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程仁狠狠地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可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不错,朱丸是在你的手里,可它在你手里有什么用?你漠视、浪费朱丸的能力,它在你那里只是一无是处的废物!既然你要它没用,为什么非占着它、不能把它给需要的人呢?”
你怎么知道朱丸在我这里没什么用呢?
可是这句话只是在朔望心底徘徊了一下,便被他自己擦掉了。看着眼珠子快要突出来的程仁,朔望微微一叹:“你要朱丸有什么用?”
“有什么用?”程仁很亢奋,唾沫星子四溅:“自然是要走上人生的巅峰!我,程仁,要统一混乱的江湖,江湖的浪再大,我也要站在潮头的最高、站在自己人生的巅峰、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
程仁似乎陷在想象中的癫狂里,朔望感觉到咽喉处的剑尖颤动着,划下尖利的伤口。“潮头?巅峰?”朔望想笑,却引来一阵剧咳。他神色自若地抹去唇边的鲜血,道:“如果站在潮头的下一刻是被大浪拍死,站在巅峰的下一步就是被推下山,那还不如安安生生的慢慢走路呢。程兄,所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别说朱丸没有这样大的作用,即便有,像这般走捷径骤得,恐怕也将骤失。”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快把朱丸交给我!”程仁的眼睛狂热地闪亮着,让他本来还算周正的面貌看起来狰狞无比。
朔望从头到脚都已经湿透了,脸上蜿蜒曲折的,已分不清是汗水,雨水还是鲜血。“程兄,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宽厚的大哥吗?”他的语气颇有些悲戚。
“这么说,你是不准备给我了?”程仁并不为所动。
“决不。”朔望轻轻的,坚定地吐出两个字。
程仁阴冷地笑了。“那么便一决生死吧。说实话,这一刻我已经盼了不是一年了。”
“可是我却从未想到过曾经的兄弟,会走到这一步。多年的交情,都抵不过一粒丹丸的诱惑吗?”朔望喉头滚动,似乎悄悄咽下无限酸楚。一直垂在身侧的长剑被缓慢而坚决地举起,似乎有千钧重。
白二牛的记忆到此便终止了。又冷又饿又怕的二牛,终于幸福地在弥漫的血腥气中成功昏了过去。
但之后的事情,对于朔望来说却是永远无法忘却的记忆。此刻,躺在鉴湖旁杂柳树下的朔望早已醒来,他断断续续地向众人回忆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到此处,却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稍稍侧了头。
萧逸竹看他一眼,道:“你的剑,就是在那时断的吧?”
朔望微微点点头。懒散道人感慨道:“这人哪,可别起贪念。想那程仁是程式心法一脉的传人,又是冯老剑客的大弟子,本来在江湖也算一号的人物,怎么一沾上朱丸,也变得如此……”
萧逸竹却仍皱着眉头,一直看着那个叫做朔望的少年,道:“程仁在江湖成名已久,而你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再者,你们两个,一个势在必得,一个强弩之末,你是怎样反败为胜的?还有,我不记得冯老剑客曾经收过你这号徒弟。”
朔望转头看着萧逸竹,脸上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平静:“我从来没有被江湖承认过,我也不需要这个所谓江湖的认可。”
“老萧你不是不知道,江湖处处也是要论资排辈讲究出身的。朔望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懒散道人解释道:“当年我只是个毛头小子,师父羽化后,我也不会养小孩子,只好把他送到一家无儿无女的农户抚养。朔望的养父母去世时,他还不到十岁。小孩子又流落江湖,偏偏他对武学有兴趣,又天生的侠义心肠,遂自己四处拜师学艺。可是没人引荐,又没有门派世家的依靠,谁肯收他?即使收了,也是当打杂的小厮使唤,却不肯教真功夫。后来他让冯老剑客遇上了,冯老剑客心地宽厚,又觉得这孩子还算是可造之材,便有心收在自己门下,但是,他们疾雷一派的掌门却是始终不允。不过他们一派为了收钱创收,开了无数武馆,办了些许速成班,也能教些基本功,无奈之下,冯老剑客只好把这孩子送到了这速成班,但偶尔也偷偷教他些心法剑式,难得朔望悟性好,就这么一知半解,也能把正规培训出的程仁干掉。”
“道长,论剑法,我和程兄差得远,但我能活下来,只是因为我在对战时已经不抱生的念头,可程兄心内,在乎的东西太多了。”朔望淡淡道。
萧逸竹不由多看了朔望一眼,感觉眼前这个少年,似乎的确与这江湖格格不入。
“那个,”唐薇怯怯插言,见诸人看向自己,她不由更红了脸:“我不太明白啊,懒散道长说过的,当年为了救还是婴儿的朔望的性命,已经把朱丸用掉了,那么,现在,人们为什么仍然在争夺朱丸?已经被吃掉的丹药,怎么又会重现江湖呢?”
沉寂多年的朱丸重又现身江湖,这其中有多少秘辛是不为人知的呢?又有多少人的命运由此而改变呢?
萧逸竹看向懒散道人,这黑胖子竟有些不好意思,他挠挠乱发,又搓搓肚皮,好像身上爬了虱子似的,浑身扭来扭去,满脸写的都是不自在。萧逸竹一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奇道:“老懒,你还会不好意思?看来这事儿是跟你有关系吧?”
躺在地上的朔望也看着懒散道人,道:“说实话,此事我也想不透。道长你说过的,当年是让我吃了朱丸方救得性命,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朱丸就算不被消化,也该被拉出来了呀,为什么还在我的身体里?道长,每次我问到你,你也总是推三阻四的不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个,这个……”懒散道人结巴着,扭捏着,见众人都盯着他,他跺了跺脚,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道:“也罢,这事儿总是块心病,索性说出来罢了,朔望兄弟,懒道兄在此事上可是实在对不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