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始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恨不得刷自己俩大嘴巴子,问谁不好,偏偏怎么就问绾娘儿呢。
果不其然,原本还面色淡然的绾娘儿一下子脸色就拉了下来,微微眯着眼睛,阴嗖嗖的上下打量着我。
“那个……”
我讪讪笑了笑:“别介啊,就当我没问。”
绾娘儿柳眉都倒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忙说:“没啥意思,就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你别过分解读啊?”
“到底是我过分解读,还是你居心叵测?”
绾娘儿淡淡说道:“你不就是想提醒我,这里这么多的人,只有我是个另类吗?人看人看脸,鬼看人看命,你是提醒我是个鬼?而活人是张歆雅吗?各归其道,让我从此离了这具身体才对,是不是?可你不要忘了,今日看人是人的本该是我才对,是有人夺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果然如此……
我暗骂自己嘴贱,可这事儿怎么说?越描越黑啊!
成熟的男人都知道,跟女人吵架的最好方式就是憋住别吭声,不然你说一句,她会有一百句在那儿等着你。
于是,我摊了摊手:“共患难了这么多次,你要是觉得我还有这等心思的话,那就当我还有吧,话说错了,要杀要剐随你。”
绾娘儿语滞,沉默了一下,轻飘飘的说道:“人看人看脸,鬼看人看命,这话其实也是对的,但看命之说其实也不是那么玄乎,只是一种本能,人若一死,万事皆休,所以,鬼魂看这个世界都是有些模糊的,但直觉更准,有人命好,所以本能的会觉得好看,有人命歹,那就看着难看,其实就是一种趋吉避凶的本能罢了,和小稚那种本事就是两码事。
从这方面来说,其实那个樊胡子的法子是有些道理的。
你说,一个人这辈子某个部位生的好看,下辈子不一定就好看,这话其实有些偏颇的,比方说有人的鼻子好看,说明他主掌五官相貌的那一段命数必定是极其突出的,攫取了安在自己的命数上,在死人眼中,自然会好看一些。
樊胡子攫取了那么多人命数中优异的闪光点,确实能让死人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人,这和你们这个时代的女人们常常弄的整容是一样的,只是整容这等事吧,容易乱自己的面相命格,最容易出岔子了,倘若不是意外毁容等,最好还是不要在自己的脸上动刀子了。
截取这等命数,和黑苗夺人运气是一个道理,毕竟运气也是命数里的一部分,这在高深莫测的命术里,算是一种相对简单的术法了,可见这樊胡子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是你太过把它妖魔化了。”
说此一顿,绾娘儿扫了我一眼,忽然说道:“至于你……很复杂的一种感觉,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只是……看不透,对,在亡人眼中,你是个很神秘很神秘的人,好似黑洞一样,一眼不见底,不知你背后到底有什么,却让人想继续探究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并非是点评我的容貌和气质,实际上是在说我的命格给她的感觉。
我却没往深处想,听后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此一来,在茳姚眼中我大概也不算个丑人了?唔,至少比活人看我要顺眼一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悚然一惊,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冒出这等无厘头的诡异想法,连忙打散,再不多想。
老白忽然凑到绾娘儿跟前,笑的很灿烂,只是配着那张脸,怎么都没有笑靥如花之感,反倒像是个切开的牛油果:“我呢?我怎么样?”
绾娘儿“呃”了一声,想了半天,轻叹道:“一言难尽……”
只是,配合着那好似让齁到了的神情,这个一言难尽就值得品味了,到底是不好形容呢,还是难看到了让人词穷的没办法来描述呢?
老白脸一黑,傲娇的哼了一声,却是再不肯和绾娘儿多说一句话了。
闲说着,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原路退了回去。
当我们出去的时候,正是清晨时,阳光自东方升起,不刺眼,却很和煦。
“不知怎么的,每次从地底下钻出来,都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鹞子哥贪婪的呼吸着林子里清新的空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嘿嘿笑道:“然后,我一般都会发誓,只要有可能,这辈子再也不想下去了,结果要不了多久就又得下去了。”
我虚指了指他,说道:“你这就是骗自己呢,我算是做好准备了,这辈子八成是要跟地底下打交道了。”
说完,看了眼伏在我肩头的无双,他依旧在昏迷中,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逃出生天的喜悦立即散的无影无踪,郁郁叹了口气,脚下的速度却加快了。
直至此刻,我才算是明白了老白他们许多次背着半死不活的我离开的心情。
兄弟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才叫兄弟,倘若对方倒下,自己心里却毫无知觉的,那便不能称之为兄弟,人情冷暖,总该不能自己骗自己。
这次和以往不大一样,墓葬不是在那种人烟罕至的深山大漠里,出去的路程不算长,仅仅是在野外扎营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了申老五的猪场。
因为有无双这么个特殊情况在,虽说鹞子哥早有言在先,但担心是人人都免不了的,几人合计一番,决定还是马不停蹄先回了真武祠让我师父看看再说,这样大家才能真的安心。
这一趟没人丢命是大好事,但磋磨没少受,人人身上狼狈,疲倦欲死,尤其是老白,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内裤,出山时候遇见了几个行人,都在捂嘴窃笑,总该是找个地方休养的,没了法子,我们只能先叨扰申老五一番。
双方已经很熟络了,我们径自去了他的住所,几人分开洗漱,还让他准备一些干净衣服。
申老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显然关心他自己的生死问题,但看无双昏迷不醒,我们几人又一脸的郁气,知道不是发问的时候,应了一声就去办事,还问我用不用找个大夫给无双看看。
我摆摆手拒绝了,看他眼巴巴的模样,叹了口气,没说我们的遭遇,只说申老五的命保住了,但往后养猪可没这么赚钱了,还是踏踏实实像个买卖人一样挣本分钱吧。
申老五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可随即又抑郁了下来。
我自然知道他为什么叹气,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人之本性而已,没什么好看不惯的,做了这一行,恶毒的见多了,他算是比较好的了。
让我惊讶的是,眨眼的功夫申老五脸上的抑郁之色就消失了,一脸歉然的对我说:“对不住了兄弟,让你见笑了,倒是我太贪了,能活命就好了,居然还想着钱财,你看……这人啊,就是贱,之前穷的时候,就想着发财,发财了,性命却要完蛋了,于是又想着能活命就好,从此安生的过日子,结果真有人救了命,却又觉得钱挣不了那么多,有点可惜,实在是……为了我这事儿,无双兄弟都成那样了,不该!”
说着,他伸手就要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我忙拉住了他,之前那点不快也不见了,叹息道:“这事儿却跟你没关系,算了,我们的事情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打官司把孩子要回来,往后好好过日子吧,你能放开这些钱财,在我眼里已经是个人物了。”
申老五点了点头,见我没说话的心思,这才离开了。
别墅里的洗手间有限,洗漱得一个个的来,等候的时间,我就把早已没电的手机插上充电,结果等开机的时候,被噼里啪啦一连串响铃吓了一大跳,打开手机一看,里面全都是未接来电显示,足足有二三百个,而且是同一个人的。
“付慧城给你打这么多电话?这可不是他的为人啊,难道有事?”
鹞子哥瞄了一眼,随即和我对视,二人眼中都有着难明之色,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刘去疾墓!!”