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向太子说清楚呢?
送太子荷包的是唐兰,那么,救下了太子,让太子一往情深的那个人,应该是唐兰啊。
唐薇咬着嘴唇。看着像明珠一般的太子。他以为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才念念不忘;也因为如此,他才冒险将自己从成亲的路上救下。
如果他知道,自己认错了人,救错了人,那又会怎样?
若太子发现费力救出的唐薇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那他会不会立马把这个“包袱”甩出去?毕竟,唐薇知道自己现在是在逃犯的身份,任谁沾上都是麻烦。
还有,父兄呢?朝堂的事儿,唐薇虽然不大明白,但她知道,唐家和张可俞家是世交,就算后来父兄置身事外,站对了队伍,立了功,但是,以前两家过从甚密的经历,总是会让皇室之人心存芥蒂的吧。
不过,自己若真的是太子的救命恩人,真的是他魂牵梦萦的梦中情人,这一切,都将不是问题了。
想到这里,唐薇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抬起头,眼波流转,羞涩地向太子笑了笑。
太子只道是姑娘脸皮薄,他哪里想到唐薇心里转过的诸多心思?太子见唐薇笑了,也便跟着心花怒放,遂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唐姑娘,风大雨凉,你也赶了几天的路,咱们要不到山庄里面歇息歇息?”
唐薇刚要说“好”,忽然一阵狂风吹来,将太子手中的油纸伞吹的一个趔趄,几乎脱手掉落。
风挟着雨丝扑在面上,唐薇打个激灵,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萧逸竹呢?他在哪儿?
她四处张望着,寻觅着。只见四围起起伏伏的,俱是新媚的红,带了雨珠,娇滴滴地在雨中,在风中起舞,轻吟。
只是不见那人。
“你在找什么?”太子重新控制住了油纸伞,马上凑过来,关心地询问着。
“萧大哥……他人呢?刚才还在这里的……我,我还没跟他道别……”唐薇没来由的心里发空,发慌。
“噢,萧逸竹啊,”太子并不以为意,随口道:“他们那些江湖人,就喜欢东游西走的,也不会在意礼数,本来我还给他准备了些盘缠路费,谁知他竟这样走了?”
唐薇虽然怅怅,但她也知道,以萧逸竹的性子,的确可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儿。
只是,他走的这样决绝,连招呼也没打一个。难道说,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雨愈发的大了。
不知道,逸竹今晚在哪里栖身?
安顿好唐薇歇息,太子又处理些庄里的杂事,转眼已是三更时分。下了一天的雨终于渐渐停了。屋内漏声与窗外蕉叶积雨滑落的滴答声,相映成趣,颇有几分意境。
太子却没有闲情对此吟诗作画,只匆匆披上件黑色斗篷,吹熄了蜡烛。他开了门,低头想了想,把斗篷上的帽子也戴了上去。收拾停当,他掩上房门,独自一人出了庄。
兴许是走得太急,太子到达白天与唐薇见面的山坡时,竟微微有些喘。但他顾不上休息,开始在紫薇树丛间左右寻觅,好像在找什么人。
“太子殿下。”一声轻语从太子背后飘来,太子蓦的一惊,急忙回转身,只见一只黑影从几株紫薇树后悠悠转出。
虽然声音没错,但太子还是仔细分辨了一下,确定无误后,方松口气,道:“萧大侠,何必多此一举呢?若下午交接的话,咱们这会儿子都能舒舒服服会周公了。”
来人正是萧逸竹。黑暗中,他淡淡一笑,道:“初会佳人,在下怎么会没眼色留下来碍着太子殿下呢。”顿了顿,他接着道:“皇上那边派来的尾巴已经彻底切掉了,太子不必多虑。只是,遍地都是通缉令,太子还是暂时不要让唐姑娘抛头露面,避避风头再说。”
太子心领神会,点点头,又从怀中摸出几张纸,递给萧逸竹道:“虽然当初萧大侠坚决不要赏金,不过萧大侠一路风尘劳顿,我还是自作主张,为萧大侠准备了些盘缠,也就一千两,别嫌少,还望萧大侠笑纳。”
萧逸竹也不多言,接过银票,转身向太子挥挥手,这就要离去。
“怎么,萧大侠一点都不关心你兄弟万壑的生死下落吗?”太子在黑暗中皱皱眉,道:“还有,无花散的解药,您也不要了吗?”
萧逸竹停下脚步,道:“无花散我已经自己解了,不劳太子费心。至于万壑,”萧逸竹挥挥手中银票,声音依旧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上的起伏,:“这个不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太子心知萧逸竹早已了然,遂在他身后抱拳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就此别过。”说罢转身便走。
“太子殿下,”萧逸竹斟酌一下,还是决定提醒提醒太子:“不管您让万壑去做什么了,我希望您都是最后一次和他打交道。”
“哦?”太子闻言,转身站定,看着亦回过头来的萧逸竹:“为什么要提醒我?”
萧逸竹对太子的问题不置可否,却接着道:“万壑现在虽可利用,但相信太子也有所了解,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心不小,所求甚多,时间长了,恐怕太子难以控制,甚至反受其害。”
“就像他对你一样?”太子眯眯眼睛,道:“既然你什么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自觉钻到这个为你所设的局中来?”
“呵呵,我无法回答你。”萧逸竹仍是淡淡微笑,道:“太子殿下不妨将此当成江湖人的不可理喻之处吧。”
太子郑重一揖,道:“萧大侠风轻云淡,在下佩服!”
萧逸竹亦还礼道:“不敢当。太子殿下,萧某就此别过。”
“在你离开后,万壑去了常春园,说要去寻找莫为剑。后来,我六弟奉旨出京,他也跟着去了。”萧逸竹的忠告让太子觉得,自己应该把所知俱皆告诉萧逸竹。
“这小子……”令太子失望的是,萧逸竹的反应很平淡。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向太子微微一拱手,道:“后会有期。”
太子也只好拱手道别:“后会有期。”初秋且刚刚落雨的夜晚,湿凉的感觉很不舒服,近日一直在奔波不停的太子不禁加快了脚步,一心想着回去好好睡上一觉。
萧逸竹走得很慢。见太子一阵风似的走得没影了,他却干脆站住了脚步。
头顶枝叶无风自动,哗啦啦一阵乱响,卫檀奴从树上钻了出来,毫不客气地纵身一跃,趴在了萧逸竹后背上。
“啰啰嗦嗦,耽误恁长时间。”卫檀奴在湿淋淋的紫薇树上呆的久了,不由抱怨连连。
萧逸竹并不答话,只是等卫檀奴在背上趴稳了,便慢慢向庄外走去。
“咦,就这么走了?那小丫头呢?”卫檀奴专门负责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逸竹脚步不停:“一千两到手,还不快走,要不人家反悔怎么办?”
卫檀奴虽然知道萧逸竹是故意岔开话题,但一听到“一千两”,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往下说:“你瞅瞅你那出息,不过才是一千两……赏金到手,岂有再飞出去的道理?话说回来了,你准备怎么花?”
只要能把卫檀奴的兴奋点从唐薇身上转到银子上,萧逸竹就可以松口气了。他闲闲道:“能怎么花,留出路费,剩下的回去买两亩地,再剩下的就还存着呗。”
“真是没出息……”卫檀奴恨铁不成钢地拍着萧逸竹的肩头,道:“要不要我这老前辈好好教教你?你听着,钱财到手,尤其是不义之财到手,一定要花出去一些,要不然银子是留不住的……想想怎么花?哎,你说去京城瞧瞧怎么样?许多年没出过远门,我倒是想看看京城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萧逸竹微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有口无心地随口应着,慢慢的,渐行渐远,把繁花如锦的紫薇山庄撇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