刻意逃避的事情就这样被提出来,让她有种无所躲藏、无所遁逃的感觉,好像曝晒在阳光下的离水之鱼。所谓的有缘无分就是这样吧。即使过去了十二年、二十年,既定的命运依然无可逃避。
方沁水想挣脱,却又贪恋这臂弯里的温暖,那有种似乎不属于自己的虚幻的包容与安宁。
良久,抑或只是一瞬,方沁水紧紧闭下眼睛,再睁开,剩下的泪水全都被挤进心里,瞬间结了冰,把胸腔里的跳动冻成冰冷坚硬的铁。她用了十分内劲,狠狠推开逸竹,抽身而去。
刚刚理顺气机的萧逸竹冷不丁胸口受此一击,顿时疼得呲牙咧嘴,脚下站不住,一直后退三步才站定了抬头看,却只来得及看见沁水白色的裙裾似风中落叶般倏然闪过,再不见了踪影。唉,会武功的女人不好惹啊。
出得房门,萧逸竹又是一拍脑袋:不会武功的女人更不好对付!
只见房门口堵着个胖大婆娘,萧逸竹只觉得刚出门便撞上了一堵墙。这位阿婆叉着腰,对萧逸竹横着眉毛:“你也要溜?想都别想!”
萧逸竹忙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大嫂,小的不敢跑。”胖大娘用鼻孔哼了一声,道:“谅你不敢。你们三个昨天折腾了我们半宿,占了我们两间上房,你说,该给我们多少房费?”
萧逸竹疑惑道:“不是说房东是村长么?怎么,您就是?”
“老娘是村长家当家的!哪儿那么多的废话,快交房费!”胖大娘很不耐烦。
“那您说,多少钱?”萧逸竹赶忙又施一礼。
“占了两间房,用了许多热水,费了我不少柴,你给四十文吧。”话说出口,胖大娘似乎有些后悔,她想了想,伸出胖手使劲儿一推,逸竹刚刚走出来的那间房的木板门登时给卸掉了半拉,歪歪斜斜地挂在门框上。
萧逸竹正看得目瞪口呆,就听胖大娘说:“哎呀,门也被你们搞坏了,再加五十文吧!”
萧逸竹看着淳朴的胖大娘,从腰中摸出些碎银,大约有半两多,放在她的胖手中,微笑道:“有劳大娘了,不知能不能再给小的一些干粮?”
片刻之后,萧逸竹背着一大包玉米窝头,心满意足地走出了白家庄。他沿着唯一的一条官道慢悠悠晃着,不多时便看见坐在路边揉着脚的唐薇。
见萧逸竹走过来,唐薇想走,却是站不起来,只好气鼓鼓地扭过头不看他。
萧逸竹走到唐薇面前蹲下身,看见她的右脚踝肿的像个大馒头:“怎么,跑太急,扭脚了?”唐薇依然别着头不吭声。
萧逸竹并不以为意,只把装窝头的包袱挂在唐薇脖子上,不容她反对,便俯身将她背了起来。
“你把我放下来!”唐薇又气又羞。
萧逸竹不管她,自顾自往前走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就是因为我没有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完全告诉你吗?”
唐薇拉着脸道:“不告诉也罢,但你为什么所有事情都跟那个冰姐姐说?”
“冰姐姐?方沁水吗?”萧逸竹哑然失笑,“这称呼倒也贴切。我之所以跟她说的多一些,只不过此次所涉江湖事多,而且,我觉得,对于你这个局中人,知道的越少,反而越是种保护。”
沉默片刻,唐薇方嗫嚅道:“我只是,只是从来不愿欠人人情,何况是这么大的人情。”
萧逸竹温和笑道:“你谁的人情也不欠。我是受雇于人,有报偿的;太子嘛,他跟我说你是他的故人,所以我想他选择救你,恐怕并不仅仅出于同情,你们应该是有些渊源的。”
“可我从未见过太子啊。”唐薇满腹疑问。
“这样的话,咱们就更得抓紧赶路了,等到了紫薇山庄,你当面问他个明白不就成了?”萧逸竹道。
唐薇想想也是。她垂下眼帘,看看逸竹鬓角微微沁出的汗水,不好意思道:“你伤刚好些,还是让我自己走吧。”
“你的脚受伤了,这样走还快些。等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再下来吧。”
这话倒也不错。一时二人皆无语。默默走了半晌,萧逸竹忍不住开口道:“聊聊天吧,这样走路也有趣些。”
“说什么呢?你们江湖的事儿我倒是想聊,可我也不知道啊。”唐薇撇撇嘴。
萧逸竹叹口气:“你还在介意?江湖的事儿太过粗鄙,你不知道也罢。”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道:“昨天晚上,没有吓到你吧?”
“那就是你们江湖人的日常吗?”唐薇反问道。
“一部分吧。”
“时刻活在危险中,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遇到什么,这种日子,你能过得下去?”
“没人喜欢这样的日子。所以我以前要退出嘛。”
言至于此,唐薇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有些兴奋地拍拍逸竹的肩头:“对了,他们说你是武林盟主,真的是吗?”
“你看我像吗?”萧逸竹亦反问她。
“我看不像。我总觉得,武林盟主应该是长剑在身,威风八面,一呼百应的,可你……可你却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不过,我也不知道你们江湖人是不是就是这个范儿?”
萧逸竹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真正的武林盟主就是你说的那样,说得放肆点,当武林盟主就算给个皇帝也不换。不过,我当上那个盟主有点不同,那是有些人想害我。”
“为什么?”唐薇好奇道。
萧逸竹却不肯说了,又拿出老一套来搪塞她:“江湖的事儿,你少知道为妙。”
“什么态度!你让人说话,说着说着自己又不说了!”唐薇又气鼓鼓地别过了脸。
萧逸竹刚要回答她,却见转过弯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位头戴斗笠、手握长剑的人,把两人的去路挡了个严实。唐薇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萧逸竹已经背着她离开了官道,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走进了个杂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