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杜月笙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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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赌场初露峥嵘

用心机换取信任

鉴于杜月笙进入黄公馆之后的种种出色表现,黄金荣最终正式收杜月笙为徒。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考验,林桂生开始将杜月笙视为心腹,让他拿自己的私房钱去放高利贷,甚至还让他参加了“抢土”的班子。

在黄公馆,要不是绝对心腹是决计没资格和机会参与“抢土”业务的。也正是借“抢土”,杜月笙才逐渐成了黄金荣门下最为得力的干将。

在第一次抢土活动中,杜月笙就没让黄金荣和林桂生失望。

那天,黄金荣把刚刚打探到的一条消息告诉了林桂生:一个南京大客商从租界买了5000两的印度烟土,分装10大包,正打算由龙华周家渡上船,从黄浦江水路偷运到嘉兴去。林桂生立即派人去抢这批烟土,这一次,她把杜月笙也派了出去。

当时是深夜,徐家汇一带的路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林桂生派出的抢土“勇士”就隐藏在黑暗中。突然,一辆马车疾驶而来,直跑到漕河泾离周家渡几百米远的一段路上才急停了下来——前面有几根大木头交叉着正拦在路当中。

马车夫正要招呼座厢里的人出来把木头搬开,只听“呼啦”一声,车夫的脖子就被套上了一支绳圈。绳圈一紧,车夫就被拖下车来。车厢里的人正要动作,几支手枪已经一齐对准了他们。

套绳圈的人就是杜月笙。他当年跟在“套签子福生”后面“抛宫顶”抢别人的帽子,练就了一手非常麻利的甩帽子的功夫,而甩绳圈跟甩帽子的手法相通,他一练就会。

杜月笙初次参与抢土,只是一个帮手而已。这次劫土的头头是一个绰号叫做“歪脖子阿广”的人。“歪脖子阿广”同手下人七手八脚地把四个押货的大汉和车夫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然后从车上翻滚下几口酒坛子,一一敲碎,再从中扒出了一包包的烟土。随后,各人用麻袋一装,扛上肩膀,一声呼哨,立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半个小时之后,“勇士”们在徐家汇的一间小屋里聚齐,一点烟土数目,却意外地发现竟比黄金荣所说的多出了两包。

面对天上掉下的这两包土,“歪脖子阿广”心眼活动了一下,何不私分了?反正老板、老板娘也不知道。于是,阿广拿出刀来,将它们切成了几小块。分赃完毕,阿广还不忘威胁大家不可泄密,让老太爷知道可就要没命了。

当抢土的一班人马回到黄公馆时,林桂生已叫人在厨房里备好了酒菜点心,她自己则端坐一张餐桌前静静等候着。

她等的是杜月笙能够完满地经受住这第一次“抢土”任务的考验。

庆功宴结束,林桂生让大家将麻袋里的烟土取出,一包包地放在桌上。她点过数后,十分满意,还拿出一包烟土,叫杜月笙切成了九份,随即说道:“这趟买卖干得漂亮,每人拿一份吧,阿广双份。”

临上楼前,她叮嘱杜月笙:“把货送到我房里去。”林桂生住在二楼,她的房间除了黄金荣和贴身佣人以外,只有杜月笙可以进去。杜月笙将烟土搬进房里,按照林桂生的吩咐将烟土锁进了一个大铁箱。

之后,杜月笙没有走,而是径直走到林桂生面前,递上了阿广分给自己的那一块烟土,并把徐家汇小屋里阿广带人私分烟土的事情悄悄地讲了一遍。杜月笙知道义气对江湖人士的重要性,但他更知道,该跟谁讲义气,该如何讲义气。

听了杜月笙的汇报,林桂生马上就要传“歪脖子阿广”前来问罪。杜月笙急忙拱手相劝,并在她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林桂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最后,放弃了传唤阿广的念头。

第二天晚上,林桂生与黄金荣把金九龄、顾掌生、金廷荪、马祥生等几个大徒弟全都招到了身边。大家到齐后,黄金荣开始审讯,他要审的正是“歪脖子阿广”以及跟着他私分烟土的几人。

黄金荣面沉似水:“好你个歪脖子,竟敢背着你老太爷私分烟土,还不从实招来,那多出来的两包哪去了?”

听黄金荣这么一问,“歪脖子阿广”以及跟他一起私自分赃的人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当即齐刷刷地跪在黄金荣面前。

黄金荣“啪”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家有家法,帮有帮规,把‘歪脖子阿广’拖出去宰了!”

“歪脖子阿广”更慌了手脚,爬到黄金荣的跟前,一个劲儿地叩着响头,苦苦地哀求道:“奴才下次再也不敢了,还请师父开恩啊!”其余的六个人也纷纷叩头求饶。

这时,静坐一旁冷眼观看的林桂生发话了:“‘歪脖子’,你真是不配当光棍。念在你跟师父多年的份上,就放你一马,免了‘三刀六洞’,从此以后再不许踏入黄门一步。你走吧!”

林桂生转脸又对另几人说:“既然这主意是阿广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都起来吧,我不罚你们,分了的烟土,统统交上来就不再追究。不过,你们可得记住,下不为例。”

跪在地上的那几位又齐刷刷地叩头谢恩,然后,灰溜溜地离开了黄公馆。

场面平静了下来,气氛却依然凝重。

黄金荣猛吸了几口吕宋雪茄,边吐着眼圈边说:“这事以后由顾掌生来掌管吧。”他说的是抢土的事。

林桂生随即搭腔:“好的,不过,我看可以让月生一起帮着干,掌生有个帮手也就更稳妥了!”

黄金荣看了看杜月笙说:“好,月生还是挺能干的。”

也许是想考验考验杜月笙,黄金荣又说:“对了,‘歪脖子’那混蛋,要不是你师母菩萨心肠,我早就剁了他。现在死罪饶过了他,活刑可不能免的。月生,你去一趟,取下他的一根手指来。”

“这个——”杜月笙有些迟疑。

黄金荣板起脸来:“怎么?下不了手,还是不敢去?”

杜月笙知道,这是黄金荣在试探他的胆量,他不能在这样关键的时候退缩,急忙改口:“不是,我只是想,这个‘歪脖子’是否会一出去马上就逃出上海滩,想是这会儿已经不见了踪影,我担心寻不到他。”

黄金荣将颜色缓和了一些,说:“你放心,‘歪脖子’就是逃,也得逃到他老家去。他是江苏青浦人,现在已经赶不上末班的航船了,今晚上他肯定走不了的,你现在就去,保管抓得着他。”

黄金荣一边说着一边又吩咐人取来了一把短柄的利斧,郑重地递给了杜月笙。杜月笙接过斧子,放入一只蒲包里,转身披了一件夹袄,就匆匆出门了。天气正寒,杜月笙从屋里一出来就打了个寒战。

他拐进一家熟食店买了些熟菜肴,又去买了两瓶高粱烧酒,一并放进蒲包里,然后,直奔“歪脖子阿广”的家中。

“歪脖子阿广”果然没有逃跑,他正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呢。

一见到杜月笙,阿广霍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头上直冒冷汗。他知道情况不妙,这一次正是杜月笙出卖了他,现在他来找自己,肯定没有好事。

可是,进门之后杜月笙却表现得相当和善。他先把熟食打开摊在小桌上,再拿出一瓶白酒,而后拨亮了油灯,邀请阿广坐下吃菜喝酒。阿广一边看着,一边在想杜月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见杜月笙没有恶意,他也不便忤逆杜月笙。现在自己刚被逐出师门,而杜月笙是黄金荣手下的红人,得罪了杜月笙对他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所以,尽管他心中对杜月笙相当愤恨,还是强作笑脸,陪杜月笙一同坐在了酒桌旁。

刚一坐下,阿广马上又站了起来,他还是不放心。他到门外张望了一会儿,确认杜月笙没有带什么随从,只是一个人前来,才回到屋里,把门闩好,重又坐在了杜月笙的对面。

几杯酒下肚之后,杜月笙不禁眼泪汪汪。他一边从腰里摸出几块银圆递给阿广,一边带着哭声说道:“我们两个师兄弟一场,今天你落难,小弟没有什么好相送的,权且带几块大洋送给大哥做盘缠。”

杜月笙这一哭,阿广心中的恨意竟然一扫而光了,他反而觉得杜月笙够义气。

阿广连忙推脱道:“这不行,怎么好意思啊,月笙你也不容易,还是把这钱收回去吧。”

杜月笙说道:“这钱既然带来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们两个兄弟一场,难道连这点儿情面都没有吗?莫不是你嫌少?”

阿广忙说:“哪里,哪里,既然兄弟你如此说,我也就不再客气了。”阿广也被感动得差点儿掉下了眼泪。

再饮了几杯酒之后,杜月笙说:“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找你,不单单是为你送行的,我还带着师父交代的任务。”阿广顿时惊了,果然不出所料,这杜月笙的确是黄金荣派来的,他马上就提高了警惕。

杜月笙回身从蒲包中取出了那把斧子,往酒桌上一放,说道:“这就是师父交给我的,他让我取下你的一根手指。”一听这话,阿广立即做好了搏斗的准备,可是他马上又发觉,杜月笙没有要动武的意思。

杜月笙又说:“咱们师兄弟一场,虽然有师命在上,但是这种不够义气的事情我坚决不能做,我今天只是把这事跟你说一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今晚喝完酒之后,你马上离开上海,不然师父难免会再派人来找你。”

阿广不免又对杜月笙感激起来,急忙问道:“放过了我,师父那边你怎么交代?”

杜月笙答道:“这个你不用管,我没有完成任务,是打是骂,我甘心受罚就是。”

阿广正色说:“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来的时间还短,有些事情你还不清楚,别的事都还好说,唯有这师命是最不可违的,你既然接下了任务,就要全力办好,否则回去面见师父,后果不堪设想。”

杜月笙应道:“兄弟不必多虑,想必师父不会那么不开情面的。”

阿广答道:“这不是多虑,我可是亲眼见过师父怎么惩罚那些有违师命的人,说起来你肯定会感到害怕。”

杜月笙说道:“其实,师父原本是要派别人来做这件事的,只是我怕别人一来,兄弟你的手指就得断上一根,所以我才抢着接过了这个任务,我接手这件事,就是想让兄弟你十指全全地平安离开上海。”

阿广被杜月笙的义气深深感动了。他说:“既然兄弟你这样情深义重,我绝不会让你在师父面前为难。”阿广说着,猛然抓起了桌上的短斧,“嚓”的一声将自己左手的小指齐根切下。随后,阿广急忙从衣服上扯下一条布来将左手包扎起来。

杜月笙就是杜月笙,没有自己动手,就成功地取下了阿广的一根手指,明明是自己伤了人,却还要人家对他感恩戴德。回到黄金荣和林桂生那里交差的时候,杜月笙并没有讲述办事的经过,也没有因为立功而洋洋得意。

这件事之后,黄金荣和林桂生对杜月笙更加地宠信了,特别是林桂生,她觉得自己真是没错看人。

赌场初露峥嵘

旧上海的流氓队伍作案花样繁多,他们用行话把那些把戏逐一命名,其中一项叫“剥猪猡”。杜月笙落魄十六铺的时候也曾干过这活儿。

“剥猪猡”的对象当然不是猪,而是人。虽然名字别致,其实很简单,就是暗夜打闷棍抢劫。“剥猪猡”一般只谋财不害命,但是他们不仅把人身上的金钱饰物统统抢走,连衣服也要剥个一干二净。

对于“剥猪猡”高手来说,理想的作案地点就是伏击在大赌场周围,大赌场来往的赌客几乎个个身家不菲,衣冠楚楚,珠光宝气不说,腰包也是鼓鼓的。而理想中的理想就是在租界的赌场周围,一来一街之隔便是两国境域,便于逃路,二来街道纵横,街巷复杂,便于藏身。所以,每每深夜赌台打烊,在租界的暗巷角落里,都会有很多双眼睛紧盯着那些呵欠连天、一身光鲜的赌客。

深夜在租界赌场附近剥猪猡因为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很快便流行起来,很多小流氓都加入了剥猪猡的行列。闹到后来,赌客们出入赌场要带上保镖,胆小的甚至不敢进赌场。由此,赌场的生意也大为萧条。

杜月笙接管公兴记赌台之后,连着好几个晚上,赌场门前都门庭冷落,生意萧条。杜月笙着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剥猪猡”的人都干掉,可巡捕们都拿他们没办法,区区杜月笙又能奈何?

硬的肯定是不行的,那就来软的,杜月笙决定找来“剥猪猡”的头领们谈判。可是,让这些无法无天的山贼们乖乖收手,这简直是个笑话,与虎谋皮,可能吗?杜月笙认为不仅可能,那些山贼们还会眉开眼笑地接受他的提议。

前面说过,杜月笙是有过剥猪猡的经历,他深知这是个辛苦活。蹲在瑟瑟寒风中苦等半天却不见一个人影是常事,此外还有被保镖暴打、被巡捕抓住的危险,那种提心吊胆的滋味也不好受。不是没钱没辙,鬼才愿意干这等苦差事呢。

杜月笙深信:有钱则灵。有了主意,他马上行动,找来自己的朋友们,又托青帮的兄弟四处活动,很快就打听到“剥猪猡”团伙的头领,然后和他们接头进行谈判。

有人给钱谁不愿意啊,流氓头领们自然很高兴,痛痛快快答应了他的提议。最后,双方在互相妥协、利益均沾的前提下,达成了协议:每个赌场按月抽出赌场盈利的一成给各路“剥猪猡”的人,他们则必须保证赌客安全,确保“剥猪猡”事件绝不再发生。

杜月笙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他马上去找另外两个赌台的管理金廷荪和顾掌生商量。

杜月笙以为两位一定会佩服他的高招儿,满口应承。没想到,两位都端起脸,皱着眉头,说此事难办,各赌台盈利拨出一成,这数字未免太大,而且换得的是虚无缥缈、空口无凭的一句保证,若是以后还照剥不误,这事该如何交差?兄弟们还混不混?

其实,这两位对杜月笙的计策也暗暗叫好,只是想难他一把,因为杜月笙做这事并没有提前和他们商量。

杜月笙很沮丧也很委屈。其实,他并不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一直谨慎和气做人,生怕有所得罪,这次不仅没有和这两位商量,连对黄金荣和林桂生都没吭声,是因为他第一次有这么大的举动,生怕万一谈判不成更丢面子,让人小看了。

光反省是没用的,解决问题才是首要的。已经答应“剥猪猡”那边了,人家都眼巴巴的等着拿个安稳钱呢,若是不能兑现,开个空头支票,那他只能吃不了兜着走,麻烦就更大了。

那就找赌场老板吧,钱在他们手里,话还是他们说了算,杜月笙相信自己的计谋没错。但是一听要出钱,赌场老板们也皱起眉头,掏钱如割肉,心疼啊。

见赌场老板这样,杜月笙没有着急,他沉住气,开始给他们耐心地摆事实,讲道理:“剥猪猡”风不止,赌客自然不会来,赌客不来,赌场自然挣不上钱。拿出一部分钱来买个太平,风停了,赌客自然盈门,说不定还会迎来英租界和华界的赌客,而损失的那点钱很容易就能挣回来。至于那帮“剥猪猡”的混混们,不必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就能挣一份安稳钱,何乐而不为?他们才舍不得反悔。

赌场老板们很快眉头舒展,爽快地答应了杜月笙的提议。

事实胜过雄辩。杜月笙的计策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剥猪猡”的那群小混混们,不必再深夜苦等,就能每月拿上固定工资,他们开始老老实实,不再抢法租界三大赌台的赌客。

很快,法租界的赌台恢复了以前的盛况,又开始车水马龙、门庭若市了,而且就像杜月笙说的,英租界、华界的一些赌客也慕名而来了,赌台老板手里的钱又开始哗哗作响。眉开眼笑的赌场老板直夸杜月笙聪明能干。

杜月笙的收获不仅仅是这些,“剥猪猡”的收工了,法租界治安大为好转,黄金荣大受法国主子的表扬。这份功劳是谁的,黄金荣心里自然清楚,因此对杜月笙更加器重了。

杜月笙的手下也有了一批为他效力的徒众,他们虽然行为不轨,但是江湖义气还是讲的。杜月笙对于他们无疑就是恩人,再加上杜月笙素来善于做人,所以无不对杜月笙感激涕零、忠心耿耿。

没过多久,杜月笙就又遇上了一个难题。

由于上海租界赌风大盛,有些人家甚至家破人亡,报纸群众纷纷抨击抗议,要求禁赌。法租界公董局迫于压力,只得采取比较强硬的措施抓赌。赌徒们被抓住后,巡捕罚钱不算,还要把他们用绳子一连串串起来,押到马路上去游街。富有想象力的上海人给他们起了一个形象的名称:大闸蟹。

但凡到赌台玩两把的,都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当“大闸蟹”在光天白日、大庭广众下游行,身后还有一群孩子在后面围观哄笑,那场面实在有些不堪。平时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赌君子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起来。

罚钱事小,丢人事大。在“大闸蟹”的威胁面前,好些赌客不得不按捺住心中赌虫,忍痛告别赌场。一时间,赌场门可罗雀,营业额一落千丈。

赌场老板、杜月笙都很着急,黄金荣更着急。赌场每月都要孝敬黄金荣红包的,为的就是找个靠山,安安稳稳做生意,可这下黄金荣收了红包不仅不办事,手下人还去抓赌,道义实在过不去。

黄金荣能在法租界耀武扬威,主要是法国人刻意抬举他,但法国人若是来硬的,他也只能乖乖听命,不敢违抗。

然而,杜月笙不信这个邪,在赌场上下都一片慌乱、唉声叹气的时候,他依然保持着冷静,他相信办法会有的,赌客会来的,白花花的大洋还照样能挣着。

命令虽然是最高领导公董局下的,可实际操作者是巡捕房。法国主子的指令不得不听,可是巡捕房黄金荣是能摆平的,那么就从这个环节下手,杜月笙想好办法后没有和赌场老板吭声,直接去找了黄金荣和林桂生。

黄金荣正在为这事焦头烂额,智囊林桂生也觉得束手无措。当杜月笙不紧不慢地说出他的计谋后,两人的脸马上多云转晴了。

旧上海的赌场分为两场,白天的叫“前和”,晚上的叫“夜局”。法租界动真格的禁赌了,要想两场全都保住是不太可能。杜月笙希望由黄老板疏通巡捕房后,巡捕房的人只抓“前和”,不碰“夜局”。

“可是,人们都晚上赌了,白天不敢来人了,巡捕房去哪里抓人,法国主人那边怎么交代?”林桂生疑惑地问。

杜月笙胸有成竹的说:“没关系,人是有的抓,至少,可以用赌台的兄弟们顶一顶,然后黄老板再费心,把他们保出来就是了。”

一直在旁边点头的黄金荣突然想起一句:“可抓来抓去都是那几个兄弟,一看就脸熟,也不好办。”

“不要紧,可以来找外边的朋友帮忙。”杜月笙不慌不忙地说。

“这种出丑露乖的事,还要吃苦头的事,谁会来帮忙啊?”林桂生有点不以为然。

“师娘你忘了,杜月笙微微一笑,还有一帮‘剥猪猡’的兄弟们呢,他们整天不做事还挣钱,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黄公馆若是让他们帮忙,这个面子他们一定会买的。”

“他娘的,月生,你真是绝顶聪明。”黄金荣在旁哈哈大笑。林桂生也赞许地看着他,她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伙子一定会大有出息的。

在众人看来很难过去的一个坎,杜月笙竟然又轻轻松松给解决了,赌场上下都对杜月笙心服口服。

有了些声名和威望的杜月笙未能免俗,在黄金荣的支持下,也开始开香堂、收徒弟,做老头子了。

但是,他的开门弟子刚收没多久,就胆大妄为,给他闯下了大祸。

巧妙化解大风波

杜月笙的开门弟子叫江肇铭,苏州人。

江肇铭性格温和,就像杜月笙一样总是面带微笑,很少发脾气,他极聪明,智慧可与上海滩大名鼎鼎的律师秦连奎相媲美。除了性格和杜月笙有些相仿外,也继承了杜月笙的缺点:赌起来不要命。

江肇铭相当胆大,有一阵子经常去英租界严九龄的赌场去玩骰子。需要说明的是,旧上海的黑帮老大们都是各据山头,各领地盘。黄金荣的名头虽然在上海滩是响当当,但是那也仅限于法租界,他发迹后到死都没有迈出法租界半步,甚至也严厉警告自己的两个儿子不准越过法租界,生怕被人绑架了。

江肇铭无财无势,自然不会有什么被绑架的危险。可问题是他去的是严九龄的赌场,严九龄当然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不过,他是英租界的黑帮老大,名头丝毫不亚于黄金荣,虽说和黄金荣没有结下什么梁子,可同行是冤家,安安生生地去赌还好,万一玩什么花样,就会捅下大漏子。

江肇铭不管不顾,真捅了个大漏子。那天,江肇铭手气很差,屡战屡输,屡输屡战,最后,江肇铭决定奋勇一搏,把兜里的100多块大洋全都掏出来押了上去,大喊了一声:“押二点。”一看这家伙要玩真的,孤注一掷,赌客们都围上来,空气也立刻紧张起来。庄家拿起摇缸摇了摇,然后缓缓掀开,清清楚楚,三点。江肇铭的脸变得煞白,庄家含蓄地笑笑,又盖上摇缸,轻轻摇了摇。

江肇铭突然脸色一转,心里怦怦跳着,他决定要耍一个赖。江肇铭笑嘻嘻地对庄家说:“我赢了,是二点,这下你该赔我了。”众人都愣住了,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耍赖啊。耍赖自有耍赖的理由,江肇铭是个聪明人,就在刚刚庄家那个不经意的摇缸动作里,他已经看出了破绽。

按照赌场的规矩,一局揭晓,必定要等赢的吃、输的赔,台面上的赌资统统结算清楚,收支两讫,然后再将摇缸盖上,连摇几下,等缸里的骰子点色全部换过,庄家再请赌客下注,猜赌缸里的骰子点数。可是,庄家刚刚大赢了一把,估计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打乱程序,不等赌账清算完毕,就先把摇缸盖上,连摇几下,放在一旁。

听江肇铭耍赖一说,庄家不由有点恼火:“你小子眼花了吧,明明是三。”江肇铭不慌不忙地深情撇了一眼摇缸,和气地说:“是二,的确是二,你再看看清楚好了。”

庄家从这一瞥中读出了若干信息,恍然想起自己的疏漏,他脸色大变。方才分明摇出来了三点,如今自己竟将赢钱的证据弄没了,重摇一次,说不定真就是个二呢。

怕什么来什么,庄家有些忐忑地揭开摇缸,结果,清清楚楚是个“二”。江肇铭把手伸出来,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庄家没理他的茬儿,他相信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高声嚷着:“刚才明明是二,大家都看见了的,是不是?”他充满期待地环顾四周,希望大家和他一起揭穿江肇铭。

然而,群众让他很失望,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这些赌客之所以集体保持沉默,不肯仗义执言,说出真相,是因为他们心里都在犯嘀咕:赫赫威名的严九龄谁人不知,几个敢惹?可这其貌不扬的毛头小子只身一人就敢抓住一个小毛病不放,明目张胆地耍赖,和一个赌场叫板,这人得是什么来头?靠的哪个山头?多大的身量?谁家的贵公子?万一说错了话,站错了队伍,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正在庄家和江肇铭为“三”还是“二”这个疑难问题纠结的时候,得知消息的赌场老板严九龄走进来。严九龄不动声色,先用江湖切口盘问一番,探探海底。当得知江肇铭不过是刚有点江湖名声的杜月笙手下时,不由冷笑一声:“这黄毛小子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跑这来撒野,别说一个小小的杜月笙,就是黄金荣我也未必放在眼里,今天就让你看看,究竟是谁的拳头硬。”严九龄把脸一沉,吩咐手下:“不能坏了我的名号,把钱给他,”然后厉声说,“关门,收档。”说完扬长而去。

严九龄话音一落,众人吓了一大跳,立刻作鸟兽散。因为“关门,收档”是将要火并的暗号。

江肇铭见自己耍赖不成,祸是结结实实给闯下了,他早已没有了刚才的威风,赶紧夹杂在人群中从后门夺路而逃。要命的是,这小子慌乱中竟然忘了把那笔钱给交回去。江肇铭刚到法租界,就慌里慌张地去寻自己的师父杜月笙。

看着不知天高地厚闯下祸的徒弟,杜月笙十分生气。可祸已经闯下,这是逃不掉的,徒弟是自己的徒弟,这也是逃不掉的。既然不能逃避,只好去面对了。

怎么去面对?迎接挑战?武斗?把耍赖进行到底?那事态只能越发糟糕。

所以,只能是文斗了,讲和。若是求助于黄老板,黄老板和严九龄分量相当,由黄老板出面讲和,严九龄或许不会不买他的面子,但这无形中会折损黄老板的威风,也会影响他在黄老板心里的地位。所以,杜月笙决定亲自出马。

杜月笙虽然风头正劲,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和严九龄压根就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正在气头上的严九龄会不会放他们一马实在是个未知数。但是好是坏,也只有走一趟才知道。杜月笙相信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拍拍江肇铭的肩,安慰他说:“不要害怕,我们去找严九龄,说和说和就没事了。”

江肇铭看见杜月笙一脸平静,心也略微放下来,跟着杜月笙出发了。

见到毕恭毕敬负荆请罪的师徒二人,严九龄仍是余怒未消,阴沉着脸。但是就像后来好多人都说过的,杜月笙有一种天生的人格魅力,他见人总是温和友善、彬彬有礼。当然,杜月笙不光态度可嘉,行为也颇为诚恳。他先是做了一番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诸如徒弟不晓事理,师父未能严加管教之类。江肇铭也早已学乖,秉承师意,赶紧做了透彻的反省与检讨,不管严九龄骂什么,都只连声称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是中国古话,严九龄虽是黑帮老大,也不例外,脸色开始和缓。杜月笙见状马上把江肇铭“赢”来的钱加倍奉上。杜月笙又诚恳地提出,请严九龄赶紧重新开业,莫耽误了生意,届时他一定带朋友们前来捧场。

严九龄见杜月笙礼数周全,不卑不亢,无可挑剔,再僵下去,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再说杜月笙虽还是个小字辈,但处乱不惊、有礼有节、沉着冷静,一看就是个“潜力股”,多个朋友多条路这个道理严九龄还是知道的。于是,严九龄打了个哈哈,摆摆手,和杜月笙握手言欢,一场风波就此收场。

严九龄的威势和脾气谁人不知,江湖中人本来以为会有一场重头戏可看,没想到文弱的杜月笙单刀赴会,竟然三言五语“化干戈为玉帛”,平息了一场眼看就要来临的暴风雨,那些一心想看热闹的不免有些惆怅,而更多的人则开始暗暗钦佩杜月笙。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这场不动刀枪棍棒、不见血肉厮杀的较量中,杜月笙其实无意中大大赢了一把。这场风波之后,杜月笙声势高涨,从赌场新秀俨然已变身为赌界精英。他彻底告别了十六铺那种狼狈潦倒的生活。

虽然在赌界干得如鱼得水,风风火火,杜月笙最终起家,成为威霸上海滩的老大靠的却不是这个赌字,而是另一项事业——一项罪恶的事业。

第一次婚姻

杜月笙的第一次婚姻在他28岁那年。虽说自小混迹于江湖,也常出入于风月场所,有过许多的女人,但始终不曾有一个女人让他有想成家的感觉。真正让他有成家的感觉,是沈月英,一位普通的苏州姑娘。是经由一位朋友认识的。沈月英容颜清丽,秀发如云,有着苏州女子独有的婉约、恬静之美。杜月笙见了一面后,便觉得难忘。一连几天,都魂不守舍,渴望再见到沈月英一面。

杜月笙的反常,引起了林桂生的注意。她本来就是一个心细如发的女人,见到杜月笙整日心不在焉的样子,早已猜到了几分,悄悄地派人一查,果然发觉杜月笙在外面有了女人。

林桂生叫来杜月笙询问了一番,得知杜月笙囊中羞涩,无钱筹办婚姻时,慷慨地表示愿意鼎力相助。林桂生把杜月笙要结婚之事告诉了黄金荣,请他帮忙。黄金荣觉得杜月笙年纪不小了,也是成家的时候了,便满口答应,并表示愿意出面保媒,给杜月笙撑足面子。然而林桂生的意思却并不是要黄金荣出钱那么简单,她请求黄金荣让出在同孚里的一幢房子,给杜月笙做新房。黄金荣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但林桂生接着提出的一个要求,却让黄金荣觉得为难——她让黄金荣拨出一个赌台给杜月笙,好让他自立门户。黄金荣在法租界也总共不过三个赌台而已,而每一个赌台都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的。因为油水太过丰厚,所以无论是巡捕房,还是其他的势力,都虎视眈眈,觊觎着这块肥肉。赌场好比是一个小上海滩的缩影,出入这里的是三教九流的各种人物,势力盘根错节,如果稍稍处理不当,就可能引起一场火拼。莫说丢掉生意,丢掉性命都是可能的。杜月笙虽然办事机灵,但要他脱离自己羽翼,独当一面,能行吗?

黄金荣犹豫不决。林桂生却坚信自己的眼光,她认为杜月笙是一个能办大事的人。最重要的是,杜月笙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对黄公馆绝对忠诚,不会见利忘义、过河拆桥。

经过林桂生的一番劝说,黄金荣终于答应了。黄金荣的决定使杜月笙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极大地变化,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事业,开始独当一面地大展身手,并一步步攀上了独霸上海滩的权力高峰。

黄金荣说到做到,当即将自己在同孚里八幢房子中一幢拨给了杜月笙,并给他添置了家具。随后,他去沈家替杜月笙提亲。见到名闻上海滩的黄老板亲来说媒,沈老太太有些受宠若惊,更觉得自己这位未来女婿绝非一般人,是女儿将来的依靠,也是自己的依靠,便一口应允下来。但她同时向黄金荣提出了一个条件,她要搬过去与女儿同住,由女婿为她养老送终。

这个条件也没有什么为难之处,黄金荣便替杜月笙答应了。随后双方商定了婚期。

婚期已定,杜月笙却又犯愁了。他父母早逝,自幼孤苦伶仃,现在新婚大喜,却没有至亲在旁见证。杜月笙寻思良久,决定将在高桥居住的姑母万老太太接来。他很尽孝心,不但在法租界给姑母租了房子,还给姑母买了新衣裳、金镯子,让她穿戴体面。万老太太看见杜月笙现在如此阔绰,认为他发达了,便让杜月笙把在高桥的一些长辈亲眷全都请来。

杜月笙却有些犹豫。当年他成为孤儿四处流浪的时候,这些所谓的长辈亲属全都冷眼旁观,任他饱受风吹雨打,受尽苦厄,却没有一人愿意理他、照顾他。他们不曾把我当做亲戚,我又何必把他们当成亲戚呢?杜月笙心想。但一看见万老太太那殷殷渴盼的目光,心又软了下来。

正是这位姑母,在当年他病重的时候,特意从高桥赶到十六铺,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他半年,这才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谁的话他都可以不听,但万老太太的话,他却不能不听。

1916年,杜月笙和沈月英举办了婚礼。虽不甚隆重,但非常热闹。

鼓乐细细,鞭炮喧天,大红的花轿在众人的拥簇中抬到了同孚里。杜月笙心情非常愉快,大摆10天的流水席,宴请自己亲戚、兄弟以及江湖上的各路朋友。舅母、舅父等亲眷临走的时候,他还每人赠送了二十块银元。虽然银元是黄金荣出的,但杜月笙重情重义之名却是传了出去。

婚后生活自是美满。夫妻双双,鹣鲽情深,羡煞旁人。沈老太太对这个女婿也是越来越满意,但她还是向杜月笙提了个要求:既然你发达了,总得提携一下自家亲戚吧。她把自家的两位亲戚焦文彬、华巧生推荐给杜月笙。杜月笙成家不久,恰好缺人,就把两人接了过来,让年纪大的焦文斌帮他管账,而华巧生因为年纪太小,就让他去服侍夫人沈月英,打打下手,做些杂活。

不光家庭幸福,杜月笙的事业也日渐红火。杜月笙之前是为黄金荣打拼,而现在有了自己的赌台,自然是更加卖力。他长袖善舞,很会钻营,因此事业蒸蒸日上,收入亦更加的不菲。但钱财收入在杜月笙看来已经微不足道了,他真正关心的是如何拓展自己事业的版图。

赌台,成了杜月笙磨炼自己能力的修道场。通过和出入于赌场的各种人物打交道,杜月笙的眼界进一步开阔了,也更加懂得察言观色了。而赌场里时而发生的一些突发状况,也锻炼了杜月笙随机应变的能力。在乱世中生存,这些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不久,沈月英有了身孕。杜月笙得知后,非常高兴,第二天就把这个喜讯告诉了自己的亲朋好友。黄金荣、林桂生闻讯,心里十分欢喜,叫来杜月笙,要求他将孩子过继给他们。

原来,黄金荣与林桂生虽然结婚多年,但一直没有子嗣。黄金荣好色,在外面包养情妇,虽经百般努力,仍然一无所出。如此时间久了,黄金荣也就绝了生育之念。如今听说沈月英有孕在身,黄金荣和林桂生私下里合计,决定将杜月笙这第一个孩子收为养子。一来,膝下有子,后继有人,将来也不至于无人送终。二来呢,也可以趁机笼络杜月笙,结上亲戚关系。

杜月笙见老板如此赏识,一口答应。但当他将这件事告诉太太沈月英时,沈月英却有些不快。这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就要被人抱走,心里多少有些不甘,但黄金荣、林桂生却是得罪不得的。后来,沈月英产下一子,取名维藩。沈月英心里虽然万分不舍,还是同意杜月笙把他过继给黄金荣、林桂生两人。

攀上了这层关系,杜月笙身价陡增。对黄、林两人的称呼也随即更改。以前,杜月笙称黄金荣为老板,现在则改成为“金荣哥”,师母林桂生也改口称“桂生姐”。别看这小小的一句称呼,其实当中学问大着呢。称呼的改变,就意味身份、地位的变化。杜月笙成了黄金荣的亲戚,两家往来更加频繁,关系更加紧密。杜月笙也借助着黄金荣的金字招牌,势力一天天的壮大起来。

以变应变,结交革命党

晚清以来,革命党人四处活动,先后掀起了一系列轰轰烈烈的革命行动。清政府对此非常惶恐,命令各地衙门大力剿杀,革命行动一度转入低潮,但仁人志士们并没有被清政府的屠刀所吓倒。他们四处流亡,寻找着栖身之地,伺机再次发动暴动,推翻清政府的黑暗统治。

当时的上海,是外国人的租界,也是清廷鹰犬不敢涉足的地方,因此就成了革命党人最佳的栖身之所。许多的革命党人纷纷来到上海,或在这里定居避难,或在这里宣传革命。如同盟会的领导人陈其美,就在法租界建立了革命机关,密谋推翻满清政府的封建统治。

像黄金荣这样的上海大亨,虽然对革命知之甚少,但对当时的中国时局也是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的。他知道,清政府已经腐朽不堪,败亡在即,未来真正掌握中国命运的人,正是这些看似落魄,实则生机勃勃的革命党人。所以,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黄金荣对革命党人采取了比较友好的态度。所谓的友好,也只是背地里而已,台面上,他仍然不敢和革命党人公开来往。

上海势力错杂,革命党人在上海活动,需要打通各路的关节,也恰需借助像黄金荣这等闻人的力量。就这样,双方逐渐就建立了关系。有些时候,革命党人在上海遇到了这样那样的麻烦,都会寻求黄金荣的帮助。黄金荣一般是不会拒绝的。杜月笙作为黄金荣的得力助手,有些时候,黄金荣不便出面,就需要杜月笙出马,疏通各方。久而久之,杜月笙也结识了许多的革命党人。

相较于黄金荣,杜月笙对革命党人的态度要更加友好一些。他自幼是穷苦出身,向来崇拜英雄豪杰,在他的眼里,这些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志士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汉,再加上他和革命党人接触较多,对革命有了一定的认识,因此也更加愿意出手帮助他们。杜月笙很重义气,有些时候革命党人在上海缺乏接济,衣食无着,他总是自掏腰包,慷慨解囊,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杜月笙成了革命党人在上海最忠实的朋友。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他们总会想到杜月笙。杜月笙的名字逐渐在革命党人中流传,一些革命元勋也慕名而来。陈其美就是当中的一位。陈其美来找杜月笙,是想让他帮忙营救一位被巡捕房缉拿的同志,并解决同志们的跑路之资。

当时,湖北的几位同志为躲避清廷的搜捕,准备南逃武汉,在经过上海的时候,遭到了巡捕房的搜查。一名革命党人身上被搜出了手枪,当场被捕,其他几位同志机警,侥幸躲过了巡捕房的盘问,但身上的行李盘缠尽失,一时间缺衣少食,无处容身。陈其美是上海革命机关的主要负责人,一时也想不到办法,听说上海滩的杜月笙点子多、路子也多,就来请他出面相助。

杜月笙见陈其美如此赏识自己,有些受宠若惊,当下欣然允许。当天就安排革命党人住进了客栈,并请众人饱餐了一顿。随后,杜月笙开始琢磨如何营救被捕的那位同志。

这件事并不好办,毕竟巡捕房的背后是法国人。杜月笙通过渠道,得知负责抓捕行动的人名叫李自勇。李自勇外号“秃鹰”,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对上司巴结奉承,对外地的盐贩、窃贼则心狠手辣。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杜月笙派人给他送去了一封信,邀他到红星楼饮酒。

李自勇不敢驳杜月笙的面子,如约而来。席间,杜月笙软硬兼施,要他放了被捕的革命党人。李自勇看了眼杜月笙变幻莫测的眼光,只觉得脖颈涌出一丝寒气。他当然知道眼前这个斯斯文文的杜老板是上海滩大亨黄金荣身边的红人,黄金荣又岂是自己可以得罪的。

隔天,那位被捕同志就被放了出来。同志们相见,万分高兴,也更加地敬佩杜月笙了。虽然救出了革命党,但是路费仍未解决。这笔钱并非是一个小数目,绝不是杜月笙所能承担的。如何筹措呢?既不愿向黄金荣开口,又不能动林桂生的私房钱,杜月笙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让他想出了一个法子。

敲诈!

革命党的几位同志对此当然不能同意。他们是赤胆为国的志士,怎么可以像地痞、流氓一样做此下三滥的事情。但经过杜月笙再三劝说,再加上军情如火,处境非常险恶,几位同志被迫同意。

几天后,环龙路上的一家赌场里,突然来了几名神情诡异的汉子。他们不是来赌博的,几人进门后,人手抱着一只香烟罐,自动地分布在场子的各个角落,一声不吭。这家赌场背后的老板是黄金荣,负责的人名叫杨昌福。杨昌福见到情势不对,心里咯噔一下,“碰巧”杜月笙也在赌场里,于是就拜托杜月笙过去瞧瞧。杜月笙过去,在几人身边转了几周,和其中一人小声地嘀咕了两句,然后过来,一脸凝重地告诉杨昌福,这几人是革命党。

杨昌福听了,大吃一惊。在他的记忆里,革命党人都是一些不怕死,口口声声要颠覆清朝统治的“暴徒”,简直比洪水猛兽还来得可怕。现在,这一群煞星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赌场里,怎能让他不怕,不觉得胆战心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儿来,问杜月笙他们要干什么。

杜月笙忧心忡忡地告诉他,这些革命党人是来借路费的。他们手上捧着的香烟罐其实是炸弹,如果杨老板不借,他们就要炸掉赌场,与众人同归于尽。

杨昌福听了“炸弹”两字,只觉得头皮发麻,身上冷汗涔涔。太可怕了,这么多的“炸弹”若是爆炸,这赌场里的人还能活命吗?就算自己侥幸逃过一死,又如何向黄老板交代?想起了黄老板的手段,杨昌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让杜月笙去和革命党人谈判,要他们千万别炸赌场,一切好商量。

杜月笙过去,和那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过来告诉杨昌福,对方要八百块银元。八百块银元虽然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对于这样日进斗金的大赌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了。区区八百银元,换回赌场和自己性命的安全,杨昌福觉得很值,当即拿出八百块银元,交给杜月笙,拜托他快点儿将这些煞神打发走。那几名汉子拿到银元后,倒也守信,先后离开了赌场。

当晚,几人和杜月笙在一起痛饮。自然,这一切都是杜月笙一手设下的圈套。白天,他们在杨昌福面前合演了一出双簧,结果就轻而易举地“借”到了八百银元,解决了众人的资费问题。

这件事后,革命党人看到了杜月笙的能力。陈其美在上海经营革命,也多方倚重杜月笙的力量。而杜月笙也借着革命这股东风,为自己积累了名望和政治资本,势力一天天强大起来。

刺杀徐宝山

在清末,政治暗杀作为一种特殊的手段伴随着革命始终。究其原因,莫过于以下几点:一是因为,革命党人力量尚小,不具备同满清政府大军作战的能力。其二,暗杀易于实施,对满清官员也更具威慑性。

晚清末年,革命党人为了推翻清政府的腐朽统治,更是将这一手段运用到了极致。当时在神州大地上出现不少专以清政府皇室、官员为目标的暗杀团体。许多的革命党元老,都直接或者间接指挥过暗杀行动。

辛亥革命后,孙中山建立了中华民国。但时过不久,革命的果实就被袁世凯窃取。袁世凯上台后,妄图复辟帝制,他依靠北洋军阀的势力,控制要津,残酷镇压革命党人。当时驻戍江苏镇江、扬州一带的是军阀徐宝山。徐宝山是江苏镇江丹徒人,出身贫寒,在父母死后,离家出走,以贩私盐为生。徐宝山身材魁梧,好勇斗狠,加上他性情豪爽,重义气,很快就在江湖上创出了名声。后来,他更广开香堂,四处招收门徒,势力大盛,手下多达数万人,势力遍及江淮之间。清政府对此深为惊恐,于是宣谕招抚。徐宝山也不愿久做草莽,现在见有官名在身,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投降清廷。清政府任命他为两淮盐务缉私统领,统辖飞虎营,专门负责剿捕贩卖私盐的盐枭。

当时,在江淮一带活跃的盐枭大都是洪门、青帮弟子。

徐宝山任职后,充当清廷鹰犬,竭尽全力帮助清廷剿杀青、洪帮弟子。陈其美的胞弟陈其宜时为扬州洪门的负责人,就被徐宝山率领飞虎营抓捕入狱,后在狱中因不堪忍受折磨,自杀而死。

徐宝山步步高升,在辛亥革命前夜,他已经升为江北巡防营统领,驻扎镇江。武昌起义之后,徐宝山见清廷气数已尽,于是投机革命,宣布镇江光复。随后,徐宝山出兵扬州、泰州、盐城等地,扩充自己的势力。几月之间,徐宝山已拥军两万之众,雄踞苏北,坐镇扬州,自任为扬州的军政长官。南北议和之后,徐宝山见风使舵,投靠了反革命的头子袁世凯。袁世凯见徐宝山可用,就任命他为驻江宁的第二军军长,并赠送了25万银元作为贿银。徐宝山为了表示忠诚,就把自己的二儿子徐浩然送入京城做人质。袁世凯任命徐浩然为其贴身侍卫营营长。有了这一层关系,徐宝山自以为得势,越发飞扬跋扈。

袁世凯复辟野心越来越明显,引起了革命党人的激烈反对。孙中山、黄兴等人决定再次组织北伐。陈其美这时被推举为上海讨袁军司令,主要负责上海讨袁事宜。徐宝山扼制京沪咽喉,首当其冲地成了陈其美的敌人。徐宝山兵多将广,不易对付,陈其美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以暗杀的手段剪除此人。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自己足智多谋的参谋王柏龄。

王柏龄很有才干,在接到陈其美的命令后,立即着手研究刺杀徐宝山的计划。他首先从部队里精选了30名枪法高明、身手矫健的战士,组成刺杀团。这些人是刺杀徐宝山的主力,也是执行任务的死士。王柏龄为了增加胜算,还请来了国民党特务训练处长对他们进行了专门的培训。一切准备就绪后,王柏龄果断命令战士们出击,趁着夜色袭击徐府。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夜徐宝山并不在府邸。战士们折损大半,却徒劳无功。

第一次行动非但没能除掉徐宝山,反而打草惊蛇。侥幸躲过一死的徐宝山得知有人对自己不利,出入更加小心。几天之后,徐宝山车队行至运河桥附近,遭到了预先埋伏在那里的200多名士兵的伏击,死伤殆尽。事后,王柏龄指使士兵搜寻徐宝山的尸体,却发现徐宝山不在其中。原来,狡猾的徐宝山为防万一,让一个士兵做了自己的替死鬼,而他自己早就事先离开了。

两次行动接连失手,王柏龄却并不气馁,他又接连谋划了几次暗杀,但都以失败而告终。徐宝山防范甚严,让王柏龄一筹莫展。为了排解心中苦闷,他经常出入“公兴记”赌博。在这里,他结识了杜月笙,并和他成了好朋友。当时,杜月笙年长王柏龄一岁,两人遂以兄弟相称。杜月笙见到王柏龄整日愁眉不展,就询问其原因。王柏龄便将受命刺杀徐宝山之事告诉了他。

杜月笙思忖了片刻,建议用炸弹除掉徐宝山。一语点醒了梦中人,王柏龄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有一个难处,就是如何让炸弹近徐宝山的身。当时,徐宝山为了防止革命党人的暗杀,对想要接近自己的人防范非常严密,任何人想要接近徐宝山,都要接受盘查、搜身,在确认没有携带武器之后,这才允许见面。对于陌生人,徐宝山根本一概不见。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一颗炸弹,就是一颗鸡蛋,恐怕也近不了徐宝山的身子。王柏龄没有丝毫的头绪,想到杜月笙在上海势力很大,为人又很精明,就请他出面相助。

杜月笙答应相助,但同时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要王柏龄详细介绍一下徐宝山的生平喜好。这是杜月笙做事的特色。他坚信是人就会有喜好,有喜好就会有破绽。有人爱权,便以权笼络之;有人爱财,就以金钱贿赂之;有人爱美色,便送美色诱惑之。这个徐宝山本是舞刀弄枪的出身,偏偏爱附庸风雅,生平最喜欢收集、赏玩古董字画。了解到这点后,杜月笙立即发动自己的党羽,寻找相关的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几天之后,杜月笙在十六铺的兄弟找到了一位名叫吴慕贤的古董商人,他和徐宝山有生意上的往来。杜月笙得知消息后,宴请吴慕贤。吴慕贤不知何事招惹了这位上海滩的风云人物,心里七上八下地来赴宴。出乎意料的是,他受到了杜月笙的殷勤款待。

杜月笙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向他询问了与徐宝山的交往的事。酒酣耳热之际,吴慕贤略有些得意,就把自己和徐宝山往来之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原来,他也见不到徐宝山。他每次收购到了上佳的古董珍玩之后,都要拿到徐宝山府上,先将货交给卫兵,同时告知价钱,然后再由卫兵转交给徐宝山。徐宝山如果看中,就留下古董,然后让卫兵通知他去账房领钱。

王柏龄从杜月笙口里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部署对徐宝山的暗杀行动。他找来了曾经谋刺清朝摄政王载沣的黄复生。这位黄复生是一位制作炸弹的高手,曾多次参与刺杀清廷大臣。在他的帮助下,一枚特殊的炸弹很快制作成功了。

不久,一名操着浙江口音的年轻人来到了徐公馆。他的手里提着一只精美的铁箱。卫兵拦住他,盘问了一番,得知他是吴慕贤的下人,因家主身子抱恙,便由他送来古董,另附有书信一封。卫兵知道大帅有此爱好,不敢怠慢,连忙将书信和铁箱送进徐宝山房内。

徐宝山抽出信纸,草草看了一遍。正是吴慕贤的字迹。吴慕贤在信中说,铁箱里装得是宋瓷朱砂红花瓶,特意送来请大帅鉴赏,信封里还装有开箱的钥匙。徐宝山喜出望外,他早就听过宋瓷朱砂红花瓶是稀世奇珍,一直未曾见过,现在听说箱子里的就是此宝,顿时急不可耐地打开铁箱。谁知,钥匙插到锁孔,方一用力,轰隆一声巨响,火光迸射,徐宝山当场被炸得血肉横飞。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王柏龄、杜月笙设下的圈套。那个铁箱,就是黄复生制作的特殊炸弹。那个少年并不是吴慕贤下人,而是青帮的一名弟子。不可一世的徐宝山,就这么栽在了王柏龄和杜月笙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