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一身的污脏和疲累,倪七便来问他:“顾将军,几个将军在得风居里饮酒,也派人过来请将军过去,将军是否过去?”
他想了想:“你替我送坛好酒过去,我便不去了。”
“那将军想用些什么,倪七下去让人做。”倒也不奇怪,顾将军不爱喝庆功酒这一套的,但也不至于太孤僻,都会让人送些吃喝的过去助兴,维持着不那么亲近的同僚关系。
顾野略略整理好发:“不必替我准备了,我倒暖暖那儿去。”
倪七便退下,暖暖的身份,其实很多人也已经知道了,在将军将她从偏远的地方救回来的时候,就没再瞒谁。
这个杜暖暖倒也真是令他刮目相看,世上居然有这么不怕死的女人,那地方就是一般的年轻男子成队结伴也不怎么敢去啊,她倒是无所惧怕。
“倪七,你也累了就多休息会,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便到小屋那边。”
去的时候炊烟袅袅,在沉黑的天空那么轻盈地飞舞,他推开院门进去:“暖暖。”
她从土屋里跑出来,开心地叫:“顾野,你来了。”
“是啊,来看看你会不会做饭。”
“你等着,一会让你看看我的手艺。”她兴奋地又钻了进去,一会儿又软声地叫:“顾野,屋檐下有茶,你坐会。”
他哪里会坐着等,看她院里还堆着些柴,拿起斧子便借着厨房里透出的烛光就劈了起来。
这一顿饭来得晚了些,可是闻着肉的香气就很幸福,一个大碗盛上粗糙的米饭,她跟前这个却是一些汤水,菜却是丰盛的,烤这个烤那个一大盘滑亮亮在火光下格外的诱人。
顾野瞧着她碗里的汤,取笑:“好东西你倒也不分享点给我。”
“唉,别啊,顾野。”她急急地想阻止。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顾野早就拿起她的汤碗将汤倒了一半到他碗里,然后用筷子拔了大半碗饭给她:“这样才公平。”
“可是……。”汤是中午的,还是青菜叶子汤,他打仗这么辛苦,怎么能只吃这点饭,她没米了……全煮下也只有这些,就全装给他。
他端起碗夹了烤好的肉大口吃:“味道不错,快吃啊,一会菜要冷了。”
她笑笑:“我吃不完这么多饭的,顾野,拔回给你。”
“女孩儿吃得多才好,快吃,可别浪费了,你也知道嘉云这边的米少得可怜的,你若是这么扭扭捏捏的,下次可不敢再来叨忧你了。”
她轻笑:“瞧你说的,我吃还不成么。”
他一筷子夹了许多肉到她的碗里:“多吃些,你倒是不怎么长肉。”
“嗯,你也多吃些,打仗很累的。”
“这次倒是十分漂亮,伏了三天将伙可恶的人马打得落花流水,估着以后也不能再横行。”
他谈这些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染了光色一般的明亮,双眼灿亮得像是天上的星星,暖暖喜欢听他说这些。
她吃东西很秀气,以前倒是挑吃,可是现在毛病改了不少。
吃得很干净,她哀怨地看着他:“撑着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多饭的。”他还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撑得肚子圆圆的好幸福又好难受。
他开怀大笑:“坐着,一会再溜溜食儿。”自个收拾了碗正欲去洗,暖暖赶紧起来:“顾野顾野,你给我放下。”
“若不呢?”
她为难:“你要不放下,下次不给你煮饭了。”怎能让他洗碗啊。
“要不就搁着,明儿个再洗,泡茶这事,你也不会不许我做吧?”他眉毛纠结起来:“让我感觉我像吃白食的。”
她噗地笑出声:“去去去,泡茶去。”
喝完茶他便告辞离开,暖暖坐在水盆边将他吃过的饭碗洗得干干净净的,心里如灌了蜜一般的甜,这样真好。
他心里还是有些在乎她的,会来看她,会吃吃饭,有家的味道啊。
吹灭了烛火,带着心间的窃喜和甜蜜去安睡,完全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日子会去得这么的快。
滚滚的沙尘扬起,那浩浩荡荡的声势,还有那威武的旗帜,暖暖心头直跳着。
他来了,她有那么强烈的感觉,心跳得那么的痛疼。
她夹在人群里,双手紧紧地抓着竹篓,看着高头大马从城外涌了进来,诸多的铠甲铁骑先开道,然后拦住二边看热闹的百姓,紧接着就是将军,马车,最中间的,是华美的马车,帐顶赫然是明黄色的。
是他,是弦。
她心跳如雷,又害怕却又不愿意离开。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知是谁先开呼叫的,然后很多人一齐叫,跪了下去。
暖暖也跟着跪了下去,伏在地上还有热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再起身的时候,只能看到队伍的尾巴,她站在原地很久,然后又像疯了一样,拼命地挤出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家的地方跑去。
嗓子火痛得要冒烟,在家门口看到在转悠的顾野。
暖暖心里一热,软软地就叫了声:“顾野。”
顾野解下她身上的花蒌,低声说:“暖暖,他来了。”
她知道,她亲眼看到了。
喘口气缓缓,仰头看着顾野:“顾野,你带我走,现在带我走,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不管是贫穷还是饥饿,我都愿意跟你走。”
只要他一句话,她真的愿意。
什么也不管,哪怕跟他走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死。她不怕,可是顾野啊顾野,为什么你不说话。
明明偷偷亲过她,明明心里有她的,可是他看着她,一脸的心疼,却是不曾开口半个字。
心越等越是痛,越等越是冷。
她苦涩地想,也许不该说出来的,不该捅破的。
“暖暖。”
她笑,她依然期望着。
可是他却说:“暖暖,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负了多少的萌想。
她心如刀割一样,涩涩地笑了:“我知道了,对不起的是我。我不是青离。”真不该说出来的。
顾野摇摇头:“暖暖,你不是青离,你是你自已,但是对不起。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他来了,暖暖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她全身的力气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消饴,坐在门前的凉石上。
顾野有些着急地看着外面:“暖暖,离开吧。”
她双手掩脸:“我不想走,我哪也不想走。”累啊,怎生的一个累。
他蹲下身,轻顺着她的长发:“暖暖,离开这里好不好?”
她双手掩面,还是坚决地摇摇头。
她不想说话,怕一说泪就会倾泄。
倪七骑马来找顾野,很急,没有说什么事,但是顾野和暖暖也猜到是什么事了。
顾野轻叹,只低低说了一声:“对不起。”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负了暖暖,多好的一个女孩啊。
平衡了心里的一切,如静水一般她还是做着往日的事,将捡来的花洗干净晾干水,静静拣着花,所有的燥热都与她无关一般,她听到了院门开的声音,轻风送来了那清冽的淡香味道,那属于他的味道。
香味愈近,一只清冷的手从后面覆上她的双眼,再一只手就那么扣住她的喉,五指一使力她就有些呼吸不畅了。
“你怎么不逃呢?”他问。
暖暖一句话也不说,仰头任他扣着喉,如果死在这一片洁净的香花里,她也不介意的。
“你为什么不逃?”他冷冷的声音,又再重复的问一次。
暖暖唇角扬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逃不了。”顾野在这里,她哪也不想去。
是她傻也好,总归也就是这样。
他总归是没有杀她,但是此刻,她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复杂到无法理清。
她不想反抗,也无力于反抗。
从昨天下午开始,她不知昏了多少次,也不知醒了多少次。
现在脑子是清醒的,慢慢地移动身体,离他远一点。
暖暖轻轻拉开她的手,忍住痛意爬坐了起来,月光从窗里钻了进来,正照在他的脸上,那张俊贵得不可触摸的脸,却是如此的温和,没有了白天的那冷杀之气。
她伸手将窗推得更开,倚在窗边看了会月光就要下床。
弦的一只手扣住了她的细腰,冷冷地说:“想去哪?”
“哪也不想去。”
他手一使力,她又倒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