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白衣人看着他,也不说话。
许久,萧逸竹方艰难开口,声音嘶哑道:“也就是说,你让我决定他们的生死?”
白衣人点点头:“不错。你决定救其中一个的同时,也决定了杀死另一个。”
萧逸竹愣了片刻,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暖暖只是外伤,堂主你只要有金创药也一样可以救她的吧?”
白衣人冷淡答道:“她的伤在内脏,普通的金创药根本没用,而且,撑到现在,她的血也快流光了吧?这样的伤,也就是雪玉兰才能给她一线生机。”
萧逸竹脑子嗡嗡作响。他看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云暖暖和叶航。云暖暖的鲜血无声流淌着,叶航体内的血蜱虫也一刻不停地朝着他的心脉蠕动。
一个是与自己私定终身的爱人,一个是情同手足的至交兄弟。
他们渐渐滑向死亡悬崖边上的生命,全靠自己的一句话,或拉一把继续如夏花灿烂的生活,或推下去万劫不复。
或许,自己才是万劫不复的那个才对。
萧逸竹痛苦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磕在地面冰冷坚硬的岩石上,一下,两下……让身体的痛楚和横流的血的铁腥味淹没内心的煎熬。
白衣人冷冷看着他,只提醒道:“他们没多少时间让你浪费。”随后便不发一言。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来选择……”萧逸竹真想捡起地上的剑,朝着自己的心窝来上一下,一了百了。
“你应该问自己,为什么非要为了些微的名利争强好胜?为什么要连累自己的亲友也跟着你掉进这肮脏的泥沼?”白衣人看着萧逸竹,毫不留情地刺向他心中最痛之处。
萧逸竹抬不起头。他无法反驳,无法回答。
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好勇逞强,如果不是自己非要争什么江湖排位,叶航怎么会跟着自己跳到这个陷阱里来?暖暖怎么会替自己受伤?他们之前都曾劝过自己不要冲动,要三思,要慎重,可是,自己终究一意孤行,终究害人害己!
萧逸竹压抑着声音低吼着,十指深深插入满是砂砾的地面,指尖传来的痛感如利剑般穿透他滴血哭泣的内心。
良久,萧逸竹终于抬起头。他咬咬牙,滴出血来的眼睛定定望着白衣人,道:“堂主,请救云暖暖吧。她一个女子,跟着我本来就误终身,我不想她再为了我丢了性命。”
白衣人眼眉一挑:“哦,重色轻友?”
萧逸竹咬牙道:“我对不住叶航兄弟。请堂主救了暖暖,我将立刻自裁,黄泉路上,我陪着叶航兄弟一起走。”
“有你这句话陪着我,就够了。”许是雪玉兰香气的作用,叶航不知何时竟醒了过来,一直在旁静静听着。
萧逸竹大惭,对着叶航当当磕了个响头,道:“萧逸竹没办法,只能出此下策,你要怪我打我杀我,我全都接着。只是,只是,萧逸竹私心,求你,让暖暖活下去,她毕竟……”
“逸竹,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怪你?再说,我要是对你不满,干嘛还巴巴地跟着你参加这劳什子大会,干嘛还要救你?”叶航虽然恢复了些精神,但一口气说这些话,还是有些气喘。他停下来喘了喘气,接着轻声道:“你的选择,我支持。”叶航天生笑眼,此刻双眼弯弯,更是蕴了几分笑意;“到了此刻,有句话,我本来想带到棺材里的,现在不妨讲了。逸竹,你别怪我啊。我,叶航,也喜欢着暖暖。”
萧逸竹身子微微一震。
叶航依然笑着,只是脸色不太好:“所以,换做是你躺在这里,让我做选择,我也一样会选暖暖的。”
萧逸竹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他哭道:“叶航,你放心,我萧逸竹说话算数,我一定陪你上路!来生,咱们还是做兄弟!”
“想死?你经过我允许了吗?”白衣人忽然插到萧逸竹和叶航中间,冷冷道:“萧逸竹,雪玉兰不是俗物,我牧秋堂也不是开慈善堂布粥的,你以为我会有这闲工夫白白帮你救人?”
萧逸竹惊疑不定:“堂主,你要怎的?”
“我且问你,你想他们现在都去死,还是活一个下来?”
萧逸竹艰难道:“若有生机,自然想让他们活。”
“也就是说,你是打算用雪玉兰的啰?”
“……是的。”
“如此的话,你便欠我恩情。欲报此恩,必须入我门下。”白衣人的口吻不容置疑:“听着,从今天起你就算加入我牧秋堂,你的性命从此为我所有。从今往后,你需听从我令,供我驱使。没有我的命令,你自己的行动、自己的生死均不得擅专。”
萧逸竹没再说什么,只渐渐垂了头,跪在白衣人脚下,倒头便拜:“弟子萧逸竹,参见堂主大人!”
叶航看着他,面上有些焦虑,但他咬咬嘴唇,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白衣人点点头,径直走到云暖暖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解开暖暖的衣服,查看了伤势,略一思忖,向萧逸竹招招手,道:“你过来,按住她两边的内关穴。”
萧逸竹依言走到暖暖身边,伸出双手食指,按在她两只手腕的内关处。指尖所触,一片冰凉。萧逸竹不禁在心中祈祷着:暖暖,要活下去啊!
白衣人从玉匣中取出雪玉兰,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掐下同样洁白如玉的花心,捏开暖暖的嘴,探手直接把雪玉兰的花心放到了云暖暖的嗓子里。云暖暖虽然在昏迷中,但花心对嗓子的刺激,让她本能地做了个吞咽动作,花心似乎也随之咽到了肚中。
白衣人丝毫未做停留,将剩下的雪玉兰的花瓣一股脑塞到了云暖暖腹部的伤口中,动作迅速而粗鲁。萧逸竹刚要提醒白衣人动作轻些,伤口被扯动的云暖暖吃痛,“噫”的一声,竟自悠悠醒转。
萧逸竹见暖暖醒来,一时忘情,叫声“暖暖!”就要扑上去抱住她。白衣人却对他怒喝一声:“想让她死吗?好好按着内关!”
痛醒的云暖暖还说不出话来,但她一睁眼便看见萧逸竹,不禁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任何麻烦都会烟消云散。萧逸竹最喜欢看暖暖的笑容,那笑容就如她的名字,总是能呵护暖透自己的心。但此刻,萧逸竹心内却有如刀绞,他无法直视云暖暖的眼睛,忍不住把头转向一边。
转过头,却看见叶航一脸苦楚,显然正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折磨。萧逸竹看着他,嗓子发干。
叶航却呆呆看着云暖暖,看着她留给萧逸竹的笑容,自己也痴痴地跟着笑。
白衣人对三个小朋友的表情漠不关心。在云暖暖伤口附近的腹部和背部,白衣人寻出几个大穴,微闭双目,暗自运功调治。
在萧逸竹看来,这次疗伤那似乎是一生中最漫长的时刻。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衣人才嘘口气站起身,道:“好了。”
云暖暖脸色依旧很苍白,但伤口的确不再渗血了。她还是虚弱地说不出话来,只是对着萧逸竹和白衣人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
“嘎嘣!”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从如释重负的三人身后传来。
萧逸竹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