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班了。我由于眼睛的问题,这期间的发货装车都是由韦强独自一人在支撑完成,我心里暗暗庆幸有这么一个“好徒弟”、“好帮手”。老板说要带我上医院,我坚持说:没事,明天就好了。
第二天早晨上班,我睡在床上,迟迟不去仓库,把仓库钥匙给了韦强,让他去开门。过了一会儿,老板来了,我躺在床上用毛巾蒙着脸,老板进门就问:“小白,你的眼睛没好吗?”
“嗯,还没呢。”我应了一声,回答说:“眼睛里是最不能进半点东西的。”
“我带你上医院,你又不去,这样躺着也不是办法。”
我说:“医好了眼睛,我也见不得不该见的东西,因此,就让我睁只眼闭只眼吧!”
老板听了,警觉地看着我,似乎听出了我的话里有话,长叹一口气道:“小白啊,我的二个舅老爷让你受气了,特别是小舅老爷,蛮横不讲理,又喜欢闹事打人。”
我掀掉脸上的毛巾,“忽”地从床上坐起来,睁开眼睛道:“老板既然知道,又何必要留着他们?”
老板笑了,笑得很诡秘:“我就知道你的眼睛没事,小白,你果然有长进,我都不知不觉掉进了你设的圈套中,原来,这世上最可怕的圈套就是:一向老实的人,突然撒了个谎。”
“老板,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真的看不惯小舅爷的所作所为......”
“行了,我知道了,背地里我会和他说,你赶紧去仓库里发货吧,今天挺忙的,韦强一个人忙不过来。”老板边走边说,仿佛置我这个处心积虑的“阴谋”于不顾。
过后几天,我明显感觉到小舅爷对我越来越客气了,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看不起他,觉得:他这种人就是一个“小人”。
忙碌的时光一闪而过,照旧的生活依然枯燥无味,闹哄哄的食堂,一帮赌徒和酒鬼占据着,对于他们来说,仿佛生活除了这两样消遣别无他趣。赌徒多半是新招的工人,三人一起玩“斗地主”,酒鬼则是大舅爷、韦铭和孙贵,这三位“铁三角”,喝着低价的白酒,讲着粗俗的笑话,吃着食堂清淡的饭菜,偶尔凑钱从集市上买只烤鸭回来,也要被孙贵的儿子孙小明啃掉半边。上楼洗澡的时候,恰逢澡房里有人,我就拿着衣服踱到食堂,韦铭见我来,热情的招呼说:“白添,今天正好买了烤鸭,来,坐下喝两杯。”我客气地连连摆手说“不喝不喝”。不知什么原因,大舅爷突然扯住我,端着酒碗,坚持要我喝一口,还说什么“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咱这帮粗人计较。”我听出了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心想这背后肯定有老板的内容。但我还是推开他的手回拒了,他突然把酒碗往地上一摔,愤怒道:“这么不给面子,你到底什么意思?”
听到响声,小舅爷从房间里冲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冲我骂道:“白添,你有什么了不起!在我姐夫面前打小报告就算了,还敢欺负我大哥,看我不揍你。”
说完,他就横冲直撞的扑过来揪我,我把手里的衣服撒了过去,纵身一跳,跳到墙角,他抓起一只啤酒瓶就扔了过来,“砰”的一声,酒瓶在我头顶的墙上碎开了花,我拼命用手护着头,防止玻璃碎屑掉进眼睛里,虽然这样,但还是有些碎渣落在了手臂,划出了红红的口子。我十分震怒,操起旁边的一根板凳,高举过头,此时,我心里明白:虽然我没有勇气用板凳砸他,也不敢砸他,但我不能输了气势。况且,也是本能的自卫反应。
韦铭和孙贵等一帮工人见状,急忙拉扯住小舅爷,小史和大张上来抱住我,安抚道:“兄弟,冷静点!冷静点!有话好好说。”直到他们把我手里的板凳夺下来。
“叫我怎么冷静?我受够了!”我发狂地挣扎,小史死死的拦腰抱住。大张指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赶紧散了!”
光头邓穿着大裤衩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不说一句话,扫了一眼众人,仿佛就已经明白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拿起手里的小灵通就开始拨号,大张连忙问:“光头,你要打给谁?”
光头邓不回答,小灵通放在耳边,又从人群中挤了出去。许久,才探个头进来说:“我已经把事情打电话报告给老板了,他马上就过来!你们都别走,听候处理。”
众人都松了口气,却还在议论纷纷,问这问那的不停打听,我让小史松开了,捡拾起地上已被众人踩得脏兮兮的衣服,窝着一肚子的气,头也不回的下了楼。急匆匆的返回2号库的住处,平静而快速的收拾起行李。黄怪斜躺在床上看报纸,见我这么快就回来,便问道:“白添,你还没洗澡吗?”我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收拾东西,他见苗头不对,又问道:“你辞职了吗?你要走了吗?天已经黑了,你打算去哪里?”我一边收拾,一边“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干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走?”他又追问道。
我看了一眼手上的被啤酒瓶碎渣划出的红色伤痕,想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他,但转头一想:告诉他也无济于事,何必多费口舌。
不知何时,葱葱已经站在了门口,或许,她听到了黄怪的问话,焦急地问:“三哥,你为什么要走?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今天,怎么没有去照顾你妹妹?”我停下手里的收拾,背对着她,平静的回答道。
“今天是星期天,你不知道吗?我爸妈不用加班的。”
我“哦”了一声,转过身来语重心长的对她说:“葱葱,以后,三哥不在,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已!”
她听了,定定的看着我,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忽然用右手捂着嘴巴转过身去了。
“你走了,我也走......反正,在这儿待着也没什么意思!”她背对着我说道。
我不明白:我走,为什么她也要走?我想劝她留下来,但想一想,这地方也确实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各方面的待遇就不谈了,人员鱼龙混杂的简直像个肮脏的“臭水塘”。
“小白,小白......”库房外响起老板大嗓门的声音,紧接着是卷帘门升上去的“哗哗”声,老板踩着楼梯“噔噔”的,像鼓手敲了一阵鼓点般急促地上来了,许蛮屁颠屁颠的跟在老板身后,葱葱听见老板的声音,连忙进了自己的房间,老板和许蛮走进了我们狭窄逼仄的房间,在黄怪的床上落坐下来,黄怪丢下手里正在看着的报纸,热情的向老板打招呼。
老板看我收拾的一堆行李,表情夸张的问:“小白,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回答道:“老板,我受气受够了,我决定要回老家!”
“唉!”老板随即叹了一口气。“小白啊,出门在外,如果你连这点气都受不了,就别谈以后的出息了。”
“老板觉得他们应该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然后,我还要每天对他们笑脸相迎吗?”我不客气地质问起来。
“三十年前,我一个人独自从老家淮乡来到南城,举目无朋,放眼无亲,什么苦头没吃过?什么样的委屈没受过?我没有文化,只能干苦力活,每天替人挑水,挑一大担水桶水才得五分钱酬劳,虽然如此,我依然很高兴,十分卖力的干着,一天下来,我挑了二十多担。渐渐的,我对南城熟悉了,不去挑水了,就从淮乡贩蔬菜到南城卖,但经常也为了一些小事和别人吵嘴,甚至打架......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因为,我明白:生活没有一帆风顺可言,成功必须得学会忍耐、坚持!”
我背转过脸去,对他的所谓“过往成功经验”的鸡汤,只听不表态。
“确实是这个样子的,老板在我们老家绝对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他的故事能写一本厚厚的书。很多和他一样立志到南城来闯荡的人,最终都打了退堂鼓回去了,唯有老板一直在隐忍坚持,时光不负有心人,多年的努力,老板才成就了今天的家业和资产。”许蛮说道,又怕我不相信,他反复强调道:“白添,我不骗你,老板说的事都是真的。”
“我没有想过要像老板一样......”我不为所动的淡然道。
“行,你不渴望成功,我不勉强你。可是,如果你连生活最基本的原理都不懂得,那么,不管以后你在哪里,都不会快乐的,甚至,会越来越觉得对生活没有信心。生活,有阳光的一面,也有阴暗的一面,你要学着用阳光去战胜阴暗,懂不懂?”老板说道。
这样深奥的哲理,我怎么会懂呢?我只懂得和孙小明、小舅爷结下了仇怨,脾性使然,心里十分的不爽快,对工作和生活的层面就会变得厌恶和没有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